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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聳人發現

  祁軒抱著語兮踹開葉府被貼了封條的府門,才躍下台階,女子便在他肩上拍了拍。腳步稍頓,到底沒再往裏走,彎腰將她放下,不及再問什麽,就聽身後略有些淩亂的腳步聲靠近。


  男人回首看了眼躍入門檻的靖承和鍾鳴,朝他們抬手握拳,鍾鳴立即轉身穩住了正欲魚貫而入的那一隊人。


  月光之下,洞開的前廳大門,使得多日沒有人煙的葉府如同一個等待獵物上門,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


  回身的鍾鳴與靖承對視一眼,大抵猜到是語兮認為他們要找的那口井就在葉府之內。地圖上雖無此標注,可若果真如此,恐怕隻能以葉參在府中私自打井來說通了。


  可是,若已確定水源就在葉府,一隊人進去搜一通便可有結果,何必.……不對,那日葉參帶人遁走,他們早已將葉府進行了徹底搜查。如果府中莫名有一口水井,他們一早就會注意到,說不定還能更早的想通這招埋在飲食裏的暗筆。


  眼下,要麽就是語兮這次想錯了,要麽就是這口井被做了手腳,掩藏在了什麽他們忽略的表麵之下。


  男人側身凝著那張閉眸思索的側臉,腦中也是將語兮突然的轉變做了細想。


  一如靖承他們的判斷,祁軒同樣在猜想葉參將這關鍵的水井安排在了何處。但畢竟還未想通語兮在夜城地圖上發現了何種提示,一時之間,並摸不出門道來。


  正在此時,語兮終於睜開了方才陷入回顧的眼眸。她掃了眼四周的結構,果斷地向著葉府的東南方走去。線路筆直,絲毫沒有受到雕欄長廊的阻礙,隻是在無路的時候繞開院牆,但卻並未改變方向。


  祁軒回身取過鍾鳴一直提在手裏的燈籠,迅速跟了上去。


  鍾鳴朝身後的領隊招招手,命他們注意周圍,便也隨著靖承追了過去。


  靖承看著眼前始終隨在女子身側,為她掌燈的祁軒,想到他此刻給予對方的信任,一直有些沉重的心裏莫名泛起些為他高興的情緒。


  多久沒有看到他如此了?或者說,多久沒有看到他這般信任一個女子了?


  還不等靖承的心裏生出多少感慨,當先的語兮到底是停了下來。


  女子皺眉看著麵前被男人提起的燈籠和月光照亮的景象。空空蕩蕩的一處院落,並不破敗,但卻尋常得如同一般府邸都會有的閑適庭院。


  沒有瘋長的雜草,沒有枯藤的老樹,沒有異形的假山,隻有一座通透的涼亭,和裏麵蒙了薄灰的石桌。


  如果水井就在此處,如此一眼望去,竟沒有可以掩藏的地方。


  祁軒的黑眸環視了一番這處看似無甚威脅的小院,複又掃了眼入口處的地麵及延伸的石板路。那日應當都是有檢查過的,可眼下看來,終究還是並無異常。


  靖承和鍾鳴站到兩人左右,也是審視著這太過平常的庭院,略略皺眉。


  鍾鳴瞥了眼祁軒,遲疑的問道,“是這兒嗎?”


  祁軒沒法兒回答,微抿了唇,身邊的語兮卻忽然蹲下。隻見她隨意地握住某處草植,輕輕提了提,複又換了旁側的其他區域,照舊也是這番動作,但卻並未尋到一處土質鬆軟的所在。


  即便那水井不至於每日重複啟用,但若隻是在祁軒回城前掩埋,不過三兩日,應該還不至於找不出痕跡。


  草被如常,那涼亭也並非新建,更無假山掩人耳目。這水井,又會藏在什麽地方呢?


  祁軒將手中燈籠交給起身的語兮,看了眼靖承,兩人便隔開些距離踏進了這個因為懷疑而顯得有些詭異和令人不覺忌憚的院落。


  奈何及至他們步到涼亭跟前,也並未發現一個可以隱藏一口井的可疑之處。


  習武之人的目力向來非比尋常,可一時之間,竟也沒被兩人發覺異樣。


  靖承跨上涼亭,將亭後的空地一掃,正準備躍過憑欄查看,就聽身後祁軒急急一句,“等等。”


  靖承驀然回首,隻見祁軒正抬手止住隨他們之後走過來的語兮和鍾鳴的腳步。心中意外,轉身幾步跨回祁軒身側,眼眸凝著駐足的語兮和鍾鳴,偏首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祁軒凝眉,稍作思量,開口道,“鍾鳴你先退到旁邊。兮兒,你再從拱門那兒走一次,盡量按照你方才的線路。”


  鍾鳴聞言撤步,對於祁軒拒絕用自己來嚐試的安排,很快猜到了其中緣由。


  身懷武藝,隻要不是刻意,腳步上總會比常人輕上許多。


  祁軒很明顯是注意到了什麽極細微的動靜,如果由鍾鳴重新放重腳步來測試,很有可能因著輕重不同,導致祁軒反而察覺不出異樣,但若是語兮.……

  靖承也是瞬間明白了祁軒的意圖。


  他沒有直接去確認女子走過的地方,就是因為聽出了男人開口的吩咐明顯還是在確認。是以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女子略顯怔愣後,轉而自她方才沒有踩過的泥土退了回去。


  語兮提著燈籠稍稍吸了口氣,看了眼麵前的石板路,這才提腳邁了出去。


  一步,兩步,三步。


  男人看著女子緩慢,但落點卻與之前幾乎如出一轍的重又踏上自她起步後的第七塊石板,耳間細微一聲,黑眸霎時眯起,“鍾鳴!”


  語兮見狀趕忙讓到一邊,繼而就見鍾鳴蹲身在自己方才踩過的那塊石板上敲了敲。聲音並不太特別,但鍾鳴反複在這塊石板與旁側的另一塊上敲擊對比後,那一點點的差異就變得容易發覺了。


  領會異常的靖承終於理順了思路,心下也不得不佩服語兮的判斷和祁軒的耳力。眼下,隻要把這石板掀開,確認裏麵的狀況,這件波及全城的陰謀,就能基本攻破了。


  鍾鳴看了一眼靖承,隨即抬眸問道,“現在劈開看看嗎?”


  祁軒正想同意,忽然又想到什麽,“藏得這麽隱秘,聲音聽上去也並未特別空洞。會不會已經被填埋了?”


  聽到這裏,其他三人都是心下一沉。隨即靖承起身看向語兮,“夫人可有在這期間注意到葉府有修繕之類的舉動?”


  語兮不消細想,已是搖頭否認,隨即在祁軒手心寫了一個“東”字。


  祁軒蹙眉看去,輕聲問,“你一直在城東活動?”


  見女子頷首,三人便已了然為何她會那麽快就確認自己沒見過葉府的動靜了。無從確定此井是否被填埋,那便隻有開磚確認了。


  鍾鳴起身轉出,將那隊留守在外的人馬重新分配,這才領了部分人進來。靖承留在石磚旁,祁軒便帶著語兮退離了些那聚集起來的人群。


  方才的雷動之後,雖沒有落雨,但月光卻越來越黯淡。


  回府衙取工具和燈籠的兵士很快趕了回來。一時之間,這處庭院被照亮不少。攢動的人影映在牆麵上,顯得熱鬧而喧囂,但實際上,他們訓練有素,沉默無言的接過鐵鍬,便開始對靖承指出的那塊石板磚進行挖掘。


  眼見那邊還要些功夫,靖承和鍾鳴也一並退到了祁軒和語兮這側。


  空中忽而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又是一陣雷聲湧動,讓語兮不由覺得這深夜掘井莫名讓人毛骨悚然起來。


  她正盯著那處被人圍起的一團,就聽靖承輕聲開口,“夫人能說說是怎麽確定水井在葉府的嗎?”說著頓了頓,轉而看向祁軒,頰邊有了些晚間相見後首次出現的笑意,“你給翻譯。”


  黑眸稍眯,略略挑眉,隨即也是對這處他還沒想通的緣由產生了興趣。偏頭看向語兮,捏了捏她被自己攥住的手,笑著道,“我也很好奇。”


  語兮也沒拒絕,接著就朝靖承伸出手。靖承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將收進懷裏的地圖遞到語兮手上。


  語兮轉身邁入涼亭,俯身吹落薄灰,將燈籠放到石桌邊,地圖則鋪在開來。指尖在被靖承抹黑的幾處磨了磨,沾上些柴灰,然後在地圖上接連畫下了一個又一個大小接近相同的圓圈。


  立在女子身後的男人們本就心思聰慧,眼下見語兮在地圖上以不同位置的水井為中心,畫出的基本等大的圓圈,再看葉府周圍最先被她圈出的區域,也是瞬間明了。


  靖承輕輕一哼,“真是想不到,這葉府竟是在一口水井的基礎上建起來的。也不知這得是多少年前修建的宅邸,才會沒有人察覺到有一口水井被納入了他們的地界。”


  正因為葉府是夜城中少有的商賈之家,是以其周圍的地段,大多都是做生意的鋪麵酒家一類,而非尋常的居所。


  流動人口大,自然也就不易察覺水井分布的不合理。旁側又是一家大戶,久而久之,也不會有人深究這處宅邸的位置與水井的關係。


  “夫人敏思,靖承佩服。”靖承拱手一禮,朝語兮笑了笑。掃了眼拿衣袖擦去女子指尖灰印的男人,好笑的搖了搖頭,轉而踏下涼亭,揚聲道,“還沒挖到嗎?”


  鍾鳴轉首看了眼那邊的兩人,有些欣慰。繼而轉身將石桌上的地圖抖了抖,疊好收進懷裏,將涼亭的空間留給二人獨處。


  語兮看著男人毫不在意的用自己的衫子細致地擦去她手上其實已經在動作中淺淡不少的柴灰,稍稍偏了頭,隻不去理會。


  祁軒也沒計較,斜眸掃了眼那邊已挖出木板和不少黃泥的疑似水井的地方,正要開口說的話,就被一聲雷響打斷。接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便落了下來。


  專注的人群沒有四下避雨,隻是繼續進行著手頭的工作。


  語兮蹙眉看著那些無動於衷的人,正想問男人要不要把挖井一事放放,就見稍遠的人影動了動,為賣力深挖的幾名兵士披上蓑衣,帶上鬥笠,這才相繼為自己穿上。


  細雨漸漸變大,挖出的黃泥也越來越多。如果不是一開始撬起的石板下突兀地墊了幾塊木板,他們隻怕早就開始懷疑這個猜想也許又錯了。


  “有了!有了有了有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的目光立即齊齊看了過去。


  稍遠的祁軒本想讓語兮留在涼亭裏等結果,可女子已經跑了出去,也不管落在她身上的雨,隻凝眉看著那個已成為深坑的洞口。


  祁軒心下一歎,接過鍾鳴本想上前遞給語兮的油紙傘,將女子圈緊懷裏朝後退了退。


  一深一淺的鐵鍬撞擊在什麽東西上的聲響悶悶的傳上來,然後忽然,就是一聲木料被戳穿的響動。堆積的黃泥傾瀉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入水中,夾在大雨裏,卻清晰得讓人興奮不已。


  眾人正為此激動,更有人已將燈籠舉到洞口想一探究竟,結果那簇火光猛地一晃,一人略帶驚恐的喊道,“這裏麵.……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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