第十六章 碎片拚湊
憐兒將喝完的湯藥碗端了出去，語兮探首看了看天色，有些意外男人還沒有回來。
男人還不知自己的具體情況便去向陛下回稟，按理是不該花費如此長的時間的。難道是被派去處理什麽緊急的事兒了？
語兮掀開衾被，將雙腿垂到榻邊。才喝了湯藥的身子有些發燥，她活動了一番肩胛，當真感覺不出那些還留在她體內的異物。隻是既然狠手施刑，最後給她灌下的，又是什麽東西呢？
他還不知道她身子的詳情，應當也不會是順著蛛絲馬跡去抓那些劫持她的人了。他們的計劃如此周密，就連自己都是在那種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自覺地跟到了那間不知坐落在何處的院落，所以即便是他們收手，恐怕也早準備好了退路。
一個帶著鬼麵自己並不熟悉的男人，一個隻發號過一次施令卻辨不清男女的怪人。這樣的組合，在哪裏能夠找到？
語兮的思緒還沒有結論，那邊返回的憐兒看到雙手撐在榻邊的語兮已是搶步上前，“小姐你要做什麽？謝院使不是吩咐你靜養嗎？”
語兮正想安慰她不必太過緊張，忽然想到自己被人發現的具體情況還沒問過。擺手拒絕憐兒要將她雙腿再抬回榻上的舉動，扯過小毯蓋在腿上，“是瑞王妃派人把我找到的嗎？”
憐兒看語兮堅持，隻好讓她朝床架那兒挪了挪，墊好軟墊由她靠著，這才邊整理小毯垂到腳榻上的邊角，邊回話道，“鍾公公來找我時，並沒有提到瑞王妃。想必是瑞王妃先告知的王爺，王爺派了人尋找，我才能直接在這裏見到小姐的。”
“那你大概什麽時辰過來的？”語兮將手壓在膝上的小毯上，抬首看向起身的憐兒。
憐兒瞥了一眼天色，沒有多想，“大約未時過半吧。”
未時過半？即算祁軒得知消息，在憐兒之後一些過來再離開，到如今也有兩個多時辰了。難道是事情處理得晚了，被皇帝留下一同用晚膳？不對，就算是自己沒醒，他至少也會讓鍾鳴傳個信兒，讓自己不至於枯等。
一定是又出了什麽事兒。
殿內的燭火不知被哪裏漏進來的微風吹得晃動起來，撩人眼花，卻讓沉思的語兮想起了一件事兒來。
且不說那些真實，單單以她身為一朝郡主的身份，昏迷宮中失去蹤跡，又有杜清祁軒相繼派人尋找，即便是找到她時自己仍在昏迷，但宮中眾人客套的派人來詢問一番才是常理，何況賞菊宴上她還見了那麽多夫人娘娘。
可眼下自己醒來也有快一個時辰了吧？剛剛好全都在昏迷時錯過了？可就算當真如此，杜清呢？
不論自己的留言她是延遲收到還是一直被人纏住不得空。既然她還找了祁軒幫忙，那就說明她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失蹤一事兒並不單純。她那樣一個人，斷不會得知自己被找到後過來看一眼就離宮回府。
要知道，皇子即便封王成婚出宮擴府，宮內的寢宮也是不會另作他用的。若她真想留在宮裏，並不是什麽辦不到的事兒。
“你剛才說，你沒有見過瑞王妃？”語兮眸光一閃，再次向憐兒確認道。
憐兒不明白語兮為何一直強調瑞王妃，但她被鍾鳴叫走前一直在臨近宮門專門用於集中入宮各府婢女侍從的地方的呆著，實在是沒有鍾鳴的地位可以四處走動，知道的消息到底不多。掃了眼語兮的神色，“從我到羽重殿算起，確實沒有見過瑞王妃。”
是了，杜清沒有來，祁軒沒有出現。語兮可以肯定，宮中一定發生了什麽比她失蹤還要重要的事兒，而且牽連甚廣。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吸引大部分人的視線，才能讓她的失蹤顯得不必再去深究。
這個念頭一冒出頭，迅速泛濫的不安就蔓延到了語兮全身。她猛然攥住一旁憐兒的手腕，“宮裏今日還發生了什麽事兒？你別瞞我，我知道肯定出事兒了。”
憐兒被語兮扯住，一時也慌了神。憂心語兮的身子，忙伸手拍了拍她握在自己腕間的手，“小姐你別激動，才剛……你得好生靜養才行。沒什麽別的事兒，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才剛什麽？”語兮凝著憐兒的眸子眯了眯，“憐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憐兒懊惱自己一時泄露的疑點，勉強扯了抹笑，“王爺沒過來，自是有事兒還沒處理完。小姐體虛才剛從昏迷裏醒來，這會兒還是先抓緊用膳得好。”
語兮看著憐兒欲圖掰開自己扣在她腕上的手，沉了聲音，“是他不讓你告訴我的？”
“小姐.……”
語兮不想再糾纏下去，浪費時間隻會換來她心底更加強烈的不安。她緩緩呼出一口氣，鬆開憐兒的手腕，緊接著將小毯掀至一邊，徑自站起身來，“憐兒，掌燈，去儲秀殿。”
“小姐你身子還虛，夜裏風涼，不要出去了。”憐兒想要攙扶語兮的手被對方刻意避開，心中焦急，卻又不敢把實話說出來，隻能一味強調語兮的身子狀況不佳。
語兮揮開憐兒又欲靠近的手，“快去準備，別讓我再說一遍。”
憐兒猶豫著遲遲沒有動作，語兮卻已經等不下去，繞開憐兒便朝殿外走去。顧忌語兮身子的憐兒不便強行將她攔住，咬了咬牙，隻好卷起披風追了上去，“小姐！”
……
鍾鳴聽不出儲秀殿內有什麽大的動靜，隻好耐著性子繼續候著。酉時將盡，殿裏那幾位卻都沒有用膳的意思，難道要這樣一直耗下去嗎？
鍾鳴歎了口氣，牙月初現，點綴著些些星光的夜色有些寂寥的傷感，讓他提不起多少明棣大勢已去的喜悅。
宮門的方向傳來一些聲響，鍾鳴隨意的瞥過一眼，卻發現有道身影尤為熟悉，不會是.……
快步自殿前返回儲秀殿的主宮門，鍾鳴就見語兮帶著憐兒正在與守門的侍衛交涉，連忙上前幾步行禮，“夫人。”
語兮側首看向那個自遠走近的人影，朝侍衛們輕輕笑一笑，“本郡主不進去，隻是想同鍾公公說兩句話，諸位也不能放行嗎？”眼見侍衛們還在猶豫，語兮重又提出一個方案，“或者請他出來，我們去別處說。”
鍾鳴能進入儲秀殿，完全是因為祁軒在殿內的緣故，加之他隻是守在殿前，一派靜候吩咐的樣子，侍衛們也就放任了。
可儲秀殿畢竟是皇帝處理公務的地方，出入需得通傳，語兮又是一位郡主，實在不便像鍾鳴那樣在殿外吹風候著。而且侍衛裏大多都知道她今日曾經發熱昏迷一事，萬一在他們手上出了意外，驚擾了殿裏的人，誰都擔待不起。
眼見一方有了退讓，侍衛們倒也沒有逼得太緊。看了一眼鍾鳴，陪笑道，“請郡主自便。”
鍾鳴自觸到語兮眼神時心裏就是咯噔一下，雖不確定她是知道了什麽，可說與不說恐怕都會引起她的情緒不穩。眼下她氣血還虛空著，這讓他怎麽好開口？
語兮顧自遠離了些宮門，將身子臨時披上的披風緊了緊，不著痕跡的擦去額頭的絲絲汗意，這才聽到有人走近身後的動靜。
語兮側首看了看，繼而淡淡一笑，“他不想我在這兒對嗎？”
鍾鳴抿著唇，沒有去看一邊有些回避他的憐兒，更沒有回答語兮的問話。
語兮收了笑意，半晌沒有再開口。她會決定直接來儲秀殿，一則是儲秀殿乃皇帝日常議事的處所，二來即便祁軒不在此處，問問門口的侍衛，也能了解皇帝在不在殿內，好做推斷。而現在鍾鳴在此，祁軒必然就在殿內，隻是所為何事.……
“我不管你是不便回答還是不知道答案，總之他沒有傳話我來，那麽我隻問你幾個問題便離開，你也不必事後告訴他我來過，讓羽重殿裏的那些人受到責罰。”語兮回過身，好似一聲歎息，“你跟著他也不容易。”
鍾鳴聞言，不由心頭一動。縱然心知眼前的女子不是一個慣會驅使下人的主子，可聽她對那些羽重殿內今日臨時安排伺候她的一幹奴才都這般顧忌，到底還是有些心軟。
鍾鳴不認為祁軒會這麽快給他找到一個能與他相配的女主子，但眼下看來，他或他，早就有了選擇。他和祁軒都是看著女子怎樣一步步地協助他們走過來的，看著她咽下那些苦楚，事事以祁軒為重。縱然她也會有些小脾氣，但從不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表現出來。
要找一個對祁軒真心以待的女子很容易，光是衛京都能找出一大把。因為那是祁軒，要讓女子傾心，再簡單不過。
可這個女子不一樣。她從不曾真正刻意的在祁軒麵前表現什麽，從最初的開始她就認清並坦然接受了被利用被擺布的安排，沒有責難，隻是默默配合。從王府到夜城再至這座紫金宮，隻要祁軒需要，她絕無推辭。
有時候，鍾鳴會寧願這女子變得笨一點。不需要她去作出那些，身為一個女子無法輕易作出的許多決定，單單享受他那個本應對女子無情的主子那唯一一份真心就好。
但她畢竟是她，不如此，她就不是她了。
鍾鳴緩緩吸了口氣，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柴主子請說。”
語兮回身麵對鍾鳴，沒在意他的稱謂，臉上神色平靜無波，“除了他，殿裏可還有旁人？”
鍾鳴明白語兮是想從這些細節來自行揣度真相，但既已應了話，便隻有張口答道，“還有瑞王夫婦。”
所以這件事沒有自己以為的牽連過廣？但依明澈和杜清的心性，斷然不會自己招惹是非。語兮皺了皺眉，“他們都是什麽時候進去的？”
“瑞王夫婦進去了大約三個多時辰，王爺則晚了一個時辰左右。”
“他是自己去的還是陛下傳召？”
“是王爺自行求見。”
聞言，語兮微微垂眸細想。先是皇帝單獨召見了明澈和杜清，之後祁軒自請入殿。為何？因為不放心他們兩個麵對皇帝，所以讓自己也身陷其中？又或者是為了求情？因為杜清找他們求救時犯了什麽過錯？
語兮緩緩閉上眼，開始回想自己離席前的情景。白淺借由談心給自己下了那特殊的迷香，再之前呢？她同白怡在一處。
一雙滿是魅惑的鳳眸突然閃過語兮的腦海，張口追問，“璟王人呢？”
鍾鳴不及語兮突然問起老六，頓了頓道，“已同王妃離宮回府。”
“回府了？”語兮不覺詫異。照之前禦花園所見，他們這些王爺都是在一處的，沒道理杜清找到祁軒時，明霍會不在場。而現在祁軒和明澈還在儲秀殿，他卻帶著白怡出宮了。是他本就無辜，還是觸怒皇帝一事根本就是明霍出宮之後才發生的？
疑問隨著鍾鳴的回答不減反增，語兮有些無奈，看了一眼宮門，終究是歎了口氣。
“罷了，你就隻當沒見過我吧！”語兮說著，攏起披風，正欲轉身，隨口又問了一句，“熙王妃近來身子總有不適，這會兒也跟著熙王爺回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