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三人行
十一月二十七，是六殿下燕明霍的生辰。
晨起梳洗，一如往常。語兮照了照銅鏡，抬手取過一副往日裏極少佩戴的珍珠耳環，一邊交由身側的燕雯，一邊自己帶上。
燕雯掃過手中耳環，勾開語兮耳邊的發絲，“夫人這墜子色澤有些暗，要不奴婢拿去再打磨打磨，今日就……”
語兮垂下雙手，偏頭看著已帶好的一側，唇角勾笑，“不必，這樣很好。”伸手取過妝台上先前侯爺送的那支玉蘭簪子，擰了擰身後的發，稍稍一盤，簪子斜入發絲，便已全然固定住。幾縷青絲垂下，倒顯得這樣隨意的綰發很是別致，“去把那套月季紅的衫子拿來。”
憐兒應聲，但也有些奇怪，轉身之際不由問道，“小姐怎麽突然想穿那樣嬌豔的顏色？”
語兮輕輕一笑，那邊燕雯已經戴好了耳環，指尖扣了扣妝台桌麵，“今日隨侯爺入宮參宴，自然不能太素淨。”
燕雯端著銅盆的動作一滯，憐兒捧了衣袍過來的腳步稍頓，俱是一副吃驚的模樣。
語兮挑了挑眉，意料之中，指尖又扣了扣，“不幹活嗎？”
自語兮同祁軒回柴府歸寧已有五日，但語兮對於參宴一事卻是一個字都沒有提過。而這期間，祁軒除卻同語兮下了盤棋，用了次晚膳，也並未經常出現。
查芝箬吩咐下人籌備賀禮是件公開的事兒，是以即便並不用心打聽，全府上下也都知道這賀禮是給誰在哪一日備下的。而這五日中侯爺的不常出現，也讓院中眾人早已沒指望語兮還能赴宴。是以當下這個消息，就顯得尤其意外了。
燕雯映在水中的眸子劃過一絲不悅，隨即而生的嫉妒讓她端住銅盆的指節有些發白。但很快，她發現這個安排意味著那個人還沒有完全放棄雲冥閣，也意味著她如今的這個主子仍然如她希望的那樣，開始了與查芝箬的爭寵。
那麽，她就還有機會接觸他，甚至.……
“小姐你怎麽不早說啊！”憐兒有些小小的抱怨，但卻仍為小姐感到高興。雖然一直擔心小姐的處境，可自小的默契讓她不會過多地在意隱瞞的原因。小姐不說的事兒，定有她的道理。而這一次，恐怕就是意在那個將要跨出廂房的人。
憐兒的話拉回了燕雯的思緒。快速整理了表情，燕雯喊來燕玲接手銅盆，轉而又回身幫憐兒伺候起語兮更衣。
兩人合作著幫語兮把這裏外四層的衣衫將將穿好，這才拿起美人榻上的外衫。外衫整體呈紗製，金線粗粗勾勒著毫無章法的條紋，卻顯得大方隨意。三層袖的長度剛剛好至腕間，月季紅由深變淺，修長的手指伴著精心保養的指甲，泛著粉白的光澤。
語兮動了動身子，衣袖微抖，抽手撥動那青絲裏隱去的耳環，款款落了座。
……
辰時將盡，品銘得鍾鳴吩咐，入院傳信語兮府外車架已準備妥當。
憐兒將語兮用過的茶盞收拾好，轉手接過燕玲遞上的淡色披風。燕雯撥開語兮垂下的發絲，憐兒便很快披上了披風。頸間絲帶略略打上結，語兮已抬步朝外走去。
燕雯朝憐兒看了一眼，立即跟上語兮身側相扶。品銘抬眸掃過，依舊垂眼在前領路。
行至主堂，正準備朝府門外走，眼眸劃過，就見左側有一行人步了出來。
兩方相遇，品銘隨即後退，燕雯撤手，語兮幾步上前，盈盈拜下，“妾身見過王妃，王妃萬福。”
查芝箬斜眸掃過垂首的語兮，心底不悅猶存，卻又不便發作。就連她，也是今日早膳之後，鍾鳴傳信車架備好之時，才得知侯爺也要帶這個賤妾出席宮宴的。
消息得知的如此之晚，讓查芝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顯然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且不說侯爺此番安排的目的，單就這個女子左右了侯爺的決定這點，就讓查芝箬心中憎意陡升。想她堂堂查家嫡女，竟然有一日被一個賤妾玩弄羞辱，這口氣，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的。
然而此時.……在不確定侯爺所意，在不明了這女子與先生關係的狀態下，查芝箬還不會傻到撕破臉皮。
淡淡地打量著語兮的妝容，這套衫子，還是她入府那會兒，自己賞賜給她的。心下不由冷哼，拿著自己的東西勾引自己的男人，這柴語兮還真是上不得台麵。
“妹妹不必拘禮。”查芝箬說著，手略略一抬，“侯爺知會得晚，也沒能替妹妹準備套新衣裳，是本妃疏忽了。”
語兮依言起身，聽完對方的話，這才稍稍抬眸，嘴角掛笑，“衣料雖舊，到底是王妃當日心意，妾身不敢怠慢。”
查芝箬聞言神色微變，掃過語兮身後的燕雯，沒理會她輕微的搖頭示意，衣袖一甩，已當先朝那府門而去。
目送王妃的儀駕離開，語兮這才抬手攏了攏身上披風，手指微勾，品銘已再度上前。不著痕跡地劃過身側的燕雯，輕輕開口，“走吧。”
……
府門之外，祁軒正同鍾鳴低聲說著話。因為臨時有事，祁軒也是才從外趕回。來不及回碧暉台，便由鍾鳴備好幹淨衣物，直接在主堂內殿更了衣。
聽到動靜，鍾鳴瞥眼一掃，低聲說出的話已然變了重點，“王妃過來了。”
祁軒神色如常，稍稍頓了頓，這才轉身。
查芝箬一禮剛畢，抬眸就見祁軒的嘴角擒著似有若無的笑。再見他一身藍杉，袖口描了青瓷的花紋，立在車前的陽光下，俊朗異常，臉頰不由地就有些微紅。
祁軒黑眸深沉，負手而立，朝查芝箬微笑點頭，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挑眉看著自己淺笑的身影。
視線相撞，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而後她提了裙擺跨過門檻，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一禮。
她今日的妝容一如往常素淡，但衣衫卻豔麗不少。往日見她，素來不愛施粉黛，也不愛豔色的衣衫，那會兒也隻覺清新脫俗，可如今看來，她日漸深邃的輪廓，讓人覺得她原就應當是個百變的妖，不愛示於人前，卻從不曾失了那份遊刃有餘。
眼前的她，就如妖豔的蝶。幸好那鬆散的發髻輕巧任性，並不讓她顯得過於張狂。
因為新奇，黑眸下意識地就多看了幾眼，略略有些出神的時候，就看那人眼眸微挑，偏頭晃了晃，露出那對不算突出的耳墜。隨即，祁軒明白了其中意味。
察覺到祁軒視線的偏移，查芝箬動了動腳步，擋住祁軒同語兮無聲的交流，“侯爺，時辰不早了。”
黑眸轉動，落回在查芝箬的身上，淡淡一笑，伸手取過燕晴手中的湯婆子，“如今已近隆冬臘月，芝箬還是多注意保暖才是。”說著就將湯婆子塞在了查芝箬的手裏。
心下有情緒波動，但祁軒的關心還是很受用。查芝箬靦腆的笑笑，手中湯婆子抱緊，“謝侯爺關心。”
祁軒淡淡應聲，抬眸將階上那人一掃，“既然都來了，那就準備出發吧。”心下卻不由意外她帶了燕雯相陪，而不是她那個陪嫁。
語兮撇開燕雯，幾步下得台階，複又欠了欠身，“妾身來遲，讓侯爺王妃久侯。”
祁軒神色淡淡沒有說話，查芝箬正想責問，卻想到方才侯爺也隻是讓她趕緊出發，並未苛責，一時也知不能拂了他的意，張了張口，“妹妹不必自責，抓緊出發吧。”
語兮輕輕應聲，抬眸擦過祁軒投來的視線，這才恭敬地候在一邊。待祁軒和查芝箬都登上馬車，方回身扶了品銘的手邁上車轍。
那麽燕明霍，你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