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各人心思
兩日後,瑤光殿傳出了好消息。至此,宮中冷凝的氛圍才算是徹底消散。
因著語兮醒來較早,這一日,祁軒正陪著她在儲秀殿中接受皇帝的安撫。
罪責一如計劃地全推到了裴英的頭上。雖然裴英一再堅持是受祁軒指使,但祁軒布置的自查和抓捕過程讓皇帝深信他的清白。
宮中大獄自有其審問的法子,裴英又不是個堅定的主兒。在皇上失去耐性後不久,裴英便已承受不了加諸的拷問,如瘋狗般亂咬一通。如此狀態,皇帝自是不再信他任何所言。
今日下了早朝,辰時未盡,皇帝已頒下旨意:經多日查證,宦官裴英為泄私憤,謀傷陷害皇族,視皇權於無物,賜杖殺於獄中。
因著裴英是皇帝親賜入燕平侯府的,此次連累祁軒不說,還傷了他的夫人,情理上總是要安撫一番。
是以旨意下達之後不久,皇帝便命人傳話羽重殿,吩咐祁軒帶著他那位夫人到儲秀殿見駕。
旨意直送羽重殿,看起來沒什麽不對,但細想想,這已經是繞過查芝箬這個正室的直接旨意了。
皇帝的舉動,讓燕平侯府本就表麵平靜的假象被打破。語兮不知道查芝箬是怎麽想的,她隻知道自己接旨的時候,眼梢那人的笑意讓她頭疼不已。
……
及至轉出儲秀殿很遠,空蕩的宮道上,語兮這才瞥了眼前麵那人的背影,並沒有顧慮身後跟著的鍾鳴,色澤仍有些淡的唇動了動,“你料到這一步了?”
祁軒回身,靠後的鍾鳴當即又拉開了些與兩人的距離。看著女子配合的走近,祁軒揚唇笑笑,眸光在日頭下有些璀璨,“你不希望獲得這份禮遇?”
語兮顧自伸手攀上他的臂,微微垂頭,“你喜歡?”
興許是因為中毒這件事,又或者是因為那夜的提案確實被她納入考慮。像這樣沒有外人的狀態時,祁軒總能發現語兮細小的變化。
比如,她不會稱呼他“侯爺”;又比如,她開始順從他們之間原本沒必要的接觸。
也就因著這些小改變,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進。就像她此刻的話,有幾分朋友之間的玩味意思。
祁軒配合著語兮的步調,張張口,“知道你比查芝箬好在哪嗎?”
“願聞其詳。”
“越簡單的身世,越能承受更大的榮寵。”
語兮聞言,斜眼看他,“真的寵嗎?”
看著她不信的樣子,祁軒有些好笑。停住腳步,稍稍躬身,凝著她白淨的臉,“你想抗旨嗎?”
語兮偏過頭,一時沒有接話。
她必須承認,就算無數次說服自己,那夜他的話,到底還是紮根在她的心裏。越是想忽略,越是能感覺到他那無縫隙的親近。
就像剛才,他突然地靠近她,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讓自己不斷地意識到被人所掌控,這就是他的目的?可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在語兮的沉思中,祁軒直起了身子,有些挫敗於她對靠近的回避。正想說些什麽,耳聽細碎的腳步聲,揚首就見鍾鳴躬身行禮,“奴才見過王妃,大小姐,二小姐。”
笑意不減,祁軒回身望去,迎光看向那群靠近的人影。
查芝箬凝著男人轉回的身影,看著在他影子裏淡淡抬眸的那人,心裏的妒意尤甚。她從不想做一個善妒的女人。原先侯府獨她一人,雖然冷清空曠,但沒有什麽能動搖她的地位。
可這個女人出現之後就變了,他變了,她也變了。
他開始留戀於那個什麽都沒有的女人,而她也開始不知不覺嫉恨他的負心。她原本以為,以她查家長女的身份,尋常的人於他都隻是逢場作戲。她不是沒想過他隻是在利用那個女子,可利用到要在宮中撇下自己伴她數日?利用一說便在心裏再也站不住腳。
一個昏迷不醒的廢物,有什麽值得他日日守著。
查芝箬不想依靠母家來對他施壓,那樣顯得自己太過無能,那樣也會讓她在父親眼中更沒有地位。
可她的讓步換來了什麽?他對她一再的忽視,已經嚴重到皇帝都不考慮她的麵子了。
看著那人半隱在男子身後的致禮,查芝箬隻覺心絞,憑什麽,還要維護自己那所謂的大度呢!
語兮欠身行禮,未曾起身,連帶著向白怡白淺也一並回禮。口中話語不斷,卻聽查芝箬輕輕一哼。語兮心下一歎,跨步向前,離開那人的庇護。
祁軒斜眸微瞟,沒有阻攔,朝幾位女眷略一點頭,就聽查芝箬開了口。
“妹妹調養這幾日,侯爺都不讓我去探望,生怕沒調理過來,傷了妹妹的身子。”查芝箬當先一步,眉眼含笑,語兮卻看到了她眼底的寒意。
嘴角是客氣的淺笑,黑眸劃過靠後的兩個人影,抖了抖衣袖,偏首瞥著身側的語兮。
查芝箬的話飄進白怡的耳中,帶著一股無形的殺傷力。自他說會過府答謝,她便一直期待著皇帝能早日解除對他們不得離宮的限製。明明不該這樣,她卻還是禁不住期待,即便他們不會有結果,她也想在出嫁之前,將自己最好的一麵烙印在他的心裏。
可現下的所聞,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生疼生疼,久久難以緩解。
再看他偏首看向那人的眼神,他當日不過說說而已嗎?
語兮並未發覺白怡的波動,她看著查芝箬的眼,眼梢也能感覺到男人的注視。他故意不接話,隻等自己應對。真想就此甩袖而去……
“王妃誤會侯爺了。妾身當日在筵席上對侯爺有所衝撞,後又沒能對六殿下飲酒多加勸阻,致使殿下中毒頗深。”語兮微微垂首向祁軒欠身,“妾身心知罪孽深重,故醒轉後向侯爺請願在羽重殿中一邊調養一麵思過。侯爺許是怕因此連累王妃連累侯府,這才沒有以實相告。”
查芝箬聞言蹙眉,眯眸看著仍舊沒有抬首的語兮,有些懷疑。即便是這樣……
“六殿下中毒,觸怒龍顏。王妃與侯爺若在此時仍相伴不離,恩愛依舊,許是會讓陛下不悅。”沒有給查芝箬多加考慮的時間,語兮繼續道,“陛下跟前的皇子還尚未婚娶,若此刻侯爺與王妃還不避嫌,隻怕會讓陛下生疑。”
男人唇角的笑依舊淡淡的,眼眸滑向查芝箬,配合地抿起薄唇,有一股不欲言說的意味。
一時之間,查芝箬有些後怕。語兮的話合情合理,縱然其中有祁軒“徇私”的可能,但從大局而言,她的話是對的。查芝箬畢竟不傻,如果燕平侯府都不在了,那她這個正室又算得了什麽。
查芝箬斂下心中思慮,輕聲笑道,“本妃不過玩笑話,妹妹怎就當真了。這麽一板一眼的解釋,倒顯得本妃不通情理。”查芝箬回轉幾句,將前事放過,卻終究撇不開事件的源頭。
唇角的笑依舊淺淡,語兮正要接話,那邊一直沉默的白淺忽然開口,“不過就是各自嫉妒罷了,還推來推去有什麽意思!這般小家子氣,比不得我長姐一二,她可是.……”
“淺兒!”白怡立時喝住白淺的話頭,轉首看向她,眸中有著白淺不甚熟悉的涼意。
白淺心下微驚,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在她的心裏,頂看不慣這種深府夫人,幽宮嬪妃的勾心鬥角。一句話明明就是氣不過,非要拐著彎的指桑罵槐,多不痛快的事兒,偏偏還那麽多女人樂此不疲。
後宮娘娘白淺自然沒資格評頭論足,但眼前不過區區一個侯爺的家眷,長姐不日便能成為皇帝的親兒媳,不比這些庸脂俗粉貴氣多了。不再壓著脾氣,張口就想數落。卻沒料到,長姐竟然嗬斥了自己?
看著白淺有些意外和委屈的神色,白怡微微垂眸,上前一步行禮,“小妹口出狂言,還請侯爺不要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