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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暗香疏影(一)

  酒家建在河岸邊上,順著走廊向下看,水墨一樣的景象,天邊一片白茫茫的,下著連綿的小雨,這個時節下起小雨恐夜間會有大雪,幾位穿著蓑衣帶著鬥笠的老船夫,身側的筐裏裝著滿的快要裝不下的慈姑,初挖的慈姑表皮上還帶著一點兒烏黑的淤泥,瞧著甚是喜人。


  周舟不由舔了舔唇,冬日裏來一鍋子慈姑燉肉不知是怎麽樣的滋味。


  是以周舟的視線太過於集中了,水芹強忍笑意終是笑出了聲,“姐姐是饞慈姑了嗎?,說來也巧,姐姐的相公,今兒一早也讓我爹煮了慈姑燉肉說是到姑胥一場不能薄待了姐姐。”說著又小心湊到周舟耳邊:


  “對了,他還問我這時節哪有反季的荷花,想來是要給姐姐驚喜,還特意交代誰也不要告訴……姐姐!”話說到嘴邊,水芹嘴角的笑是怎麽也抑製不住了,這種張敞畫眉鬆蘿共倚的情節她最喜歡看了,平日裏籌了票子都要跑到梨園裏去看,要她守口如瓶怎麽可能。”


  “有慈姑燉肉的啊。”周舟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但更愣住的人是水芹,這姐姐的反應不大對啊,一般來說,按照戲本子來說,不是應該很欣喜很激動的嗎,這莫不是傳說中的郎有情妾無意?不會這麽巧讓她給碰上了吧,這也太巧了不過想想又有些刺激。


  飯堂外,還沒走進去呢就是一陣鮮香傳來,但聽見趙燕綏和酒家交談的聲音,周舟卻是慢了步子。


  晃神間一抹黑色的身影衝了上來,是阿嚒,阿嚒是慫可它也是真狗,耳朵可尖著,原本是躺在趙燕綏腳邊的,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溜煙就跑出去了,見著了周舟阿嚒像是留守兒童見著了老母親,一個勁兒的蹭著周舟的褲腳。


  阿嚒可委屈了,從蘇家密室裏出來後,趙燕綏那個黑心肝的就不讓它去看周舟,說什麽,“別吵她睡覺!”可他自個兒卻在房間裏待了許久!

  阿嚒氣嘟嘟的,那黑心肝的男人明明就是想獨占周舟的,阿嚒從前最討厭的人是秦霽,現在最討厭的人是趙燕綏,偏偏周舟是個燈下黑完全沒有察覺趙燕綏的真麵目!

  對於阿嚒的“異常”周舟沒有多大在意,隻以為阿嚒這隻慫貨在不熟悉的地兒怯了,隨便安撫了一下,便抬頭走進了飯堂。


  趙燕綏又帶上了人皮麵具,若不是熟悉的聲音和那雙有些勾人的眼睛,周舟倒是真認不出來,不過也對,要是趙燕綏沒有戴麵具的話,水芹那丫頭怎麽可能左一個“姐姐的相公”,右一個“姐姐的相公”的叫著,估計早就自個兒纏上去了,誰會有空理周舟。


  “舟舟睡得可好?”瞧見周舟還一副睡眼朦朧的模樣,趙燕綏彎了彎眼角,站起身徑直走到周舟跟前,見周舟一臉疑惑,勾了勾唇似不經意的湊到周舟耳邊,“昨夜蘇家的事已經傳開了,我們昨日進蘇府難免會引人懷疑,所以在下便隨意捏造了段故事,稱呼不當的地方還望舟舟見諒。”


  “先生決定就好。”周舟小幅度的點點頭,心裏有塊石頭放下但似乎心口又缺了一角,既是騙人的,那反季的荷花想來是沒戲了,她原先有一瞬期待的……她曾經讀過一首詩:“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蕩漾不成圓。佳人彩雲裏,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不大懂裏麵的意思,但覺得荷花極美。


  ……………………


  新烹的羊湯鍋很美味,味道同初來那日嚐的沒什麽區別,都是極鮮,但嚐在口中味道卻又不大一樣,缺了些感覺,什麽感覺,具體也說不上來,那慈姑燉肉嚐在口中滋味也平淡,好吃應該是好吃的。


  這一頓飯,周舟吃得不大好,胸口悶悶的還感覺眼睛有些酸,這大概是睡太久的緣故吧…………


  周舟和趙燕綏的下一站是在閩州。


  飯後時間還早,趙燕綏安排了晚上的船,倒也巧來的船還是之前那張,趙燕綏加了點錢他們也就跑了。


  同酒家告別,酒家習以為常,他這兒是酒樓來往的人都多,周舟和趙燕綏同其他人也沒有什麽區別,來者是客,去爾陌生,若是有緣再見便是熟麵孔,相較酒家水芹卻有些不守,她還沒搞清楚這對“小鴛鴦”是怎麽回事呢,這可是比戲園子裏還要磨人的戲碼……


  酒家安排的周到,幫著叫了烏篷船,在姑胥水路可比陸路快多了。


  上了船周舟還是有些心緒不寧,似乎是感受到周舟的情緒低落,阿嚒也不鬧了耷拉著大腦袋靠在周舟腳邊,小小的烏篷船足夠容納三倆個人的模樣,撐船的是個帶著鬥笠的老翁,老翁許是有些才氣的,船劃走百步便在船外唱了起來:

  “春水春池滿,春時春草生。春人飲春酒,春鳥弄春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人歸萬裏外,意在一杯中。隻慮前程遠,開帆待好風。自入長信宮,每對孤燈泣。閨門鎮不開,夢從何處入。一別行千裏,來時未有期。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


  歌聲婉轉搭上老翁獨特的聲音卻多了一絲別的滋味。


  聽著聽著,周舟的瞌睡都跑了大半,“外麵的老伯的歌很好。”瞥了瞥烏篷外唱得盡興的老翁,周舟眨眨眼有抿了抿唇,其實她不大想說話的,隻是不知怎麽就開口了。“


  “嗯。”趙燕綏點點頭,不知怎地莫名的就覺得有人別扭時也挺可愛的,忽而目光有些閃爍,“相傳這首詩是秦淮一位煙花女子所作,她遇到了一位知己,似伯牙子期惺惺相惜,後來那位知己走了,女子日日相思故而作下此等佳作,後世也將這首詩用作情詩…………”


  “先生博學。”周舟似懂非懂的瞧向烏篷外,小雨依舊在下,也不知老翁唱的是知音還是情人,大概是夢中人吧,老翁的聲音中更多的是一些求而不得。


  “周小姐謬讚……”趙燕綏淡淡一笑。


  但這一笑周舟不大喜歡,“先生好似叫過我舟舟,怎地現在又叫周小姐了?”周舟不高興了,雖然方才隻是在演戲,可她就是喜歡他叫她“舟舟”,感覺這是個親疏的問題。


  “周……周小姐……這……”突如其來的轉彎,趙燕綏有些發楞,不過心上卻是一陣喜悅,應該是喜悅吧,嘴角總是想往上勾,“那我以後便喚周小姐……舟舟了。”


  “嗯……我喜歡先生這麽叫我。”周舟眼睛驟然一亮,心中對之前的一點點不滿也煙消雲散,心境豁然開朗,瞧向烏篷外不知何時已是一片綠意,好像是荷葉!

  周舟有些晃神心跳慢了半拍,遲疑了一下想掀開烏篷船的簾子,卻被趙燕綏一整個人都給帶了出去。


  小雨依舊在下,不過一絲絲的除了一點涼意倒沒有其它的感覺,但更應該注意的應該是置身其中的景色。


  盆大的荷葉上滾動著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像是珍珠,藏在荷葉下是一朵朵姣妍菡萏,朵朵跟碗一般大,有些高得探出頭來,有些還打著花骨朵,顏色有淡淡的粉,深深的紅,嫣紅,水紅……周舟想這姑胥的神明大抵就住在這些藕花深處吧。


  “不是說隻是演戲嘛?”周舟扁扁嘴,臉上的笑意卻掛的滿滿。


  “舟舟……說的什麽演戲?”見周舟一臉的樂,趙燕綏嘴角也抑製不住的往上揚,隻是麵上卻裝作一臉茫然。


  “沒……沒有,先生聽錯了,我方才說的是這花真美!”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周舟第一次體驗到了,趙燕綏不知何時摘了臉上的麵具,謫仙似的人溫聲喚著“舟舟”二字,周舟忽然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美色的殺傷力果然是最大的,瞧著那張美的不像話的臉,周舟隻有一個想法,好想挼……好在還有些理性。


  “好的,舟舟。”趙燕綏的聲音似清泉般響起,不察,什麽時候已經繞到周舟前麵,彎下腰折了一捧蓮蓬,剝好遞到周舟手中,“舟舟嚐嚐,這些雖是反季的蓮子,可卻比尋常時節的更甜些。”


  “是嗎?”周舟將信將疑的往嘴中放了一粒,初時有些味苦,一會兒後嘴中便是一陣甘甜,嚐到滋味周舟有些上癮的又往嘴中放了一粒,想再放第三粒時手卻頓住了,無它,隻因趙燕綏的視線太過熱烈了,周舟有些不大好意思,將手中的蓮子分了一些送到趙燕綏手中:

  “先生,若是想吃就吃啊,我瞧著前麵還有許多,搭會兒再給先生摘幾隻便是了。”


  “好……如此便幸苦舟舟了。”趙燕綏表情有些不自然,這事好像沒按他想的那樣發生,再瞧周舟,周舟已經欠身蹲到老翁麵前,把之前分給他後剩下的蓮子全數給了老翁,隨後臉上滿是笑的逗著阿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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