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情深不壽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視線就和周玉菲的綁在了一起。在下麵的這處莊園中的任何細節點的東西，隻有她經過的、看到的，我才能共享她的視線。
故而現在就算是我知曉這座小院落的房間內就有我想知曉的東西，但周玉菲沒走進去之前，即便是那房間裏的光線從敞開的門戶透出，我能看到的卻是隻有黑漆漆的一片。
周玉菲並沒有讓我等候太久，她就舉步走進了那房間裏。
幾乎是她邁入房門的瞬息，我就感到一股子冰寒刺骨的氣息撲麵而來。
饒是我現在是意識靈體狀態，依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娘的，也賊冷的有點過頭了吧？
在周玉菲踏入房門的刹那，我透過她共享的視線，也看清了房間裏的布局和狀況。周玉菲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是整個人都驚呆了，我亦是如此。
周玉菲是卯足了勁往裏闖，對周圍的環境和情況不理不睬，故而驚訝是很正常。
但我和她不同，我是早就對房間裏的事有了些許準備，但當真實的一幕呈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算寬闊的房間內，分割成了七個大小等同的隔間。
每一個隔間上都是垂著薄弱蟬翼的黑紗。
唯有正中間的那個隔間上沒有披掛黑紗，而是采用了喜慶的大紅色，布置的有點像是新娘新郎的洞房。隻是這‘洞房’中擺置的不是床榻，而是靈位！
擺著的不是一個靈位，而是兩個靈位！
其中一個上，赫然寫著‘胡來’兩個字，黑牌紅字，刺目驚心。
在那兩個靈位下，分別擱置著一張小巧的照片，寫著‘胡來’二字的那個靈位下擱置的照片中的人，和我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而另外一個靈位下擺放的照片卻是我不認識的模樣。
隻是，我依稀覺得，那個照片中的女子，我似曾相識。
令我感到有些沮喪的是，雖然此時共享著周玉菲的視線，但是那女子的靈位上的字跡，我卻是無論如何定神用力的看，能看到的始終是一團模糊。
周玉菲癡癡地盯著正中間那個裝扮成喜慶紅色的隔間，突然潸然淚下。
“你不該來的。”低沉的聲音響起，像是幽靈般自房間內出現，“我不願意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就是希望你不要來這裏攪亂，然而似乎我那樣做並沒有什麽成效。”
不知何時，在那間喜慶的紅色隔間內，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一出現，我就感覺原本很低的溫度驟然又下降了些許。
“什麽叫我不該來，什麽叫不希望我來這裏攪亂？”周玉菲的聲音突然變的很平靜，平靜的聲音就像是一台機械的電子儀器發出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空洞洞的令人察覺不到絲毫感情，“你還是和以前那樣，做什麽事情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我’擺了擺手，漠然說道，“不要和我提以前，我沒有以前，也沒有未來，我隻有現在。”
“那現在我要你和我也成親。”周玉菲空洞的聲音依舊。
“和你成親？”‘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刺耳的哈哈笑聲，“和你成親，你拿什麽和我成親？我娶得這些那女子，每一個都是帶著豐厚的嫁妝，你能有什麽？你爹留給你的那一處家徒四壁，八麵通風，冬涼夏暖的破房子？還是你說你可以每天帶我去垃圾堆撿破爛換兩三個饅頭就著鹹菜吃？”
周玉菲不說話了，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臉上的笑意也逐漸隱去，最終恢複成一片漠然的神情，看不出情緒。
良久，周玉菲打破寧寂，輕輕歎息了一聲，“胡郎，妾身能找到這裏來，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妾身的誠心嗎？你要什麽，隻要是妾身有的，什麽時候可曾拒絕過你。我要的，僅僅是你的那顆拳拳之心啊。”
“你要我的心？”‘我’的麵色變的極其奇怪，“你救我的時候，你爹就曾警告過你，我是沒心的。日你的那天晚上我也告訴過你，我是沒心的。你為什麽偏偏要執著這件事？”
不等周玉菲答話，‘我’的手臂就驟然揚起，狠狠插向自己的胸口位置。
“不要——”周玉菲淒厲的喊聲回蕩在房間內。
預料中的鮮血淋漓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我’的五指張開，在自己胸口位置剜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借著周玉菲的視線，我能透過身體的那個洞看到身後的牌位。
洞穿心口的傷口，沒有丁點血跡淌下。
“看到了嗎？這是一具早就就血肉凝固的軀體，沒有心的。”‘我’低聲吃吃笑道，“沒有心的人，你居然妄圖得到心。你不覺得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嗎？”
周玉菲愣愣地盯著‘我’胸間的傷口，一言不發。
‘我’紋絲不動站在那裏，周玉菲則是直勾勾地盯著那空蕩蕩的心口位置。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
許久許久許久，周玉菲才顫聲問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因為我不是人。”‘我’給出的回答簡明扼要。
“為什麽？”周玉菲依舊聲音在顫抖著。
“因為……”‘我’遲疑了下，伸手指了指身後的牌位，“你都是看到了的。每一個隔間，就是一個和我結婚的女子。但是我們結的都是冥婚。冥婚是什麽，你懂嗎？”
周玉菲傻愣傻愣地點了點頭。
“冥婚，就是死人和死人之間的婚姻，或者說至少有一方是死人的婚姻。”‘我’的臉上，騰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任何一個和我結婚的人，都會死去，會提前死去。”
“我不在乎。”周玉菲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在乎。”‘我’輕輕搖了搖頭，“我說過的，你太窮了，窮的什麽嫁妝都給不了我。一個什麽陪嫁的東西都沒有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會嫁一戶好人家呢？你看到這處莊園了嗎？我被你從垃圾堆裏撿回去的時候，我離開的時候，我還是一窮二白什麽都沒有。可是，當我娶了幾個老婆後，我就有了這麽大的一處莊園，而且還有了不少的下人。現在，我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你能給我這些嗎？”
周玉菲茫然看了看周圍，好像看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到。
“算了，和你一個死腦筋的傻妞說這些，你是不會懂得。”‘我’有些歎息地搖了搖頭，“說實話，你能找到這裏來，已經讓我感到很驚訝了。畢竟，這不是一般人能來的地方。”
“可是……”周玉菲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欲言又止。
“既然來了，你又穿著嫁衣……那我就勉強讓你也當一回新娘，滿足你和我成親的願望吧。隻是，你要切記一點，那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遇到了什麽人，看到了什麽東西，都不要開口出聲。而且，以後也別再和我說什麽隻要我的一顆拳拳之心……”‘我’低聲說道。
周玉菲茫然地點了點頭。
我還沒對下麵對話的突然轉換回過神來，就覺得眼前一花，原本被分隔成好幾個隔間的房間變的空曠起來，唯獨沒變的是房間內依舊是一片喜慶的裝扮。
廳堂上的人沒變，唯獨周玉菲的頭上多了一塊紅色的紗巾。
新娘子的頭蓋。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奇怪的聲音，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淒厲高亢，喊的我心神惶惶。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最後一聲喊聲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覺的不對，因為那個‘我’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詭異的笑，而且他看向的方向不是周玉菲，而是我！
下一刻，我就看到了他的手臂高高揚起，五指如箕。刺向周玉菲的胸口。
沒有丁點的間隔，沒有任何的鋪墊，殷紅的血順著周玉菲的胸口淌出，沾染在紅色的嫁衣上，讓原本就深紅的嫁衣變的更加妖豔瑰麗。
‘我’的一隻手穿過了周玉菲的心間，一隻手卻是把周玉菲摟入了懷裏。
“你後悔嗎？”‘我’低聲問道。
“妾身……不後悔……”周玉菲的頭蓋依舊沒有掀起，但是透過半透明的紗狀頭蓋，能清晰地看到她嘴角溢出的血跡，“從遇到胡郎的那一刻開始，妾身……妾身就明白了自己的歸宿在何處……”
“你不後悔，可是我後悔啊。”‘我’的聲音變的低微輕柔，“我本以為你是陽身入幽冥，所以要是借你的火熱的心一用，我是有機會重返陽世的。可惜，有人蒙蔽了我的感知，讓我沒有察覺出來你的心居然也是早就已經死了……”
忽而一陣風拂過，周玉菲臉上的頭蓋被吹走，露出了一張腫白的臉。
就像是……被水泡的太久的屍體的膚色。
“胡郎，你難道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嗎？”周玉菲那張慘白浮腫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妾身當初委身給你，待你離去那天，海誓山盟猶在耳邊，花前月下還是昨日，可你對妾身說了什麽？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
“然後，你就縱身跳入了我們分別的那條岔道的溝渠裏，淹死了。”‘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了然的神色。
周玉菲悵然歎息了一聲，“對啊。情深不壽，爹爹早就言及你是無心之人，妾身的一番癡情注定要付諸流水無情。與其日夜傷心苦思以淚洗麵，還不如在胡郎麵前死去，指不定還能給胡郎留下幾分念想。”
“隻可惜……我沒記住這件事。”‘我’的臉上恢複了漠然。
周玉菲卻是莞爾一笑，“所以，我來找你算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