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0 章

  紀墨對財產的分配方案便是兩個徒弟均分, 這個“均”不是說所有物件都拆成均等的兩半,尤其是宅子,不好切成兩半, 便一人得宅子, 一人得物件, 那物件就是紀墨自己修複好的東西,這些年,陸陸續續, 也積攢了些,拿去賣了,換成這樣一個大宅子也是不成問題的,剩下的錢財, 日常結餘,數量少, 平分即可,算是一個總量上的“均”。


  其中物件的價值,可能會有高低差, 未必完全跟宅子等同。宅子也是,誰知道幾年後的房價漲還是跌啊, 所以, 這個“均”也就是一個大概, 並不細致。總體上表現他沒有偏向的意思。


  之前兩個徒弟的確是這麽分的啊!正合紀墨心中所想,甚至大徒弟憨厚,還把自己該得的錢財分出去一些給了小徒弟, 差點兒都沒米下鍋了, 怎麽轉眼間, 這宅子就成了小徒弟的?


  他們之後又換了?


  還是出了什麽變故?

  紀墨心中諸多想法, 著急間卻都不能驗證,約莫這裏偏了些,小丫鬟曾言這宅子擴建過一次,所以這裏必然已經不是中心,許多事情都不太知道,也不可能看到老太爺出沒在兒子小妾的房間周圍,到底如何,是否隻是小丫鬟見識短淺說錯了,猶未可知。


  稀裏糊塗,這個五十年就過去了,不曾看到熟悉的人,也沒有看到修複好的物件,當真是匆匆而過。


  請選擇時間,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


  “一百年。”


  再次選擇了時間之後,眼前所有如同流水一樣劃過,很快,以為還會在那個房間之中的紀墨發現已經換了一個地方,明堂敞亮,一個木匣被放置在桌上,四人正圍在桌邊兒,其中一青年打開了木匣,裏麵便是取名為鶴瓶的瓷瓶。


  “這瓶子… …”


  一人見到這瓶子便目露驚疑,似是吃不準這瓶子的年代,欣賞地看著,就像是在看一道謎題,準備從中解出個準確答案來。


  取出瓶子的青年麵目普通,笑起來卻可親,一手捏著瓶口,一手托著瓶底,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在桌上,轉頭看著身邊兒的友人,說:“這可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據說很有些來曆,說起來還有一段好笑的故事。”


  “哦?什麽來曆?”


  “我倒要聽聽是什麽好笑的故事。”


  “速速說來!”


  年輕人之間總有各種各樣的樂趣在,本來就對瓷瓶很有興趣的人,也豎起了耳朵,準備聽一聽其中的故事了。


  “這瓶子,叫做鶴瓶。”青年說了一句沒什麽趣味的開場白,點了點瓶子上的幾隻仙鶴,顯然名字就是從這裏而來,“你們可知這鶴瓶最開始是怎樣的嗎?這是一些瓷器碎片修複而來的。”


  這的確是令人震驚的消息了,修複師並不是什麽罕見的傳聞,但,“全是碎片?”


  聽到這裏,有人已經明白其中的不易在哪裏了。


  有約略知道一二修複事的,小心翼翼上手去摸那瓷瓶,俯下身,湊近了觀看那瓶上的痕跡,試圖找到一些裂縫來。


  “我倒是聽說過修複之事,也見過瓷器修複,不過,不是鋦釘嗎?怎麽不曾見到釘子痕跡,難道全是用蛋清黏合,竟然能夠保存這麽久嗎?”


  他說著,又上手摸了摸,不敢用力,還小心地旋轉了瓷瓶的角度,看了看周身,果然不曾看到釘子的痕跡。


  “你說的是鋦瓷吧,我也見過,那鋦釘如同螞蟥,又叫螞蟥釘,看起來,可不怎麽好看,不過有些意趣罷了。”


  “這來曆倒是不凡,也是老手藝了,現在修複東西,都用釘子了,哪裏還會這般精細,不知道用什麽黏合,竟是一點兒看不出痕跡來。”


  瓷瓶已經轉手,被一人小心托在手上,抬高,看那瓶子的底部,一是看痕跡,二也是為了看看有沒有什麽輔佐年代判定的落款之類的。


  “正因為此,方才難得。”


  拿出瓷瓶來的青年有幾分自矜之色,似乎有了這個瓶子,就能說明一二底蘊,不至於讓自己比不過友人了。


  “這是說了來曆了,還有故事呢?我更好奇故事是什麽。”


  這般來曆雖然不凡,但到底是個物件罷了,欣賞之後也不會有更多的感受了。


  “故事可就說來話長了。”青年長相普通,也沒有什麽獨樹一幟的才能,在這個小團體之中常常是站在邊角做配角的那個,這還是頭一次作為事件的中心點,被大家的目光集中著。


  他一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捏著扇子,並不打開,宛若醒木一樣在桌上“啪”了一下,吸引了足夠的注意力才說:“這還要從我祖父的祖父說起來… …”


  這一句話就惹來一片哄笑,“祖父的祖父”,這種說法可是讓人腦子要反應一下了。


  “直接叫□□不好嗎?”


  有人吐槽,卻也小聲,一笑而已。


  青年也不以為意,插了一句題外話,說:“一聲‘□□’,還不知道要被你們想到哪裏去了… …”


  年代輩分,這種東西近三四代的好說,但年代久了,還真是不好含糊一聲“□□”了,有的地方甚至會把祖父之上的祖宗統稱為“□□”,更有“祖祖”之類的叫法,聽著就怪別扭的。


  一旁的紀墨也為這些年輕人的活潑而麵帶微笑,在看到其中一個聽故事的,特意把那瓷瓶遠離了桌上充當醒木時不時要被拿起的折扇之後,更是會心一笑。


  是個仔細人了。


  這青年該是小徒弟的後代子孫吧,一百年,也不知道是多少代了,不管那宅子怎樣落到小徒弟的手中,姑且往好處想,說不得是他們師兄弟置換了產業呢?或者幹脆是大徒弟回老家之類的,把宅子留給小徒弟,自己往別處發展了呢?


  連一個兒子小妾身邊兒的小丫鬟都如此吹捧的人,姑且相信他真的很好吧!


  很多時候,紀墨都不願意往很壞的地方去想,事實還沒看到,何必心裏先給人定罪呢?

  他的兩個徒弟,他是知道的,若說多麽壞,不至於,若真有那麽多的心眼兒,何必來當修複師,做什麽不比這個更賺錢,且小徒弟當年的選擇也極為正確,能夠主動說要去別處謀求發展,本來也應該是個眼光長遠的人,不至於真的糾結在那一畝三分地上。


  紀墨有理由相信,這樣眼光長遠頭腦靈活的小徒弟會把自己留下的那些物件都賣出一個高價,多少個宅子賺不回來,又哪裏會糾結那樣一個老宅子。


  這樣想著,勉強放下了提起的那點兒心,以一種旁觀人該有的清閑姿態,聽這四個年輕人說起故事來。


  故事不是太新奇,像是某個曾經聽過的寓言故事,說是老農臨死的時候就給子孫寄語地裏埋了寶藏,讓懶惰子孫不得不為了寶藏而勤勉翻地,等到某日回頭看,才發現勤奮才是最好的寶藏,因為努力翻地,地裏的收成都好了。


  這個故事也差不多,祖宗寄語不求上進的後輩,說是家中埋了一個寶貝,若是能夠找到,他就吃穿不愁了。


  後輩懶惰,本就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人典範,聽到這樣的話,振奮起來,想著找到了這寶貝就能夠一勞永逸,後半輩子就憑著寶貝賣的錢過日子了。


  結果,宅院之中,所有的地都被翻了一遍,還把家中各處的箱櫃都翻了,沒找到什麽,回頭看,隻看到院子裏長勢良好的蔬菜,再有手邊兒翻出來的修複師的那一箱子工具。


  懶惰不意味著不聰明,這位後輩就想到了前一個故事的老農的良苦用心,再看地,好吧,種地是不可能種地的,太累了,那麽,再看手邊兒,這現成的工具箱說明了什麽,說明了寶貝就是修複師的技藝啊!


  於是,在祖輩去世之後,這位以前並不認真學習的後輩覺悟了,開始發憤圖強了,回憶著祖輩教授的東西,自學起來,漸漸也有了些名氣,不會坐吃山空了。


  “等等,這跟鶴瓶有什麽關係?”


  離瓷瓶最近的那個年輕人聽到這裏不由發問,故事的主角難道不是這瓷瓶嗎?


  “你聽我說啊!”青年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笑得前仰後合,連眼角都有了淚花,讓其餘三人莫名其妙,“快說,說了再笑!”


  催促聲中,青年說出了這個故事的主角登場的時候,是在那位後輩出名之後,一日修整宅院,才從某處房間的地下挖出了一個密封嚴實的小箱子,從中找出了這個瓷瓶來。


  “據說看到這個瓷瓶的時候,我那祖輩就呆了,好半晌高呼‘苦也,竟是苦熬多年’,其捶胸頓足之態… …哈哈,小時候,我祖父講起來的時候,捶著腿笑的樣子,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青年說著還在笑,在他孤零零笑了兩聲之後,其餘三人也一同大笑捧腹,這個意外,就好像那老農的兒子在老去之時給後輩留下寶藏的話,還沒等咽氣,就見兒子從地裏真的挖出一箱子黃金的樣子,怕不是要欣慰而死,而是氣死吧。


  紀墨也笑,這個故事於他並不是多麽新鮮,類似的是聽過的,但,放到這個情景之中,放到故事之中,想到修複師技藝的難學程度,就很有些感同身受了。


  如果係統哪日告訴他,因為他學得太好,考得太好,太優秀了,所以才不能回家,要繼續“優秀”下去,倒是那些不及格的,怕浪費資源,早早就放歸了,那他該——呃,不會真的有這個可能吧?不會吧。


  細思——他好像真的從來沒有不及格過,所以,如果不及格才能回家… …不,不可能吧,萬一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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