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閑談布惑
晚膳用罷，祈軒坐在主位上，查芝箬和語兮落座一左一右的首位。
用膳那邊還在忙碌收拾，燕晴燕雯則已上了一壺黃山毛峰，為三位主子各砌一杯，才又退了下去。
語兮掩著杯蓋聞了好一會兒茶香，才小小地抿了一口。果然，查芝箬這裏的茶，味道才是最好的。可轉念一想，莫非是男人偏好的茶，不然怎麽會如此巴巴地呈上來？
“侯爺覺得，這毛峰味道可還能入口？”
語兮正想著，就聽查芝箬的聲音傳來。下意識地望過去，恰好對上對方的眼。那眸子深深望著自己，裏麵的不屑與得意迫得語兮不得不盡數收下。
“你準備的必定是極好的，是上月查嶽丈過府時送來的嗎？”祈軒細細一品，隨口就搭了腔。
語兮聽得一震，明明男人多日不在府中，卻還是知道上月查芝箬的父親來過。難道他即便身在京郊大營，依舊掌握著侯府的一舉一動？
比起語兮，那邊的查芝箬似乎並未在意，“自然是瞞不過侯爺的，這毛峰確為爹爹所給。侯爺喝著若覺得好，待會兒讓鍾鳴拿些回去就是。”查芝箬笑盈盈地答，自己也飲了口茶。
語兮在一旁看著，直覺得難怪這兩人在下人看來並不是那麽親近。明裏暗裏，竟也做了不少彎彎繞繞的事兒：侯爺時時掌握著侯府與府外的聯係；而身為侯爺親信的鍾鳴，名字卻被查芝箬隨意直呼。
這侯爺與王妃的關係，兒女私情，又占了多少呢？何至於還會引起查芝箬對自己的不滿。
誠然，侯爺往日與王妃關係就不甚親密。但如果一個新進的本沒什麽能力與之對抗的夫人，反而獲得了侯爺的恩寵。以查芝箬那種家境的出身，以及他們成婚的時間來說，不嫉妒，的確是不可能的。
這種落差，會在侯爺一次次的細節差別上堆積起來，進而讓查芝箬不斷地感受到威脅。
查芝箬不僅僅是侯爺的夫人，還是他與查家聯姻的媒介。他對自己的態度，必然也反饋到了王妃甚至查家輔佐的態度上。柴府不比查家勢廣，但即便柴府於廟堂之上幫不了侯爺，官與商之間，還是存在很大差別。
所以，侯爺是想調動查家的財力來謀事？
語兮眯了眯眸，那麽府內呢？府內的王妃會做些什麽，查芝箬又會對自己做些什麽？
猛然間，語兮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她從未忽略過的人。
“既如此，那就讓燕晴去拿些吧。”祁軒也不看鍾鳴，手中掩著杯蓋又抿了一口，“你去接著就是。”似乎沒有理會查芝箬對鍾鳴的直呼，狀似隨意地接了茬。
鍾鳴微微躬身就隨著燕晴出去。語兮抬眼跟去看，倒是沒見鍾鳴走遠，不過是留在廂房前稍候。那燕晴想必獨自去了庫房，片刻抱了罐青花瓷的瓷盅回來遞予鍾鳴，兩人就都又進來了。
見鍾鳴順手就把瓷盅放在靠近廂門的茶幾上，語兮不由一笑，果然這鍾鳴不是什麽雜活都經手，也不是什麽人都支使得動的。
那麽那個人，是否與鍾鳴關係過密？是不是晚膳前傳話那會兒，鍾鳴對她說了什麽呢？
語兮自顧自地喝茶，極慢地品，零零碎碎地聽著祁軒和王妃說的話，眼角卻瞥向那邊候著的三人。
三人沒有說話，都很有分寸地候在一邊，也不多探聽主子們的對話。
鍾鳴守在靠外的一側，緊接著就是燕晴和燕雯。
方才倒是沒注意他們的站位，現下也一時辨不清這其中關係。但鍾鳴與燕雯往日裏一起服侍碧暉台，侯爺也與她相熟，最直觀的判斷，當然是燕雯是侯爺派來的。而如果是這樣，燕雯的消息就該是最靈通的。
侯爺是主子，自然不需事前告知下屬他的決定。就像昨日，鍾鳴也是之後才曉得他要來雲冥閣。燕雯也是下屬，主子的決定不論同不同意，她都是必須遵從的，當不會有什麽喜惡之分。
可偏偏，燕雯的狀態變了。
為什麽？她午後知道了什麽，才對自己受了恩寵感到高興？
她和侯爺在房中的交易，男人自是不會透露給旁人。也許鍾鳴作為親信可以知曉，那麽燕雯呢？燕雯算是親信嗎？還是說.……
語兮思緒不停，眼眸一直凝著眼前茶盞，可腦中那個突然竄出的念頭，讓她不禁手下一抖。杯中盛滿的茶水一蕩，順著杯沿就溢了出來。茶水還燙，爭先恐後的流進語兮的指甲下，差點讓她把茶盞扔出去。
可就是那一回神，語兮強自忍了下來。茶杯換了手收在袖中，不去看查芝箬是否注意到，卻不自覺地想去看那個主位上的人。
男人似乎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他的唇角微勾，靠近她這側的左手扣了扣扶手。
語兮不知這習慣有什麽含義，卻聽他開口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兒。
下月中，便是宮裏某位皇子生辰。皇帝召燕平侯府參宴，聖旨幾日後就會送到侯府。燕平侯府參宴，王妃當然是要與侯爺一起前往的。而既是宮宴，女眷免不了要向皇後和各宮娘娘請安，是以讓查芝箬提前準備準備。
語兮倒是不了解宮裏的事兒，便是那些位皇子，也分不清誰是誰。如今聽下去，見自己並不用參宴，省了一大樁事兒，招手就欲讓燕雯過來添茶。
燕雯得令步過來，極慢地為語兮添茶。俯身之時，小聲對語兮耳語，“夫人該爭取一同前往才是。”
語兮聞言一驚，偏頭看向燕雯，她倒是一臉的鎮定，略微一笑便轉身繞回原位。
語兮緩緩靠回身子，燕雯這話的用意，是妄圖推動自己與王妃爭寵。如此操之過急，還真是.……
語兮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鍾鳴玄色的衣衫晃過眼前才回了神。抬眼看去，就見鍾鳴在男人耳邊說了一陣。男人臉色倒是沒變，隻略微頷首，鍾鳴便又退下了。
想著自己留在凝析堂也不方便，語兮決定還是早早回去得好。這邊才剛要起身，那邊就聽侯爺同時開了口，“本侯還有事兒要忙，王妃早點歇息，本侯這就走了。”
“侯爺才剛回府，也不多休息著。什麽急事兒不能推一推。”查芝箬纖指一翹，置了茶杯就接話道。
“不了，這確是急事兒。老六的生辰還要準備，你還是早些歇息吧，本侯宿在碧暉台就好。”祈軒婉言一拒，甩袖起身就往外走。
語兮見查芝箬還有留人之意，方站起的身也不好插話，隻得靜靜看著。
祁軒剛走幾步，又背對查芝箬一抬手。什麽話也沒說，但原已站起的查芝箬到底沒再跟上去。
“那侯爺也早些歇息，不要過於操勞了。”查芝箬一擺手，燕晴就上前抱了先前茶幾上的瓷盅遞予鍾鳴。
雖然語兮並不準備和侯爺一起離開，但也不至還想和查芝箬多相處。奈何正等男人離開，拉開距離的空當，就聽查芝箬道，“這會子天色還早，妹妹可得再陪會兒姐姐。”
語兮本就立在一邊，隻待男人走出後也開口請辭。結果查芝箬這麽一說，話頭被搶先，隻好蹲身致禮，“王妃姐姐這樣說，妹妹定然……”
“兮兒這兩日累了，本侯一道送她回去。況且這天色，說早也不算很早了。”祈軒說著就已回轉身子，伸手牽起語兮正在致禮的手，沒等她應聲，拉著就往外走。
話才說到一半，語兮的身子就被拉開，當下也隻得跟著走。正要向查芝箬將告辭的話說完，鍾鳴和燕雯就擋去了大半的視線。
遠處查芝箬的視線不消多看也隻冷然如冰，語兮垂眸轉回，不由加緊步子跟上祁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