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這一番閑篇沒扯多遠, 很快回到造紙的流程上來,紀墨履行之前教手藝的話,連帶著這種不同一般的造紙方法也教了, 何二嫌臭站得遠, 不知道聽到幾分,近處的矮個兒最上心。
哦,矮個兒叫王哥, 是另一個叫六子的這麽叫他的, 兩人跟何二的關係遠近,紀墨大致看出來幾分, 這個六子跟何二是熟悉的,跟那個王哥也是熟悉的,倒是何二,隻跟六子熟悉, 這會兒又自動把自己邊緣化了, 看起來就像是個進門的鑰匙,開完門就可以丟了。
王哥對這方麵不是太上心, 跟六子說讓他好好學, 到後半截的時候也走遠了些, 實在是那氣味兒難聞,又不習慣戴口罩,憋悶得慌,跟何二一樣摘了口罩, 呼吸著新鮮空氣。
何二見狀,倒是覺得對方親近了些, 就給他講起這竹林子的故事來, 那一段故事在匯城這樣的小地方, 也算是難得的八卦了,在當年,也不比商人殺妻的新聞熱度低。
紀墨給六子講得專注,沒留意那些,等到忙完了過來聽到的就是何二意猶未盡地說:“… …真是好生富貴,這樣糟蹋銀錢。”
移栽了一片竹子是多大的工程不好說,隻說那宅子,曾經的富貴,也都化作雲煙,成為浮土,想來真是大大的浪費了。
這觀點,紀墨也是讚同的,古代許多建築,耗費人力物力,若是能夠盡數用了,也省過建了拆拆了建中間的資源浪費,可有些事,就是沒法兒說,比如說這裏的宅子,當年必然也是好好的,便是那些人壞了事兒,不住了,旁人也總可以住進來的,但旁人就是覺得路遠或者怎樣晦氣之類的,寧可拆了這裏的磚瓦零散拿回家中用,也不肯在正經的好房子裏住。
生生把好房子弄成廢墟,再到現在的破爛,自己家中卻也沒有因為那些磚瓦直接規整起來,說起來何嚐不是令人痛心的浪費?
若說古人愚昧在此,設身處地,又真的明白這一處富貴人家賞景遊玩的閑院是真的不適合長久居住,環境陰濕,維護都需要工夫,而這些,又是附近的窮人家完全不具備的成本。
“有錢麽,寧願埋在地下,也不願便宜了旁人。”
王哥一語中的,守財思想,還真不是什麽專利。
“說的是,可不正是這個道理!”何二大抵剛才跟人談得投機,這會兒興致昂揚的,吐沫星子都能飛出半米遠。
紀墨還沒摘口罩,聽得兩個說那些富人吝嗇,話語之中全是憤世嫉俗的勁兒,不由得公允地說了一句:“如今你窮,你方如此說,若是你富了,怕是也舍不得把自家辛苦賺來的錢分給旁的窮人。”
古代的慈善事業,大概就是施粥捐香火這樣的事情了,升米恩鬥米仇的,誰敢隨便露白,被人盯上了,可不是難防。
何二一滯,他的聯想力倒是豐富,想到自家有錢了,那還真是看著一個銅子兒都覺得心疼了,那股子勁兒就泄了,不好再說人家了。
王哥則反問:“那都是這般,我們窮人還有沒有活路了?”
這話比憤世嫉俗又更上一層,像是帶著些革命的意思了。
紀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平白無故地,怎麽說得如此感同身受了,怕是家裏有什麽事兒吧。
這般想著,他也不好胡說,含糊道:“總還是有活路的,大部分富人,往上數三代,未必還是富人,總也是從窮人起來的,知道人家如何發家,自己照著做,說不定也能成了富人呢?”
這碗雞湯還算有點兒實在的東西,王哥聽了若有所思,微微點頭,後麵的話題就跟著過去了。
何二的腦子轉到行商上去了,他知道的富人就是隔壁那家跑了的商人,人家也是真正從窮人奮鬥成功的那種,算是有個實際的例子在眼前,合該學習學習。
“這行商也需要門路啊,平白弄了東西,賣不出可怎麽辦?本來就沒本錢… …”
聽著何二絮叨著這些,三個一同進了城,王哥和六子進城就走了,似還有別的事兒,紀墨請何二去吃了頓飯,也不是什麽貴的,就是小館子裏的菜色,平常但量足,足夠兩個大男人吃了。
吃完飯一抹嘴,何二就走了,紀墨這頭也往回走,說好了給何二的報酬用手藝抵了,也沒省了這頓飯,之後的日子,若是暫時沒什麽買賣,還真要好好計劃一下,稍稍節衣縮食了。
紀墨往常花錢不說多大手大腳,至少吃的上麵少有吝嗇的,一想到要省錢,必然是不能想吃什麽吃什麽了,未來的夥食質量就有點兒堪憂,想起那普通的窩頭麵餅,就覺得嘴裏沒滋味兒了。
說到底,不是真正古代環境之下長大的,這些不得不的艱苦,在紀墨看來可比學習技藝苦多了,好在,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幾輩子都過來了,再難,又能怎樣呢?
“唉,哪一次,若是個富貴人家就好了,我定更加專心學習技藝,也不用為一日三餐犯難了。”
日常瑣事,牽扯的不還是精力嗎?
餓著肚子還要技藝更上一層樓,那可真是強人所難,紀墨的情況當然沒那麽艱苦,隻想到吃不上什麽好的,還是會覺得有點兒苦惱。
“可惜了,靠著紙人發家,注定是不現實的。”
第一次學習紮紙的時候,李大爺多能耐啊,自己紮紙的技藝不算,還能空著雙手再次打下一片家業來,院子房子鋪子,雖則那鋪子也就是院門前掛著牌子,但這也不容易啊,而且對方的白手起家還不是一回兩回,這份本事,正是紀墨所缺乏的。
哪怕是同樣的手藝,他後期也有了大和尚的宣傳,接了幾個很好的活兒,也不過是給楊峰他們多發了些錢,這還有楊峰努力給他拉活兒的緣故,那個不要地錢的房子,說起來對方自己的努力也不少,紀墨還真的不會厚著臉皮說全是自己的功勞,這樣算起來… …
“除了學習,似乎其他的,都很一般啊。”
這可真是個有點兒令人喪氣的自知之明。
中午已過,紀墨回去先看了看鄰居大娘,確定對方吃過了,他就回到自己房中睡午覺,在等待做紙的這段時間裏,零散接了兩個活兒,都是普通紙人,價格也低,勉強糊口罷了。
一日,路過棺材鋪那條街,發現那邊兒有了人在收拾,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棺材鋪掌櫃的侄子來了,接下了這塊兒地方,不僅如此,還給幾個幫忙辦喪的送了禮物道了謝。
紀墨回到家中,也接到了這份禮,來送禮的還是熟人六子。
“怎麽是你?”
紀墨有些訝異。
這幾天他們也是常見的,外頭造紙那一攤子,說好要教的也不可能隻說那一次,紀墨這幾次出城,六子都是跟他一起,王哥偶爾在,何二也是,偶爾跟著跑一趟,不如六子次次都在,漸漸就熟了。
“哈哈,我以後就是棺材鋪的夥計了!正經的差事!”
六子喜滋滋的,被請進屋子裏,把四色糕點的紙包往桌上一放,打量了一番,說:“你要不要也來,王哥就是新掌櫃,咱們也算是熟人,不會坑你。我這次來,可是專門過來替王哥問問你的。”
“王哥是新掌櫃?”紀墨愣了一下,本來見到六子換了身份還覺得奇怪,再聽到這個,更奇怪了,這身份轉變太突然了,像是之前跟自己學藝都是為此做準備一樣,雖然他也沒教多少次,但總有一種已經被坑了的感覺。
“是啊,不然大老遠的,王哥幹嘛跑到這裏來,還不是因為他叔出了事兒。”六子心無城府的樣子,直接就說了。
話裏頭稍稍說了下王哥的來曆,還說了對方的精明,說是覺得起火可能有點兒問題,這才沒有貿然接手,而是私下裏打聽… …
照他這樣說,紀墨覺得之前的接觸,可能是把自己當嫌疑人看待了,直到發現自己真的教手藝不藏私,也沒什麽接掌棺材鋪的想法,這才放下了懷疑,大大方方接手了?
這麽說,也能說得過去。
雖然被暗中懷疑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人之常情,放到誰身上,這般謹慎也不能說是錯了。
“我就會紮個紙人,若是鋪子裏用,隻管來拿就是了,寄賣也是行的,當夥計招呼客人我就不成了,總還是要靠手藝吃飯。”紀墨給了個活話,他之前已經教了一些東西過去,雖然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底子,但完全拋下他另起爐灶,也不是做不到,如今這般邀請,也算是好意了。
求職之初,紀墨也是傾向於給棺材鋪提供貨源的,可惜那時候空口無憑的,對方不相信,把他給攆了。
六子是常在街麵兒上走動的,一聽這話就明白了,笑著說:“行,我回去就跟王哥說。我就說你這邊兒必能成的,也不用你做別的,王哥說了,你這紙人弄的不錯,還弄這種就好了,等到紙造好了,多做幾個你說的那種紙人也好,我早就等著開開眼了。”
“做是好做,就是怕不好賣,這個可不能久放的。”紀墨有些擔心對方不知忌諱,提醒了一句。
“你放心好了,王哥肯定有門路。”六子大包大攬,也不知道為何對王哥那麽大的信心,紀墨見狀,也不好再說,免得像是在挑撥一樣,點頭應了,他本來也是要紮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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