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9 章

  視線中, 繡著金色祥雲紋的鞋子落到了自己眼前,從這個角度往上看, 紀墨能夠看到那垂著的衣角,還有少莊主那居高臨下的神色,他的表情平淡,但目光之中卻多了一種審視,那種奇異的光不知道是見到了感興趣的東西,還是不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你贏了。”


  他這樣說。


  “嗯,贏了。”


  紀墨應著,鼻血還在流,一說話都能感覺到那帶著瘙癢的熱流幾乎要到嘴裏去, 連嘴裏也有一股子腥氣, 不用別人說, 他也知道自己此時必然是鼻青臉腫得不能看了。


  他們訓練的時候, 老師都說過,哪些部位是不能對自己人擊打的, 所以, 哪怕打得很凶,也會受傷流血, 但因為對練而打死人總是沒有過的。


  這次也一樣。


  紀墨渾身都疼,說這一句話,都覺得呼吸間肺腑都疼,鼻血倒灌, 胸口發悶,剛才好幾下都打在胸口, 幸好心髒頑強, 也沒出什麽毛病。


  苦中作樂地想著,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笑容來,鮮血在牙縫之中穿梭,那一口白牙被血色襯得,像是野獸的利齒。


  “擦擦。”


  少莊主丟了一個手帕下來,飄然落在紀墨臉上,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隻看上麵,那一雙眼睛明亮,似乎還閃爍著星光,哪怕周圍的黑青腫脹,也不能夠讓其中的亮度減弱分毫。


  “謝少莊主!”


  紀墨應著,看著少莊主的背影,小聲地吸著氣,抬手壓著帕子胡亂抹了一下臉,疼得又讓人呲牙,卻還是掙紮著要站起來。


  紀閬沒怎麽失力氣,剛才少莊主在,他就沒有馬上過來,這會兒見人走了,跑過來一把一個,把兩個都提起來,也不用糾結扶誰不扶誰了。


  “老大,你輕點兒,我傷著呐,弟弟下手太狠!”


  何勇被拉住了痛處,唧唧歪歪地叫嚷,但言辭之中的“弟弟”又凸顯了另一層認可和親近。


  “說得好像你不狠似的,看把他的小白臉打成什麽樣子了,就那張臉能看… …”


  紀閬瞪了何勇一眼,再看手上扶著的紀墨,下意識,這隻手就輕了些力氣,道:“站穩,自己站好,別矯情。”


  紀墨站好了,笑著說:“謝謝哥哥。”


  “去,哪來這麽多事兒,婆婆媽媽的!”


  紀閬皺著眉頭,還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眼中卻也有著擔憂,嘴上卻說:“都是皮肉傷,擦點兒藥就好了。”


  紀墨應了,感覺到身邊兒的溫度,扭頭就看到不知何時跑過來的米團正在拿頭蹭它,虎頭上也能看到一些劃痕冒著血絲,更有那皮毛上明顯的斑禿,這倆剛才打得也厲害。


  何勇養的那隻猛虎也差不多,看得何勇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你這家夥,就不知道收點兒力氣啊,看看,要費多少傷藥!”


  嘀嘀咕咕著,三人退下場,因何勇和紀墨受傷嚴重,直接被紀閬扒開衣服,就在旁邊兒上起藥來,不打不相識,兩人原本沒有多熟悉,這一次之後,紀墨用自己的實力獲得了認可,他又是紀閬的弟弟,何勇對他也沒啥大意見,被紀閬上藥上得跟二次傷害似的,兩個都哎呦哎呦的,互相看一眼,竟然還有些同病相憐。


  相視一笑,也是朋友了,連那兩隻老虎,也不是記仇的性子,打鬧完了,還有些不對付,卻也沒在不合適的時候再鬥起來。


  這也是他們訓練的必要。


  其實,禦獸山莊也挺不容易的,在紀墨看來,每一種動物都有著其天性,就好像狗愛撒歡,貓愛高冷似的,這種天性不能說是每一隻貓和狗都是如此,但大多數都是,而且它們還有一種共性,會對自己的地盤比較在意。


  放到老虎豹子獅子這種大型猛獸身上,能夠在它們地盤內生活的隻有獵物和不在意的那些,不能夠有競爭的同類猛獸,尤其是食譜相同的,更是不行。


  更不要說讓動物和人,保持著某種類似認主才有的行為,隻聽這個人的話,不聽其他人的話。


  在這動物看來,可能也就跟讓人類服從某一隻螞蟻的話一樣困難,先不說語言不通的問題,就是怎樣把這隻螞蟻從螞蟻群中辨認出來,而不是錯認,都不太容易。


  這一點,也許很多人感受不深,動物啊,嗅覺靈敏,能夠憑氣息判斷主人是哪個的啊!

  但,要知道在進攻的時候,或者下命令的時候,真的打鬥起來,主人並不一定就是離動物很近的,那個時候,憑借著一個聲音,一道命令,就判斷聽誰的話,不聽誰的,不是有些強動物所難嗎?


  有的動物,聽覺的分辨率可不會那樣厲害,當然,有些動物更是睜眼瞎,無法分辨人的相貌。


  事實上,在動物眼中的人,恐怕跟人從鏡子裏看到的並不一樣,色盲問題,還有一些分辨率問題,恐怕那時候的人像就像是從哈哈鏡裏看到的人,再有色彩斑塊兒,扭曲得像是個怪物。


  不同的物種,不同的認知,哪怕是英俊貌美的人,在動物眼中,也是怪物吧。


  紀墨為了分散疼痛,想得有些遠,等到視線回到眼前,正是養蛇的兩個孩子在比試,他們的比試就跟猛獸類多少有些不同了,蛇,是有毒的。


  為了保證這次不會真的死人,兩條蛇在上場前都被各自的主人放過毒液,即便如此,真的被毒牙咬上一口,殘存的毒液也不會讓人好受。


  所以這兩人的比試看起來有些古怪,他們並沒有讓毒蛇離身,而是帶著毒蛇就開始鬥,打對方的時候就會注意那藏在衣服下的毒蛇遊走在哪裏,不讓自己的攻擊落在蛇身上,激起對方的蛇頭反咬。


  這種攻擊又不落到實處,虛晃一槍的做法次數多了,倒顯得他們的動作格外輕盈,你來我往,好像在互相比劃招式一樣,中間隔著一層無形的膜,竟是少有拳頭落在身上的。


  跳躍,騰挪,轉身,後退,前躍,後退… …就是不讓對方沾身,也盡量不沾對方的身。


  “這是跳舞呢?”何勇看得不過癮,呲著牙說話。他嘴裏也有血,上藥的時候,已經自己吐出過幾次血水了。


  紀墨看得仔細,他們那衣服,表麵上看普通,但細看去才發現特殊,像是一根根布條編織成的,一指節寬的布條,縱橫交叉,連接處並不緊密,以至於動作幅度大了,似乎都能看到那縫隙之中的膚色,隱隱地,還能看到那纏在他們身上的蛇身鱗片反光,這樣的衣服,蛇在其內隱藏行蹤,蛇頭從哪裏露出來都不奇怪。


  若是一拳打上去,正中蛇頭的同時,隻怕也要被蛇狠咬一口,直接反撲。


  才想著,就見一人逮住機會,想要結束這樣的“舞蹈”,猛地一拳往另一人的胸口打去,那人一笑,竟是故意側身,讓這一拳落在別處,下一刻,就見打人的那個縮手,手上赫然已經流了血,被咬到了。


  咬到就算輸,因為真正的打鬥,可不會提前給蛇放毒,那時候這一口進去的毒,就足夠致命了。


  那人自己也知道,卻也不沮喪,急忙從身上帶著的小荷包之中取了藥丸出來吞入,又摸出靴子之中的匕首往咬傷處劃了一下,自己給自己吸毒血,吐出幾口之後,才上了傷藥,又重新吃了一顆藥丸。


  這一套繁瑣的治療程序看得何勇目瞪口呆,他不是不知道蛇有毒,但到了這樣子的後續,“他們平時都是怎麽練的啊!”


  看那熟練度,分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每次訓練都這樣凶險的話,這兩人現在還活著,也真是不容易。


  可能都受過傷,彼此很理解這種處置方式,真是再怎麽仔細都不為過的,贏了的那個也沒什麽喜色,很是冷淡地笑了一下就一同下去了。


  紀墨看著想,他們平時的訓練方法定然也是不同的,起碼剛才比試的招式上明顯更偏靈巧一些,絕對不是力量型的,有機會,該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弄的才好,還有蛇… …


  上個世界,在珍寵園中,紀墨也養過蛇,馴蛇不敢說沒有,但也就是聞樂起舞這樣的小巧,頂多是他拿著蛇把玩,對方不會咬他的程度,要像這般如臂使指,還真是不容易。


  就說蛇受到攻擊的時候,應該是會有應激反應,誰近咬誰,比起一個硬邦邦的拳頭,難道不是貼身的皮肉更好咬嗎?怎麽就能訓練得迎難而上呢?

  動物的天性,真正頭鐵遇死不退的,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則,也很難看得到這些還存活的動物如此了,進化的過程之中會自動篩選,沒點兒智慧的隻怕都跟恐龍一樣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以,是怎樣訓練的呢?


  紀墨心中像是鑽了幾條小蛇一樣,來回扭動,心癢難耐,不知道給他們訓練的老師是不是也是那一個,有機會還是要多親近親近,好好討教一下。


  “想什麽呐!那蛇不會過來咬你的。”


  不知道紀閬是怎樣以為紀墨的眼神是害怕的,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讓他專注去看再次上場的一對兒孩子,他們是養鳥的。


  小型雀鳥類的。


  這可怎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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