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0 章

  四師兄對這件事很上心, 從頭到尾參與門派建設這種事,總是能夠讓人歡欣鼓舞的,是一種懷抱著希望, 看著一切向更好的方向發展的美好感受。


  哪怕忙點兒, 累點兒都不算什麽, 修士的身體素質簡直不要太好。


  紀墨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凡人是怎樣的身體素質, 隻從四師兄看修士, 不要說日以繼夜了,就是夜以繼日也不是什麽問題。


  連著幾天幾夜不睡覺, 沒事兒啊,照樣精采熠熠,容光煥發, 修士修行到禦力期之後, 身上的汙垢分泌,汗液油脂什麽的都幾等於無,也不用擔心十天半月不洗澡頭發會油身上會髒, 再有靈氣的自動隔絕外汙的效果, 就是煤堆裏走一圈兒,出來還能是白的。


  當然,衣服就不一定了, 這年頭, 法衣不是普遍服飾, 而不普遍的原因,不是弄不出來, 而是造價昂貴, 也就隻有六師兄能把法衣當普通的衣物穿了, 其他的師兄們, 難免相形見絀。


  大殿建好了,四師兄卻沒有搬遷,連帶著紀墨還住在山洞裏,每日出出進進,都是一同,見他那樣忙,紀墨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自己的問題放一放,也就是小獸不能說人話,年齡小,也未必懂得更多道理,否則,對方來講也是可以的。


  若要請教其他的師兄,紀墨覺得,不熟,似也不太好開口,若被師兄探究為何問這些,反而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個世界之中的很多事情,在他們看來自然而然,如同常理,但在紀墨看來,便有許多可探究的地方,而這些,又不能夠完全因自己是獸孩兒出身,就可以坦然而問的。


  紀墨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孩子還是不同的,關注點和思維,都有不同,這些若是凸顯在語言之中,難免讓人奇怪。


  一個孩子,若是過於成熟世故,恐怕會讓大人不喜的。


  “可是有事?”


  見他來來回回在這邊兒磨了幾遍鞋底,四師兄主動詢問,把手上的書冊一卷,先放到一邊兒。


  紀墨走上前來,輕聲問出自己的困惑。


  四師兄沉吟了一下,他跟紀墨的關係太近,是看著對方學語言學文字的,對他的孩子身份從不懷疑,因此聽到諸如此類的奇怪問題,也並不覺得很意外,隻想著該怎樣回答,這也是他好為人師的一麵。


  “弱肉強食,可有疑問?”


  “無。”


  “強可淩弱,可有疑問?”


  “無。”


  連續兩問,讓紀墨有些摸不著頭腦,自然界中,適者生存,這是沒什麽疑問的,而適者通常都是強者,所以,強弱之間的關係,強在上,是沒什麽疑問的。


  “既如此,強者語,弱者必要知其意,從其行,不從即死。”


  四師兄說得自然,經過紀墨許多千奇百怪的問題磋磨,他已經不好奇紀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問題了。


  然而解釋的時候還是考慮到對方的理解能力弱的問題,先用兩個問題做引子,確定他的觀點沒有從基礎的時候就偏頗,這才好引出這一句來。


  紀墨聽得恍然又迷糊,這是說,野獸之中也有等級,等級低的就要自覺地去學習了解等級高的野獸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等級越低,所學的“外語”就要越多,反而是等級高的,完全不用理會等級在自己之下的弱者們在說什麽,隻要用自己的語言說需要它們服從的命令,不停就死,就是這麽簡單。


  聽起來是簡單,但這樣難道是說等級低的野獸反而更聰明?能夠掌握多門“外語”的,難道不是人才嗎?


  這樣的“人才”,竟然不能憑借智慧取勝嗎?反而要屈從於等級?

  紀墨的這個疑問是四師兄從沒想過的,卻也隻想了一下,就能做答,“你未曾見過凡人懼虎,虎嘯則風起,凡人心懼,唯伏地等死而已。僥幸不死,乃尊虎為神,其後聞其聲而拜,得活… …也有凡人獵虎,三五成聚,拉網而刺,舍命不死而虎死,後聞聲則獵,亦得活… …虎聲不變,人聲不變,所思變,其果相同… …虎強人強?其等級之上下,可能定乎?”


  這一段話,並不難懂,就是聯係自己的問題,需要好好想想,四師兄所舉的兩個例子,紀墨雖未見過,卻能想象,這是說兩種不同的情況,人都會去了解老虎的叫聲,辨別其中的意思,一個是為了更好地臣服,換取活命,另一個則是為了更好地狩獵,保證足夠的了解才不至於誤判以致準備不足,同樣是為了活命。


  兩種不同的情況,同樣的老虎和人,哪一方更強呢?哪一方的等級更高呢?

  紀墨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是陷入某種思維定式之中了,比如說兔子是老虎的食物,那麽,兔子就永遠不會有吃老虎的那一天,永遠是老虎吃兔子,這種等級固化被紀墨套用到所有猛獸之中了。


  但食物鏈的順序並不是完全的不可逆,若蛇吃老鼠,那麽,老鼠能吃蛇嗎?能,三冬臘月,冬眠的蛇被老鼠挖到,那就是上好的大餐,足夠讓老鼠吃一頓蛇肉大宴。


  所以等級之說並不能完全限定死某一方的發展,獸語的通曉程度,也並不是完全的單向。


  紀墨腦海之中浮現出之前公獸和師父對話的那一幕,各自說著各自的語言,並不討好對方,卻都明白對方的意思,如果不考慮神識之類直入腦中的精神交流的方法,那麽,雙方都明白對方的語言這一點就沒什麽問題了。


  就算不是詳細翻譯,也是大意翻譯了。


  再有平時小獸跟自己的交流,似乎也是這般,你來我往,必有回應,但… …


  “不能同說一種語言嗎?”


  紀墨對此有些糾結,怎麽說呢?好像到了修仙世界,就是天下大同一樣,可其實,人和人之間,各地的人也會有不同的方言發音,怎能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妖獸呢?

  因為對方“妖”,就要“語同音”?

  想想各自的長相體型,千差萬別,發音器官怎麽可能一樣啊!


  以紀墨幾年學習獸語的經驗表明,不同的物種想要發出同一種聲音,還是要找交集的。


  “不能。”


  恒定的來自螢石的光芒中,四師兄本來放鬆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嚴肅,看著紀墨的目光都帶著些難得的鋒銳逼人之感。


  紀墨嚇了一跳,這是問了什麽不得了的問題了嗎?

  見他愣住,四師兄才緩和一下神色,抬手把人拉到身邊兒,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在安撫一般,沉穩的聲音從紀墨頭頂上傳來:“人有一種,妖獸千萬,人可同音同書同文,妖獸卻不可同… …”


  這是防微杜漸,防止妖獸統一對人不利?才聽開頭,紀墨就有些聯想。


  緊接著,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一種存於世,何可證其生?初啼驚天地,複語定族群。人可一,因其族一,天地之間,人唯一。妖獸卻不可,其族群萬千,若一之,喪語失聲而存者,形異俗別而從者,何德以生天地而享萬物?”


  等等,慢點兒,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兒。


  前麵紀墨的想法還有點兒陰謀論,把人和妖獸當做兩個種族來對抗,統一的人族自然不會願意看到統一的妖獸,免得對方獸性難改,調轉矛頭攻擊人族。


  可後麵這個轉折,等等,這彎兒有點兒大,讓我順順。


  紀墨隻覺得自己腦袋裏麵好像有個大彎兒,彎得他都看不到那條路是什麽了,表情有些愣,眨眨眼,再眨眨眼,眼珠子轉了轉,螢石之光也在眼中轉了轉,透亮清澈。


  哦,原來是這樣,這個角度嗎?啊,以前好像想過,卻沒深入到這種程度,二階巫祝世界的時候不也是嗎?一次次遷徙,一次次麵對凶獸,為的就是向天地、向神明,證明自己有存在的能力和意義,證明人族這個存在是足以匹配凶獸的那個等級的。


  到了三階世界,這個相通的道理竟然還在,並且更為普及,普及到一種尊重物種多樣性上了。


  每一個物種發出自己的聲音,形成自己的習俗,都是它們存在於世的“德行”,若是沒有這些,哪怕一樣的形態,存在下來的,也不能再說是那個族群的了。


  而若是沒了族群歸屬,顯然,似乎也可以不必存在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妖獸之中不普及“普通話”也是很有道理的啊!寧可多學一門外語,也要堅持用自己的語言講話,這是生存於天地間,被天地賦予的權力,也是應該盡到的維護族群的義務。


  如果從文化入侵的角度上來理解,就更好理解了。妖獸普遍又不化形又不寫字,它們的語言就是文化,它們的習俗就是自身文明的積累,這些都是不能拋棄的,也不能模仿他人的,必是要獨立且自主的那部分。


  “你也大了,”頭上又被摸了一下,紀墨聽到四師兄在諄諄教誨,“以後不要再跟白額獸獸語,你為人,它為獸,其語天然不同,不可一概而論,早年無知便罷,以後就要改了,莫要再犯。”


  “… …好。”如果是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怪不得自己每次獸語,大家的臉色都有些古怪,不過可能因為自己的教導權在四師兄手上,所以即便是師父也沒直接指責就是了,哦,對了,四師兄說過很多次不許他獸語,他隻當平常,哪裏想到… …


  逗貓所以喵喵叫,哪裏知道這就是要開除人籍的節奏啊,那肯定是不能說了。


  額上一暖,四師兄的輕吻落在紀墨額心,紀墨隻覺得臉皮發燙,獎勵收到。又是自己坑自己的典範,不過,踮著腳回了一吻在四師兄臉上,紀墨害羞一樣扭頭跑回自己房間,很好,今天又跟四師兄更像父子了呐!這可敬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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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父如兄,被迫習慣用親親獎勵紀墨的四師兄,很好,聽話就親一下。感謝在2020-11-10 12:46:24~2020-11-11 12:5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茶咖啡、公子不嫁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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