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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晉北商會

  李勇誠湊過頭,低聲說道:“關於嘉禾嶼,我還有一個想法,要不要聽聽?”


  趙權頭微微一偏,“說吧。”


  “你不感興趣?”


  “我,灰常感興趣!”趙權無奈地答道。


  “嗯,我猜就是!”李勇誠很滿足地坐好身子。


  “是這樣的……”李勇誠探頭探腦往艙外看了一眼,又把正在提筆做會議記錄的文書趕起,“我這會說的,你不用記,先出去看看,別讓人進來!”


  趙權歎著氣朝文書揮了揮手。


  “是,關於媽祖的……”


  趙權與王顯同時心裏一動,不由正色以待。


  “這些年,在我的……嗯,不,是媽祖頻頻顯靈,引起了宋國皇帝的高度重視。


  景定元年,宋軍擊退蒙哥的攻宋之戰,宋皇認為媽祖也有功勞,因此封其為‘顯濟妃’。


  去年,又封其為‘靈惠顯濟嘉應善慶妃’。


  你們知道嗎,咱們嘉禾嶼上的以權氏家廟名義建的那個媽祖廟,可靈了!幾乎是有求必應啊,前些日子有一個……”


  “說重點!”趙權打斷道。


  “哦,嗯……那個,真的很靈。現在香火太旺了,我都想再建幾座媽祖廟。反正啊,現在沿海這一帶,幾乎所有的漁民,隻認嘉禾嶼的媽祖廟。”


  “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個,有沒辦法,跟宋國皇帝商量一下,再給媽祖娘娘一個封號,專門針對咱們嘉禾嶼的這個娘娘。起碼升為‘天妃’一級,以後就可以讓嘉禾嶼這個廟比祖廟級別還要高些。那樣的話……”


  趙權盯著李勇誠,心裏發出一聲感歎。這家夥,囉嗦得要命,但不得不說,這件事辦得是相當的不錯。


  李勇誠有些心虛地問道:“不妥嗎?”


  “不,很妥!”


  “真的?”


  “宋皇的敕封,我會叫人去想辦法。而且,日後,我當會以大權國名義再行加封。


  不過,在此之前,你按現有的模式,繼續宣揚權氏媽祖廟。並且想辦法跟湄州那邊探討下,看能否把他們的祖廟全搬過來。”


  “祖廟搬遷?”李勇誠哈著嘴說道:“不可能吧?”


  “有什麽不可能?拿銀子砸!要多少給多少!不行把祖廟裏幾個窮廟祝全請去嘉禾島享福,我想沒人會不願意去!”


  這倒是。


  媽祖祖廟雖然在湄州,但那裏的香火連嘉禾嶼的百分之一都不到。隻要肯砸錢,似乎也沒有什麽辦不到的事。


  “隻要他們願意搬遷,可以答應他們任何條件!

  敲定此事之後,當以媽祖的名義,吸引所有的沿海漁民,去保佑他們,讓他們得到祝福,讓他們相信,嘉禾嶼,一定會是神選之地!”


  李勇誠舔了舔嘴唇,嗬嗬而笑。


  這事,他喜歡!


  ……


  河東行省,太原府。


  劉元振獨坐於府衙之內,一臉煩躁地盯著桌案之前,如山一樣的文書。


  “膨!”劉元振一拳捶下,桌案嗚嗚地響了兩聲,文書唰啦啦地滑落於地。


  侍立於一側的行省郎中,嚇了一跳,抬眼瞄了劉元振半眼,低下身搜羅地上的文書。


  劉元振站起身,甩甩衣袖,虎著臉往外走去。


  “劉丞相,這些文書,需要你審核啊……”


  劉元振一聲不吭,腳步不停,直接走出了府衙。


  天下雪花紛揚,路上行人了了。


  劉元振獨自一人,一直步上了太原城牆,望遠而眺。


  沒多久,雪花便撲滿了他那張略顯滄桑的方臉。


  城牆之上,守卒肅然而立。城牆之外,傳來隱隱的金戈鐵馬之聲,那是正在訓練的河東軍。


  劉元振的眉頭皺得越深。


  李恒,又在訓練騎兵。


  這種天氣裏,以這種強度訓練騎兵,人受得了,可是馬受得了嗎?

  他狠狠地攥著拳頭,恨不得給那賊廝一頓飽擊。


  可惜,不能!

  自平了益都李璮之後,那個自稱西夏皇裔的家夥,便開始平步青雲。本來這種相當於陛下贈送的功勞,劉元振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恒竟然會被任命為河東萬戶總管,領河東全境十六萬兵馬。


  河東啊,這可是自家三代經營的地盤!


  十多萬兵馬裏,大多數都是自己祖父、自己父親與自己的心血凝聚而成,如今就這樣地悉數奉手送於他人。


  而他,河東劉黑馬的嫡長子,卻隻能這樣遠遠地看著,可怒卻不可言。


  這些年,元國各地行政管理開始出現混亂的局麵。


  元國初建時,忽必烈派出宣慰使以管轄各地。而後,有些地方撤宣慰使為“行中書省”,但是有些地方卻依然保留“軍民總管萬戶”的職位。


  不幸的是,河東成為軍民分管的行省,更不幸的是,劉元振被轉為文官,成為首任河東行省丞相。


  當年,劉元振幾乎以一己之力,勸降宋國瀘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撫副使的劉整,並助其擊退宋軍的追擊。因此得賜錦衣一裘、黃金五十兩、白銀五百兩,並有弓矢與鞍轡,一時風光無限。


  原以為,自己自此可以在軍中一路高升,萬戶唾手可得,一方元帥也不在話下。


  然而,世事難料!


  行省丞相,理論上是從一品官職,相當於大都中書省左右丞。


  但是,行省丞相不管軍隊。劉元振能調動的,隻有太原府城三千守卒。十六萬河東兵馬,與他已再無任何關係。


  一個沒有兵權的官員,還能稱為官員嗎?


  早知道,自己就不該冒著天大的風險,勸降劉整了。如此,自己依然還能留在川北,哪怕隻是一個行軍萬戶,卻依然可以擁有自己的兵馬、擁有行軍作戰的自主權。


  戰場,才是一個男人的天地啊!

  但是,劉元振明白,河東劉家,終究會成為過去,也必須成為過去。


  中原三大漢世侯,最早投靠忽必烈的真定史家,被徹底分拆,留著史天澤成為中書省丞相,位高權卻不重。


  其次是保州張氏,倒是依然保留著兵權,但是張柔長期被留駐在宋國境內,孤守白鹿磯。中原各子弟,群龍無首,如今隻以乖乖地在各地軍中待命。


  劉家投靠忽必烈的時間算是最遲的,加上父親前年去世之後,軍權被奪,再無可避免了。


  也許,漢世侯本身就是一種過錯。


  自從忽必烈將中原各世侯的私屬戶改為民籍,所有家族都已經知道,從此之後再無人能享有曾經的這種權力了。


  能堅持的,唯有已經灰飛煙滅的益都李璮。


  陛下能給河東劉家,給自己留一個行省丞相的位置,也許已算是皇恩浩蕩了。


  可是,這樣對於中原,對於元國的未來,真的合適嗎?


  軍製的打亂,防區的撤換,致使將不熟兵,兵不知將。萬一強敵趁虛而入,這樣尚未整合清楚的軍隊,能將擊擊退嗎?

  晉北已經隱然失控,河東不穩,這中原的未來,到底會是誰的天下?

  劉元振有些茫然。


  按照劉元振的脾氣,早該直接出兵,滅了雲中那群無法無天的商賈。可是偏偏自己手下沒兵,擁有兵權的李恒,卻說這屬於民政,應當歸行省管轄。


  而中書省那批人,明裏暗裏都在警告自己,必須以安撫為主。若是不行,隻能說明白自己無能!

  這些人,隻是擔心損害到雲中趙氏的利益,擔心趙璧臉上不好看。他們難道不知道,對於越來越強勢的晉北商會,河東行省已經完全失去了掣肘的手段嗎?

  整個晉北,所有的土地都不種糧,卻偏偏可以如數繳納糧稅。這些人難道看不出來,權國商賈的勢力,已經完全滲透了整個晉北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劉丞相,晉北急件!”


  劉元振緩緩地轉過身子,身上雪花竦竦而落。


  “晉北,晉北反了……”


  劉元振皺著眉頭看向他的左丞,“怎麽回事?”


  晉北那些商人,雖然膽大妄為,但若說敢公然造反,應該還不至於。


  “晉北商會,已經驅逐了雲中太守以及一些不肯與其作亂的商人,聲稱暫時接管雲中……”


  “然後呢?他們怎麽造反了?”劉元振淡然地問道。


  “這,這還不算造反嗎?”左丞驚訝地問道。


  “晉北商會,有提什麽要求嗎?”


  “他們,想要以晉北商會的名義自治!不過,他們願意按照晉北現有在籍民戶,正常繳納所有的稅賦。”


  城外,數騎將卒正向城門飛奔而來,應該是李恒也收到了消息。


  劉元振緩緩地步下城牆,往府衙而去。


  今年開春以後,中原各地災害不斷,河東亦然。


  除了晉北之外,晉中、晉南許多百姓,困頓失措。別說那些遭災的民眾,哪怕略有收成,也因為不堪重賦而四處逃難。


  河東行省,大多儲糧,全被李恒掌控,官府根本無法開倉賑災,隻能求助於各地商賈。


  然而,晉北商會隻願意接納晉北的災民,不肯為晉中與晉南捐獻一粒糧食。


  要求自治?


  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出的主意。


  劉元振走到府衙門口時,李恒剛好驅馬而至。急促的馬蹄,濺出泥雪,向劉元振直裹而去。


  劉元振麵無表情地看著李恒。


  李恒翻身下馬,嘿嘿一笑,將馬韁甩給自己的親衛,昂然步入府衙。身上鐵甲,叮當作響。


  一刻鍾不到,李恒又怒氣衝衝地撞出府衙,從護衛手中扯過馬韁,翻身而上,催馬便往城外而去。


  親衛們一臉疑惑地跟在他身。


  “召集全軍,三日後出征雲中!”


  一騎突前,飛奔而去。


  待得李恒抵達軍營,軍中十多個千夫長以上將官,已經全都聚集於中軍帳內等候。


  河東軍李恒麾下,總共十六萬兵馬。其中三萬駐守於太行山以西數個陘道出口;兩萬協防河東東北部的柔遠;兩萬協防河東西北部的河套軍馬場;一萬人駐守晉中雁門關。


  其餘人馬,駐守晉南諸地。太原府城外,兵馬隻有三萬,這是李恒在最短時間內可以動用的所有兵力。


  當然,攻打一個隻有一千守城軍的雲中,一萬人馬,都已經嫌多了!


  讓他憤怒的是,河東行省丞相劉元振,雖然不反對自己派兵攻打雲中,卻要求自己最少要派出三萬人馬,以雷霆之勢,用最快的速度平息雲中動亂,而且不得擾民。


  關鍵是,出兵雲中,行省竟然連一粒糧一束草都不提供。


  這仗還怎麽打?

  河東軍中確實存了不少糧草,足夠全軍三月之需。但是陛下嚴令,這些糧草一律不得動用,可是到底為了什麽,連李恒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整個中原,正在屯糧的部隊絕不止於一個河東。


  河東行省,籌措不出糧草,雲中的動亂卻不能不派兵平息。否則事情一旦鬧大,那就不是一兩萬軍隊能撲滅的了。


  太原派出一萬軍隊,不夠的話再從雁門關調去五千。不過必須得在半個月之內解決雲中,否則糧草肯定不濟。


  當然,若是能破了雲中,城中應當有無數存糧,不僅可以解決出征將士的糧草需求,肯定還有不少剩餘。


  甚至於,與雲中相勾聯的晉北其他地方,也可以照此辦法搜羅糧草。


  這樣的話,整個河東駐軍,起碼在半年之內不用為糧草而發愁了。


  李恒想及於此,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就糧於敵嘛,打仗就得這麽打,否則為什麽要打仗?


  三天後,一萬河東軍自太原駐地北上,五天之後抵達雁門關。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一萬兵馬剛出雁門關不久,便遭遇伏擊,全軍盡潰。


  安全撤回關內的兵馬,十不存三。


  他們遭遇的是,來自太行山的匪軍。這些匪軍宣稱,自己受聘於晉北商會,不占城、不反元、更不會攻打晉中晉南,唯一的目的,隻是保護晉北商會與百姓的安全。


  直到這時候,李恒才知道,陳兵於晉北太行山以西的幾個軍寨,已然全部易幟。晉北對太行山匪軍而言,已經成為一個完全不設防的區域!

  劉元振大驚,李恒大怒。


  晉北商會,竟然以他們兩個都未曾料及的態勢,轉眼之間便成為了一個心腹之患!

  這事想隱瞞,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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