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這種情況下, 跟兵器沾邊兒的東西都容易犯忌諱,更不要說比起單純的劍,機關這種東西的可塑性更高, 不說防禦機關, 就說攻城機關,就是必不可少的,否則, 那麽多城門, 難道都是自願打開的不成?
這是最容易想到的適合於亂世征戰場麵的了,其次的日常家居生活之中用到的機關, 其實細細想來也有不少,用於提水的桔槔,絞起汲水鬥的轆轤,方便吊裝重物的滑車等, 都在使用中逐漸日常化, 因缺乏殺傷力而不為人所在意。
但,真正讓機關揚名的還是攻城機關和守城機關, 矛盾互相依附, 對立而存, 也造成了機關術的長盛不絕。
“… …一個個簡單的組合,能夠發揮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王達說話的時候在教紀墨用木頭削製軸承,沒錯,就是軸承, 聽起來很現代,似乎明白是個機械零件, 但具體做什麽不太清楚的那種, 想想車輪上中心的那個部件就知道了, 算是帶有內腔的輪軸模樣。
跟榫卯結構一樣,也是紀墨學習的零件之中的一種,王達沒有具體講解這樣的軸承能夠用到什麽地方,而是講述著讓紀墨做出幾種不同的軸承來,讓他自己想這些能夠用在什麽地方。
休息的時候帶紀墨去鎮裏走一圈兒,轉一轉,看一看,那些建築物中潛藏的榫卯結構未必能夠映入眼簾,車流滾滾,卻能看到一些看起來稀鬆平常的機關所在。
所謂機關,說白了,也就是組合起來的零件發揮出的令人驚喜的力量。
從最簡單的轉盤到複雜的木鳶,隨風飛起的風箏上因風聲吹過而發出轉鈴般聲音的風哨,都可以說是運用了機關。
更有看起來十分精美的香薰球,轉動一下就能往裏麵放置香丸,而扭動的方向不對,沒辦法脫開卡槽,就怎樣都無法打開那鏤空的香薰球。
機關從未絕跡,不過是這種平凡難以襯托它的身價,甚至因為凡俗化而讓這部分存在脫離了機關的範疇,並不被人當做機關看了。
“我本來是不想讓你學這些的,但你有天賦,做得很好,我又舍不得不教你,有些東西,真的是… …”
心中的感情很複雜,王達每每看到紀墨悟性好的時候都會有種難以言說的悵然,“… …我們擅長的都是那些最不應該出現的… …”
能做那種凡俗化的機關嗎?能,但,汲水的是桔槔還是轆轤,對百姓來說有區別嗎?甚至不必要太多,一種就夠用了,那麽,機關就因此不發展了嗎?
凡俗化的機關要不了那麽多,更廣大的舞台,便隻有戰爭了,互相選擇之下,很多人提到機關就想到戰爭,很容易把兩者關聯在一起,也讓機關師在某些地方格外不受歡迎。
在愚昧的百姓們看來,也許世上的機關師都死絕了才好,如此,攻守之戰的時候,也不會有那麽多無法匹敵,卻要人性命的厲害機關了。
比起刀劍殺人的一刀一個,清楚明白,機關一出,不說直接清空全場,也能帶走數十人之多,還讓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這種威脅,怎能不讓人恐懼,恐懼著那樣的機關,也恐懼著製造出這樣機關的人。
“這不對。”
已經七歲的紀墨聽到這種消極的論調,打斷了王達的話,在王達微怔的時候,說:“機關本身是沒有錯的。”
他之前一直聽王達避諱提及“機關”這個詞,還以為是有追殺他們的人之類的謹防隔牆有耳,老老實實照著吩咐做,而隨著他長大,那些本來就無法避諱的知識無意中被教授出來,有些潛藏於心的論調就無法隱藏了。
像是這種“機關有錯論”一出,紀墨才終於明白王達的心結是什麽,家破人亡,他恨嗎?他當然恨,恨那些人不分青紅皂白殺死了他們,但他同時又覺得身為機關師,會製作機關,並且製作了那些殺人機關的他們,本身並不是清白無暇的,這份恨意因此削減,多了些世事無奈的感歎,多了些命運弄人的悲涼,日子因此能夠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了。
可,心裏始終還是放不下的,不能怪人,就隻能怪己了。
“在我看來,機關隻是工具,可以如同刀劍一樣,又未必不能如同車船一樣,存在必有道理,它的誕生之初,也許隻是為了減輕人們的負擔,讓很多工作變得容易而輕鬆,解決一些實際的困難,而它發展到現在,也絕不僅僅是局限在攻守之間,成為殺人害命的凶器。”
“工具隻是工具,要看握在誰的手裏,被怎樣使用,而不是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加在上麵,如同繁瑣而無用的雕花,並不能改變工具的使用方法,也不能改變它的性質,甚至會為使用過程中平添一些麻煩。”
紀墨還有些話,卻覺得太深,不像是一個孩子能夠說出來的,沒有再說下去,就此終結。
戰爭的成因太多,絕對不是因為一國有了怎樣怎樣的機關,就能隨意向周圍宣戰的。
而宣戰的理由,哪怕有人真的打著不許對方擁有什麽機關的旗號,最終目的也未必就是著落在那件機關上,或者說最終的目的就是把對方的機關變成自己的機關,而非真的徹底滅絕這種機關。
這樣的話,所有因機關而起的問題,其實還是貪欲和野心作祟。
王達聽得呆住了,紀墨說完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反應過來,一直保持著靜默,好半天,才啞著嗓子說,“你說的也有道理。”
作為機關師,王達是個天生聰慧的,不必別人說,幾樣零件放在手中,就能做出令人驚豔的東西來,在別人家的孩子還隻會上樹掏鳥蛋的時候,他已經用自己製作的小機關來打鳥了。
投射的飛箭未必準確,也因為用了機關而顯得不凡,被大人廣為讚譽,但,就像是個偏科的學生,在這些手工作業上獲得優秀成績的同時,必然耽誤了文化課上的修行,那些聽起來就高深的大道理,他不懂得幾個,漸漸地,就忘記了第一次用機關飛箭射中鳥兒時候的單純歡喜,而誕生了某種惶恐,這樣可怖的機關,是我製作的嗎?
我竟然… …這麽… …壞嗎?
慶幸的是,這種自我否定,良心譴責,還來不及更多,就麵臨了那城破人亡的局麵,僥幸活下一條命來之後,人生也如海上孤舟,失去了上岸的方向,無法找到新的坐標,且沉且浮,飄搖無依。
紀墨的存在,最開始,可能就是孤舟旅人,有這樣一個存在,仿佛自己還在人間。
現在麽… …
“你倒是會想,小小年紀,就想的這麽多了。”
王達溫和笑著,摸了摸紀墨的發頂,他不後悔養大這個孩子,這是親人。
“其實你也能想到,不過是一時進了牛角尖出不來罷了。”
換一個角度,紀墨其實也能理解王達為何會有那種思想,天災降臨,人能去怨怪老天爺嗎?隻能怪君王不仁慈,這才招來了天災,怪官員們不清廉,這才招來了天災,甚至怪周圍那些命犯孤星,看起來就不好相處的孤拐之人,非說是他們引來了災禍,因此把身邊人拿來祭天的,不也是有的嗎?
山推不倒,就踢石子,王達沒辦法跟大勢力抗衡,就隻能怪責機關本身了,反正機關不會說話,也不會為自己申辯,被怪了又能怎樣。
若不是上次製作微縮模型,讓王達看到了機關應用的另外一種可能,他甚至想不起來,機關並不是單單隻有守城和攻城兩種的。
可怎麽辦,他擅長的就是那兩種啊!
“啊?!”
這下,輪到紀墨傻眼了。
主線任務:機關師。
當前任務:專業知識學習——(22/100)
“這可真是愁人啊!”
王達是不準備再製作任何攻城或者守城的機關了,而這方麵的專業知識顯然占據了一個比較大的比重,不說他,就說見多識廣的紀墨,在聽到這一塊兒不可能被教學的時候,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能夠更加體現機關術的東西可以被拿來製作。
再來一次機關版的微縮模型嗎?若是真的那般做了,不說已經有了一回會不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煩,就說王達之前提出的幾個問題,紀墨也沒什麽好的解決辦法,需要一次次嚐試,還不定要多久能夠出成品,也不意味著出了成品就會增加足夠多的專業知識。
其他的機關,木鳶嗎?先不說可以飛的木鳶到底是否能夠憑借現在的技術水平做到,就說製作成功之後,難道不能夠被利用到軍事上嗎?隻要能,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個禍水呢?
想要平平安安地學習機關,製作機關,也要看看實際情況是否允許,外行總以為能夠畫畫的就風景也能畫,人物也能畫,設計圖什麽的也都能畫了,其實呢?專業總還是不同的。
所以,如果讓別人發現他們會做這些靈巧的小機關,誰知道會不會被抓去軍中效力。
據說,很多攻城器械都是在城下才做的,因為笨重,因為難以搬運,通常都是機關師在圍城的時候製作,然後再被軍隊用來攻城,身臨前線,毗鄰戰火,那可真不是什麽好的學習場所。
“唉… …這也太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