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善惡兩肩
“上次我們這麽坐在屋頂，還是在鏡淵樹，我們剛認識不久……”慕容看著遠方，忽然陷入了回憶。
自己迢迢千裏，拋下所有，好像就是為了和安琪一起經曆這一幕又一幕的時刻。
他早已習慣遠眺，眼前是極致的美好和極致的殘酷，兩不相幹，卻又如此真實的映入眼簾，一眼感恩，一眼厭世。
那一次，也是在鏡淵樹的巔崗這麽遠眺，一眼看到那個落寞無助的安琪，隻是將她帶回了鏡淵樹，竟就這樣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命運如此妙手，早已在冥冥之中下好了所有的布棋，一棋一語，便是一人一生。
“是啊，恍如隔世的感覺……”安琪隻是感歎道。
慕容轉頭看向她，愣了愣，沉默了起來，沒有說什麽。
安琪的恍如隔世，在他這裏卻是曆曆在目，猶在昨日，時時刻刻在心頭敲擊的悸動啊！
“自從進了鏡淵樹，和泰迪分開，讓我很是驚惶無措，所以那個時候，我知道你族中的事務繁多，又處在內鬥的關鍵時候，還分神來顧及我這麽一個外人，如此周全，可是我那時……”
猜到了安琪接下來要說什麽，自然是他不想聽的話，所以還沒等她說完，慕容就打斷道：“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你要是覺得心有愧疚的話，以後就真誠相待，萬事不要再隱瞞我就好！”
上一次暢聊也是這樣，兩人互相說起分開這段時間各自發生的事情，安琪正想把自己的愧疚說清楚，卻也是這樣，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慕容打斷，聊天也就是這麽終止了。
見慕容沉著臉，滿是不悅，神情也是格外的嚴肅，安琪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了。
心中卻是千般萬般的覺得奇怪，不禁暗自嘀咕道：“奇怪了，這慕容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每次說到這裏，他都不高興啊？
我確實在鏡淵樹一來愧對他的照顧，二來，從頭到尾，就對他滿口胡話，沒幾句真話……就算是他不在意，我這心裏也不好過啊，我就是想說句感謝的話，他就聽聽，過過耳朵，會有什麽損失嗎？怎麽就不讓我說了呀？”
正想著，她偷偷瞟向慕容，努了努嘴，眼裏滿是疑惑不解。
“丫頭，你想好了，真的要報仇嗎？”慕容忽然問起。
安琪轉頭看向他，心中不免疑惑了起來，她頓了頓，點了點頭反問道：“我有什麽理由不為小邋遢報仇嗎？！”
她說著，情緒立馬變得激動了起來，她站起身來，眺望遠方，神情變得格外嚴肅，大聲說道：
“他原本想跟著我一起闖蕩江湖，心懷大誌，也想成為這碌碌人海中的大英雄，可恨遇上那洛九良嗜殺成性，小邋遢是個命苦的孤兒，小小年紀就因我而死！總之，我想不出有什麽不為小邋遢報仇的理由來！”
慕容也起身而立，眼前是天堂地獄雙景天，善惡左右兩肩，一擔深重，一擔淺輕，又或者，兩擔前後穩橫，心中的那杆天平如何量稱，正是安琪明知識辨的時候了。
“有些事，須得她自己親自感受……”
他心中想著，卻沒有多說什麽，反倒是伸手摸了摸安琪的頭，然後頓聲說道：“那好！我便助你報了這仇，提上那洛九良的項上人頭到小邋遢的墳前，讓他安心投胎，來世，找個好人家，安頓一生……”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次開始，安琪竟對於慕容的摸頭一點都不反感，不僅順從且令她感到無比的安穩。
“嗯！但願如此吧……”
安琪點了點頭，聽到慕容的話，更是在顫動的心頭上拂過一陣暖意的春風，激動的心情也瞬間平複了下來。
“那你呢？來這千羽門不就是為了給你姥姥還有毀家滅族的仇嗎？”安琪轉頭小心的問道。
這一問，慕容倒是沉默了，原本，若是沒有先前的對話，他的回答會是毫不猶豫的，如今，他無數遍的再次思考這個問題，一番掙紮之後，發現自己還是那個答案。
“我不是為報仇而來的，我想尋找真相，”慕容頓聲回道，語氣堅定，眼神裏更是有著令安琪難懂的複雜情緒。
這一回答，讓安琪驚詫不已，要說深仇大恨，自然是慕容和黑衣人更加難以原諒。
她低著頭，沉默不語，忽然想起了在靈戒空間的月下和蓮舞。
臨死之時，蓮舞也曾對月下說過類似的話。
而慕容能有此時的心境，更是早早當家的少年領袖曆經世事後，來之不易的想法。
遙想當年，姥姥在飛灰湮滅之時，通過浩天金翎隻留下兩句話給他。
一句是：“好孩子，音癮一族就托付給你了，一生不長，切莫委屈自己！”
另外一句，便是：“世間因果輪回，自有命數，切莫陷入仇恨之淵！”
多少個日夜，慕容輾轉反側，都想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而在此危急關頭，姥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究竟做了什麽？
從那次偷襲之後，音癮一族陷入了長久又深結的內鬥之中，惶惶終日，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家鄉了，一直到前段時間，徹底挖出了根深蒂固的另一股勢力，鏡淵樹才恢複了姥姥當年做族長之時的寧靜和祥和。
他何嚐沒想過報仇，曾幾何時，他每時每刻都想將那黑衣人找出來，奈何族中事務繁多，新的生存環境，需要新的規矩，新的生存手段……他無力抽身，一直擱置，卻在心中釀成了症結。
後來有了時間，將當年少之又少的線索反複推敲，卻仍然沒有絲毫的發現，才把姥姥的臨終前留下的那兩句話反複推敲，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理解，參透，這才有了如今的心境。
世事輪回，本以為出了鏡淵樹，這件事也算是徹底放下了，臨走之時，慕容還曾因此在姥姥的墓前喝了幾天幾夜的酒，談了幾天幾夜的心。
卻沒曾想，山重水複疑無路，卸了鏡淵樹的一切，卻給了自己尋找真相的機會。
晚霞被夜幕驅趕，微夜漸涼，沒有了華彩和光明，反倒與千羽門這人間煉獄顯得搭配了許多。
“你助我報仇，那我陪你找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