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9 章

  “用的木料很好… …”


  還不知道此地的這種木料名字叫做什麽, 但通過木質的紋理,還有踩上去感受到的曲度和張力,推而廣之, 也能約略解釋為什麽選擇這種木料。


  而木料和木料之間的結構, 如果完全說是榫卯之功,未免忽略了設計的重要性,若要說出設計的好, 就要考驗到造橋的專業知識了, 很遺憾,現在, 紀墨的專業知識僅有五點,還不足以給出一個全麵的答案。


  該怎樣回答才能符合年齡,不至於聰慧得“妖孽”讓人敬而遠之,又該用怎樣的回答留住紀師傅的心, 讓他願意單獨培養自己, 而不是把自己放到師兄名下教導?


  不是說師兄教得不好,上個世界, 四師兄教他也已經盡心盡力, 但, 某些東西,在不同的知識層麵上看來,經驗也是有偏差的。


  如同數學大佬會把一加一拆分成需要推理驗證的問題,而中學生早就不屑於解釋為什麽一加一等於二。


  紀墨想要學習的、想要做到的, 未必是數學大佬的高度,可, 也不能低到中學生之下的檔次上。


  那麽, 跟更好的師父學習就很有必要了。


  可這段時間的了解, 也讓紀墨明白,紀師傅有很多弟子,年輕力壯的才是造橋的主力,他們也更能理解一些工序上的東西,哪怕不說,看到要這樣做就能猜到一些原理,從而舉一反三。


  與這些主力軍相比,紀墨就太年幼了,五短身材,人小力弱,想要拿塊兒磚頭都怕半路砸腳,這樣的弱勢,若是不能在聰慧上補上短板,那麽,必然會在紀師傅的一眾弟子之中淪為邊緣人物。


  而這個關鍵時期,就是最初相處的這段時間,正是紀師傅對他看重的時候,也正是培養感情的時候。


  “… …互相交叉,增大彼此之間的摩擦力和咬合力… …”紀墨努力想著該怎樣表現,難免會無意中帶出一些新詞來,這些他習以為常的概念詞匯,在紀師傅聽來,很是新穎,讓他的目光更為專注了些,眼底暗含著讚許。


  “師父,橋上增加負重而不塌的緣故是不是因為這樣能夠給橋遮雨,讓木質幹燥,避免黴變?”


  紀墨有選擇地說出了自己猜想到的一個理由,有自信這是正確的,因為係統的知識點添加從來不會騙他。


  紀師傅微微點頭,這的確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不是這個,卻是為了穩定木拱橋的結構。


  純木結構的橋架設在河上,下方,有一個自下而上的力,如果沒有另一個力與之對抗,爭取一種平衡的壓力,那麽,木拱橋的結構就很容易被破壞,反之,若是有一個廊屋架設在橋上,以增加橋身重量的方式壓緊拱架結構,可以使整體架構更加穩固。


  發洪水的時候,會有人移橋頭的石頭到橋上,為的就是增加壓力,以保證橋梁不被洪水衝垮。


  當然,廊屋的另一個作用,防止雨水侵蝕,保持木質幹燥,不起黴菌,也有著延長橋梁使用壽命的好處。


  紀師傅用簡單直白的語言把這些話說明白,紀墨不時點頭,有些想要嚐試的心,可惜手邊兒沒有筷子,隻手指上比劃,多了些小動作。紀師傅看得笑起來,紀墨也笑。


  主線任務:造橋匠。


  當前任務:專業知識學習——(10/100)


  當晚,紀墨和葛根都是在紀師傅家裏住下的,總共三間屋,他們夫妻一間,兩個兒子一間,剩下一間就是葛根跟紀墨住了。


  這屋子是常備弟子過來住宿所用的,大通鋪看起來就敞亮,葛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位置把被褥展開,都鋪陳好了,又過來給紀墨鋪床。


  這邊兒沒人住的時候,被褥都是疊起來摞在一角的,這會兒展開鋪上就好了,很是方便,就是長時間沒人住,難免會感覺到那種黏人的潮氣,被褥似乎都有些濕涼。


  年輕男人,火力旺,倒也不在意這些,葛根鑽進被窩,很快就睡了。


  紀墨忍著被子裏那有些說不明白的陌生味道,閉著眼,把最近的種種想了又想,不知不覺也睡了。


  紀師傅能在家待幾天,這幾天,就帶著他們,主要是帶著紀墨去看那座橋,來來回回在橋頭上走,還會到橋下麵看看,周圍來往的人很多都認識紀師傅,見到他這樣親力親為地帶徒弟,也有在一旁瞧新鮮的。


  有那愛逗趣的,也會笑著跟紀墨說紀師傅的“豐功偉績”,作為居住在附近的鄉人,他們最明白這些橋、這些路的好處在哪裏。


  古代人不愛出門?


  這恐怕是現代對古代的誤解,不說那些名士半夜訪友趁興而歸,就說那些普通人,為了生計,又有幾個不需要來往奔波。


  農人隻靠種田就能吃飽肚子嗎?不需要額外的自己不能生產的東西嗎?這些,恐怕刀耕火種的時候的確如此,但有了朝廷,有了官府,有了統一的稅收和徭役之後,想要完全不挪窩,女孩子還有可能,男子是絕無可能。


  田裏種的菜吃不完,需不需要去換點兒想吃的東西來?同村的家家戶戶都有,沒人要,也沒能換的,需不需要走得更遠一些,到鄰村或者鎮上去賣?再有肉類,村中有獵戶的還是少數,他們所能提供的肉往往也不會零碎著賣了,而是整個賣給屠戶,之後農人若是有想要買肉的,可不就要去找屠戶買?


  再有女人家用的東西,指望家家都織布做衣顯然是不現實的,技藝任何時候都是稀缺的,這就也需要離開家門出去買了。


  古代還不如現代,有各種各樣的銷售平台,足不出戶就能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享受送貨上門的服務。


  這裏的人,若是想要買什麽東西,都要走很遠的路,哪怕是最近的集市,也不是天天都有,需要隔一段時間才有,也需要那離得遠的,早早就走出家門去趕集。


  這些還算是尋常的,若有那些不尋常的,如女兒遠嫁,兒子在外地安家,來來往往,難道不需要走路過橋聯絡嗎?


  所以,哪怕是大字不識的鄉人,說起這橋和路來,也有著一大盒的話匣子等著。


  紀墨聽著這些沒什麽技術含量的話,不時點頭,紀師傅對這些鄉人很少言語,看起來像是有些冷淡,可隻看他並沒有打斷對方的插嘴,就知道他對這些鄉人還是很顧念的。


  古人對鄉黨的概念可比現代更加明晰,若是有個什麽,全村人齊上陣,都是有的,其團結一致的樣子,總讓人有些唏噓。


  等到那人說完了,紀師傅才繼續問紀墨看了橋下之後的看法。


  “很厲害!”


  紀墨並沒有第一時間說有關知識點的事情,對造橋,他既是門外漢,卻又跟一般的門外漢不太一樣。


  無論是製琴匠還是機關師,他對木頭有關的技藝,並不是太陌生,如何挑選木材的好壞,更是爛熟於心的,哪怕世界不同,可木材本身也不是按照世界劃分的,軟硬強度,柔韌度,彈性,曲張力… …種種指標拿出來衡量一下,上手觸摸感受一下,試著掐一下看能否留下印子,敲打一下聽聽聲音,看紋理是否細膩判斷一下密度… …一項項最基本也最樸素的手工測量之後,對造橋所采用的木材就有了一個籠統的範圍和標準。


  即便還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木材,什麽名字,卻也知道如果自己要仿造這樣一座橋,該選用怎樣相似的木材。


  木頭跟木頭也是不一樣的,而同類木材之間,也有著優劣對比,在這方麵,木拱橋就難免更挑剔一些。


  “師父能夠造出這樣的拱橋真的很不容易。”


  親自從事技術工種之後,才知道很多東西,看起來簡單的,其實都蘊含著大學問。


  就說這造橋,在紀墨看來,就是理工科的必然選項,其中所涉及到的跨徑,拱形弧度,以及支點處的水平推力,拱內下壓向外產生的壓力,再有弧度交接之間的力… …紀墨的理科有些弱項,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種力了,但這些的組合,就像是一道夾雜著大量計算的物理題,力與力的相互作用什麽的,沒有為這堂課苦手過的可以繼續保持微笑了。


  看起來沒有技術含量,一塊塊兒搭木頭就可以了,讓紀師傅這樣的人解一道方程式,他可能都做不出來,但就是這種簡單的拚接搭建,就讓這座看起來普通的木拱廊橋屹立了十年而不倒。


  該怎樣評價這份“偉業”呢?


  紀墨像是開啟了彩虹屁模式,不斷說出一個外人對此事的有關看法,完全偏題的回答卻讓紀師傅聽得耳根都發熱了。


  “都是官府讓造的… …”


  他可能從來沒想那麽多,正好會這個技藝,官府又讓造橋,那就造了,選址在這裏,也並不是有什麽方便自家的私心,不過是這裏更合適罷了。


  便是鄉人多有誇讚,他也就聽了個客氣,還真的沒當回事兒,日常都吃飯,也不覺得吃飯多稀罕,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可聽紀墨如此真誠地誇讚,看著他仰起的臉上,那一雙眼好像發亮般看著自己,紀師傅就避開了目光,咳嗽了兩聲,全忘了之前在問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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