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為什麽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沒有認出來？”我問道。
不管是劉大公子，還是徐正一，當初看到我的第一反應，都是有些奇怪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胡來，胡先生。
洛華不是。
我和他真正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劉大公子療傷的時候。
當時洛華看到我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反應，也沒有丁點的觸動。
“因為你喊的那聲洛洛姐。”洛華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事實上我和胡來，胡先生的見麵隻有三次。”
從當年的半大男孩離開後，終其一生，洛華也隻是見過那人三次。
第一次是在洛洛難產的時候，洛華接待的那位胡來，胡先生；第二次是洛洛下葬的前一天，風塵仆仆的胡來，胡先生忽然襲擊了洛家，曾和洛華打過一個照麵；第三次則是胡來，胡先生找到的洛華，帶他去找到的洛洛。
洛華的資質，隻能算是一般，方方麵麵均是平庸。
這也是為什麽當時洛家分崩離析，他身為洛家嫡係子弟，卻無人願意收留的最大原因——就連洛老爺子在世的時候，都對洛華不甚重視。
年歲久遠，自然洛華也就忘記了那個胡來，胡先生的具體模樣。
“你沒撒謊？”劉大公子的聲音傳來，顯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極力地壓抑著某種即將肆意噴薄而出的東西。
洛華點了點頭，“欺騙你我能有什麽好處？又不能騙的讓你去死。更何況，雖然我恨不得想讓你馬上就去死，但是……姐姐的願望卻是你長命百歲。”
“真是一個善意的詛咒。”劉大公子想故作瀟灑地笑，但是卻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再配上那張老臉，簡直慘不忍睹。
我也是嘴角抽搐了下，但是沒敢笑。
劉大公子遇到洛洛的時候，劉大公子已經是年紀大的有點嚇人。以現在劉大公子的年歲，長命百歲這個說法……反倒有點像是詛咒他早點去死。
“你的意思是，洛洛在那一戰之後，還好好的活了很久很久……”劉大公子說道。
在他的聲音中，我能感到輕微的顫栗。
“你不知道？”洛華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
劉大公子臉上，露出些許奇異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悲慟，“我要是知道，又怎麽會禁足百年不下山，又怎麽會……會不去找她……”
“嗬嗬，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洛華冷笑了聲，“我姐在你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地方等了你一輩子，侯了你一生。直到死的時候，她依然懷有念想，想著你會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這個地方，然後對她說一聲……你好醜……”
“洛洛從小時候起，就被選定是要做拯救洛家的人，所有的同輩，對她都是羨慕嫉妒恨。但是同齡人都在學習術法的時候，她卻像是被拋棄了似得，被寄養在一個偏遠的小城中，粗茶淡飯。”
“我以為洛洛會去找爺爺理論。但是她沒有，她默默地接受了爺爺的安排。她說，爺爺是愛她的，不肯讓她學那些家傳的東西，肯定是有深意。所以她在十歲之後，就掩去了她的一身耀眼光芒，融入那個環境，成為一個看上去和尋常的農家女子無二的無知鄉村女孩。”
“許多次深夜醒來，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本來就是那戶農家的兒子，而關於那個有些遠的洛家，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夢，一個我醒後就會慢慢遺忘的夢。因為洛洛入戲太深了，深到我都分辨不出來她還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姐姐。”
“爺爺曾做了許多的安排，但是那些安排，都被洛洛否定。”
“至今我都不明白洛洛姐是如何說服的爺爺，讓他同意了她的安排。但是，所有的安排……都又怎麽比的上造化弄人。”
話說到這份上，我發現劉大公子的麵色，突然變的極其蒼白。
原本站在那裏堅若磐石的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在這一刻，我才終於從劉大公子的身上，發現了和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蒼邁孱弱——渾身重量，幾乎全靠手中那根手杖支撐。
“這些事，本來是都要隨著我一起進土的。但是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你，而且還會遇到一個和胡來，胡先生極其神似的人。嗬嗬，劉大公子，感謝你的這位傳人弟子吧，要不是他，你永遠都沒機會知曉這些事情。”洛華的臉上，流露出惡毒的快意笑容。
“洛洛做了你的貼身侍女，她解封了屬於她的部分才華。那些被她隱藏了多年的東西逐漸顯露。洛洛姐曾對我親口說過，一個才華橫溢的天驕之女固然令人矚目，能夠讓最優秀的人為之傾心，但那種傾心……並不徹底，也如浮萍般飄忽不定。但是，如果一個看上去長的不錯的姑娘，笨笨的，傻傻的，還帶著點可愛和迷糊，然後被一步一步的調教成一個貼身的小棉襖，那麽這種感情，會像是從淤泥下生根發芽，最後躍出水麵綻放的六月蓮花，有絢麗嬌豔，也有情根深種。”
“從洛洛姐成功接近你那一刻開始，爺爺就對這件事撒手不聞不問。一切都交由洛洛姐來打理。你以為你對《寫輪眼》的整理進度無人過問，可是你又怎麽知道，你身邊那個笨笨的有些呆蠢的侍女，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隻是洛洛也沒想到，即便是她已經取得了你的信任，可是你卻依舊對她心存防範，居然把鑽研翻譯出來的部分做了隱藏。”
“那年開春的時候，洛洛對我說，你的術法專研應該已經趨於大成。推算時間的話，再多一個月，就差不多能完成。洛洛姐的話一向都是很準的，於是我就把這句話傳達給了爺爺。”
“可惜我們都錯了。就算是洛洛姐，也低估了她的魅力。你居然為了她，硬生生把術法的研究進程延緩了三個月！”
“久則生變。當你說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的時候，洛洛姐意識到很有可能你已經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騙局，所以她就上演了一副苦肉計。”
“洛洛研究過你的許多事情，再加上那些時間的相處，她很清楚你的性格。她能清清楚楚地知曉和你相處的時候，在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事情才會讓你覺得愉悅，讓你覺得舒坦。”
“一切，都是在她的計劃中進行。”
劉大公子拂袖而去，並且帶走了所有的孤本典籍的消息傳回洛家。居家上下震動，各支分家紛紛跳出來指責洛洛的肆意妄為。甚至有人說，女生向外，洛洛水性楊花，早就被劉大公子幹的忘記了自己是洛家的人。
一切的紛擾，都被洛老爺子強行鎮壓了下去。
沒有來自家族的壓力，洛洛又回到了小城走，開始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
如是過了三個月，劉大公子如洛洛預料的那樣返回。
接下來的事情，再一次進入了洛洛的計劃節奏。
隻是洛洛有些沒想到的是，她安排的自己被綁架的計劃，最終居然是在場的那些被找來的人，沒有一個敢和劉大公子動手。
事後洛老爺子大發雷霆，把各支分家的負責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件事後，洛洛本來都準備置身事外了，但是洛家的各支分家卻聯合起來提議，說洛洛都付出這麽多了，這個時候放棄就白費了之前的那麽多的付出——而且洛洛已經有了劉大公子的種，隻要稍加利用，一切就都會輕而易舉。
洛老爺子猶豫了很久，最終讓洛洛繼續呆在了劉大公子的身邊。
大概是隱匿真實的自己隱匿的太久，以至於除了洛洛外，幾乎都沒有人還記得這個看上去文靜軟弱的女孩，實際上是曾被洛老爺子評價為洛家新生代天資第一人的存在。
明麵上若無其事地答應了這件事，但洛洛卻不準備繼續執行。
越是臨產，洛洛的情緒就變的越不穩定。
她在思索一件事情，也在思索自己這一生活著的意義。
洛洛思索了很久，但是她茫然發現，這個問題，她給不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找不到答案，洛洛就選擇了求教。
可就在洛洛準備對劉大公子坦白所有一切，說出這些事情，然後根據劉大公子的反應來做出推斷的時候——劉大公子失蹤了。
留下了《寫輪眼》，劉大公子飄然而去。
這次輪到洛洛傻眼了。
在接觸中，洛洛很清楚一件事——自己雖然已經足夠聰慧，但是在很多方麵比劉大公子還要遜色些許，所以她也不確定，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劉大公子其實早已知曉——而所謂的回來，成婚，都是劉大公子的一出將計就計。
“洛洛姐從來都是極其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推算，相信自己對一些事情的判斷。可是你的離開，卻讓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洛華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劉大公子。
羞惱之餘，洛洛選擇了玉石俱焚。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的目光看了眼邊側埋葬著已然長眠的洛洛的墓穴，打心底泛起一股子冷意。
寒徹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