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怕怕的
法老們住的庭院和族裏的其他人都有些不同,他們群居而住,樹屋坐落在鏡淵樹的中央部位。
走進庭院的大門遠遠看過去,九座樹屋看起來是圍圈而建,卻總覺得它們之間有著某種聯係,像是一種陣法,或者在講述著某種來自遠古的文明。
安琪不得而知。
往庭院深處走去,三人這才來到了灰袍法老所在的樹屋。
抬頭望去,樹屋的門簷上掛著一幅字匾,上麵用類似於甲骨文的象形文字寫著“法歸陋室”。
門口的側麵有一座獨立的廊亭,空蕩的廊亭中央有一座枯木圓桌,上麵刻畫著棋盤,兩盤棋盒規整的擺在一起。
迎著光亮看過去,那棋盤的刻線已經有些模糊,棋盒上也落滿了灰塵,好似許久沒有人開啟過。
廊亭的四根柱子上纏繞著已經枯敗的藤蔓,一陣風吹來,細小的落葉如同淅淅瀝瀝的斜雨打在身上,不知為何竟讓人有些戰栗。
疏風之中,安琪感受到了東方那顆微微顫抖的心。
“灰袍法老大概在屋裏打坐吧。”
“那……不方便打擾吧?”東方猶豫道。
“沒事的,本來今天就是找我來商量事情的,也該休息了,我先進去打聲招呼。”
才將將轉身,北宮又轉頭對東方叮囑道,“你也知道,這灰袍法老性情古怪,若是他不答應,我們就再想辦法,不就是一本書嘛,不看也罷,不要執拗。”
東方點點頭。
說罷,北宮就大步走進了屋裏,他的衣擺在兩腿之間獵獵作響,一陣清脆的聲音從他的腰間傳來。
“東方,沒見他腰間別了鈴鐺啊,那聲音是鈴鐺響吧?”安琪握緊薩摩,靠近東方小聲問道。
“你聽得見?”東方甚是驚訝。
安琪諾諾的點點頭,生怕自己暴露了什麽不該暴露的事情。
“哦哦。”
“可是,這風化耳隻有靈力深厚的人才能聽得見。”東方半眯著眼睛,斜視過去。
“……暴露了……”安琪默默的低下了頭。
東方沒有再說什麽,則假裝看向屋內,微微動著口唇低聲回答道:
“那不是鈴鐺,是風化耳,也不知道北宮是從哪裏得來的,或許是哪個法老送給他的吧,畢竟他從小就深得法老們的喜歡。”
安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對啊,北宮這個人,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毫不拖遝,既事事通達,又懂得分寸,深得長輩歡喜也不奇怪。
隻是從小就這麽成熟老練……若不是天資如此,那就是確實經曆了什麽……
想到這裏,安琪不禁問道,“北宮小時候經曆了很多不幸的事情嗎?”
問的東方覺得奇怪,“沒有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共同經曆過一場戰爭之後,一直生活在這鏡淵樹之中,在少主的守護之下,一直生活的很好啊。為什麽這麽問啊?”
“哦,沒什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罷了。”
“你啊,哪還有空想別人的事情啊?”
一句話就像一盆冷水,雖然眼前有那麽一點點希望,但是如今看來也沒有那麽容易,再說了,即使翻譯出什麽線索來,能不能用還另說呢,要是派不上用場,又該如何是好,安琪完全沒有方向。
又一陣腳下生風,伴隨著一陣悅耳的脆響。
北宮從屋裏走出,東方瞬間低頭半彎著腰,隨後,一位身著灰袍的的老人走了出來。
他雙手交叉插在寬大的袖子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隻見穿著布拖鞋,發髻紮在頭頂,耳邊的散發淩亂不羈,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這灰袍法老確實和安琪之前所見的每一個法老都不盡相同,他的眼光銳利尖刺,隻從淩亂的碎發中射出,每被他看上一眼,都覺得心中震顫的同時,背後略過一陣陣深沉的涼意。
想起之前慕容指給她看的那個一邊曬太陽一邊摳腳的法老,眼前這個一出場就令人感到窒息的老人家。
安琪一瞬間就理解了東方從小就有的恐懼從何而來了。
“灰袍法老,這位是東方,您還記得吧?”北宮站在身後,半彎著腰身介紹道。
“嗯。”這一個字,似從胸腔發出,厚重而深沉。
如東方所說,這位愛研究古籍的法老,渾身飄散著濃烈的紙墨氣息。
走近一點,甚至覺得這味道有些刺鼻,差點被嗆咳的安琪默默後退遠離了幾步,半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這才稍稍覺得舒暢了一些。
東方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令人不禁會想,這點頭彎腰的姿勢到底是恭敬,還是因為害怕不敢抬眼才做的掩飾啊?
再看看北宮那安然若素的樣子,和平常別無二致,安琪心裏不禁驚歎,不愧是從小就被這些法老們看中的人啊。
東方點頭招呼。
“來做甚?”法老再次發聲,三個字,字字如鉛球落地,一字一頓,令人生寒。
東方本欲開口,北宮往前一步,靠近法老,替他搶答道,“是這樣的,東方在一本書中看到一段古文字,一時好奇想知道到底寫了什麽內容,這不,族裏就您對古文研究的深,這才前來請教請教。”
眼光再次從散發中射向東方,明明那東方連頭都沒抬,身後的安琪卻明顯感覺到了那似箭的眼光對他的殺傷力。
“聖女澤霖在即,族中事務繁多,老朽怕是沒空幫你解這疑惑,請回吧。”眼神收回,灰袍法老正欲轉身回屋。
北宮見狀趕緊拉了拉東方的一擺,眨眼示意道,“你快說話啊,別跟個啞巴似的,法老又不會吃了你……”
此時東方的腦海裏思索的事情自然不是另二人能夠體會的。
那年,兄弟三人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音癮一族還是那個生活在富饒豐沃的森林之中的幸福族落。
一晚夜黑風高,東方和慕容玩耍之後獨自回家,在路旁一棵老樹後發現有動靜,他躲在樹後蹲身察看。
眼見的那一幕,便是從小懼怕灰袍法老的緣由。
夜風之中,迎著皎亮的圓月,灰袍法老徒手撕開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白兔,翻手一掀,那兔皮和著血肉便脫落了下來。
一頓狼吞虎咽之後,傳來法老的奸笑聲。
那似箭的眼神穿過黑夜,透過枝葉徑直射向東方那幼小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