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幻覺

  天邊的月亮圓潤可愛，照耀得底下的人麵容都清明可見，盛懷林提著燈籠亦步亦趨跟在抿緊薄唇麵部線條流暢而難掩冰冷之色的越澤身後，他每走幾步都要偷偷覷越澤一眼，生怕哪點不得當就惹怒了他。


  自從傅昭儀被賜死後，陛下就變得越來越喜怒難測，沉默寡言了，臉上的表情也都冷冰冰的，不見丁點兒笑意，活生生一座行走的冰山。


  好像隨著傅昭儀的離開，也帶走了陛下笑的能力。


  看著這樣如同行屍走肉的越澤，盛懷林不禁歎息，既然那般愛昭儀娘娘，陛下又何必……


  回禦正殿的路上要經過長寧宮，眼見著離長寧宮越來越近，盛懷林心裏不禁捏了把冷汗。


  果然，陛下緩緩停住了腳步。


  隻見他望著往日燈火輝煌而如今黑暗密布，宮門緊閉的長寧宮，靜靜佇立，周身的氣息從沉寂轉為壓抑悲惘。


  氣氛一時間變得讓人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


  片刻之後，他移開目光，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往前走去，再未停留。


  盛懷林忙不迭地跟上去。


  等到回了禦正殿，沒多久就有守門的小太監前來通報，說是劉美人親自煲了湯送來，如今人就在門外。


  彼時越澤正坐在書房，桌上擺著大量還未披閱的奏折，他閉著眼，一隻手捏著眉心，神色疲倦。


  聽見小太監的話，他淡淡開口：“讓她走。”


  盛懷林心道果然如此，這已經是第十幾個見傅昭儀身死後想要來找尋機會獲得陛下榮寵的嬪妃了。


  但沒有一個能成功見到陛下，不光是假意送湯，還是裝作路上偶遇，陛下都一概視而不見，甚至有一次還動了怒差一點就把那名嬪妃當場處死，隻因為對方穿了一身傅昭儀生前常穿的鵝黃色紋錦百褶裙，連發型頭飾都一模一樣，還別說，真有那麽幾分相像。


  不過陛下並沒有高興，反而瞬間沉下臉，氣勢洶湧可怖，眼神中殺氣畢現，那嬪妃嚇得立馬跪下不停地求饒，陛下一句話都沒多說，收回眼神，大步流星地越過她就離開了。


  小太監出去後沒多久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份食盒。


  “陛下，劉美人走之前留下了這份湯，說望陛下保重龍體。”


  “倒了。”越澤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了容貌昳麗的女子鼓著嘴巴嚷嚷的畫麵。


  “越澤，不能浪費糧食哦，吃完！”


  小太監領命正要去倒掉食盒裏的湯，身後傳來了男子無起無伏的清冷嗓音。


  “等等。”


  小太監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就聽越澤道：“你拿去喝了。”


  雖然很不解，但小太監還是唯唯諾諾地點頭：“謝陛下賞賜。”然後快步出去了。


  殿內重新恢複了寂靜，盛懷林站在越澤身旁，正猶豫要不要提醒陛下就寢，但好像陛下心情很不好。還沒作出個抉擇，越澤就吩咐他：“出去吧。”


  盛懷林如蒙大赦，伏了伏身就一刻也不耽擱地走出殿門。


  隻留越澤麵對滿室清冷，坐得筆直的身子像是突然承受不住身體的重壓，倏地一鬆，就靠在了身後的龍椅上。


  他的眼睛目視著前方，瞳孔放空，其間的情緒複雜不清，讓人琢磨不透，他好像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突然，他的神色一震。


  “越澤，你怎麽了，不開心嗎？”一身水藍色長裙的女子笑容明媚，她歪著腦袋，眼睛裏透著靈動狡黠的光，“看見我有沒有開心一點呢？”


  越澤猛地站起來，跑向站在門口的女子，繞過桌子時，因為動作太急揮翻了桌上的物品，紙張、奏折、硯台灑了一地，他卻無暇顧及，隻急切地想要走向她。


  但他沒踏出幾步，就陡然間停了下來，因為那清晰可見的女子突然如同雲煙一般消散。


  原來是幻覺。


  他的頭緩緩低垂，動作僵硬得不像一個活人，更像是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