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紀墨沒想到竟然能夠碰到這樣的天賜良機, 杜美身邊兒沒有人在,這時候不去討好獻殷勤,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快步跑過去, 超過了那個年輕守門人, 紀墨直接到了杜美麵前, 眼巴巴看著對方。
杜美的記性還不錯, 攏共就兩個小弟子, 好歹也考較過兩次問題,遠了還不太確定, 喊著“師父”跑過來,不是自家的又是誰家的?
微微蹙眉:“怎麽在這裏?”
“師父, 我來跟著師父學習!”
紀墨小心機地用了“來”而不是“想”,直接造成既定事實的錯覺感,讓杜美不至於一下子反駁。
任何時候, “來學習”都沒什麽不對的。
“你大師兄呢?”杜美卻沒那麽好糊弄, 問話的同時,擺擺手,讓兩個守門人先靠邊兒站了,他也沒往裏走,顯然不準備把紀墨直接帶進去。
紀墨很有分寸地停留在三步外,並不貿然向前,不是隻有撲在對方懷裏才叫討好的, 有些人喜歡那樣的親近,有些人就喜歡保持一定的距離。
如杜美這種自戀類型的人,他肯定覺得自己處處都好, 這樣, 別人貼過來, 就會打破這種“完美”狀態,讓他心生不悅,平心而論,一個陌生人,還是自己不喜歡的小孩子,直接過來抱大腿什麽的,哪怕對方穿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也是個乖巧懂事的樣子,你都要懷疑他抱過來的手上是不是沾了什麽油汙,又或者衣服上可曾之前還被貓狗蹭過。
同一期,跟杜美一同挑小弟子的那兩個,郭園後來還去打聽過了,一個人帶走了四五個,他們的情況跟杜美這邊兒差不多,之前收下的已經長成的那些弟子,都可以代師授徒,完全不用當師傅的怎麽費心,人多了還能挑揀一下,方便篩選。
如杜美這種最先挑選,卻隻挑了兩個,之後還完全不上心的做派,分明就是在應付差事,敷衍一下管事罷了。
“大師兄已經在忙了,郭園跟著六師兄去忙了,我… …”紀墨猶豫了一下,一咬牙,“我想跟著師父學!”
主觀意願總還是要表達的,還要強烈些才好,看到杜美挑眉,眉眼之中全是不以為然的神色,紀墨反而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就當係統給自己開金手指了,就當自己是主角了,對上自戀類型的人,不能慫,越是慫,對方越是看不起。
自戀就是愛自己,他們本來就很愛自己了,還指望他們怎麽愛人,若是碰見那種連自己都不愛的人,那更不是同類人了。
紀墨有自信,也願意在這一點上展現一定程度上的“自戀”,博得對方的好感,當然,也可能是惡感,兩個自戀的人,恐怕誰都無法看得上對方,互相厭惡的可能也是有的。
好在,紀墨這頭算是偽自戀,不重要的地方稍稍低頭,適當捧起對方,他覺得還是能夠做到的。
“大師兄所學來自師父,我若想超過大師兄,自然也該向師父學習,如此,他日才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可能。”
這句話其實很不恭敬,言外之意就是覺得大師兄杜昆的知識不夠,不足以教人,起碼是不足以教他。
很有些傲然,卻又不讓人討厭,可能是因為其中的堅定,還有那話語之中透出來的信心。
杜美這才正色看向紀墨,人在碰見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同類的時候,總會有這種另眼相看的感覺,仿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紀墨不知道,他歪打正著,卻是正好切中了杜美的一段過往。
杜美容貌平平,家世平平,身高上,平日裏鞋底子厚,不太顯,其實是有些矮的,年少時候就更明顯,再有那時候的公鴨嗓,師兄弟之中,他絕對不是師父最喜歡的那個,那個時候,他也是不滿師父對師兄的器重,公然提出挑戰,勝了之後這才得了師父青眼。
“杜美之美,為酒美。”
昔日,師父是這樣評價他的。
顯然,對他這種外形條件上,師父還是不太看得上的,然而他釀的酒是真好,所以,就當那釀酒的是猴子,為了猴兒酒,忍了吧。
有這樣的經曆,再看到仿佛當年再現的故事,杜美麵上沒什麽變化,心中先已感懷一樂了。
“你還想超過我了?哼。”
杜美這般說著,轉身往裏走,紀墨隻微怔了一下,還不到一秒鍾,就知道對方是默許了,當下樂顛顛地跟上了,見他跟著師父,他師父也不反對,哪怕這年齡著實小了點兒,兩個守門人也沒話說,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杜美的脾氣,他們也是略有耳聞的。
從來都不能從他嘴裏聽出一句“好”來,那般平淡,已然是心中喜歡。
杜美餘光看到紀墨跟上,也沒馬上說話,直接往裏麵走,他剛才就是在查窖藏的時間和溫度,檢查是否有需要做出改變的酒壇,這裏麵的擺放位置,也都是有講究的。
裏外的溫度,濕度,都會有一個漸變,貯存到一定的年限之後,酒壇會被更換位置,或更暖一些,或更冷一些,或更濕一些,有些弟子出入這裏,就是為了方便挪移酒壇。
讓他們識字也是為了這個,師父說一句“把某年某月某日送入的某某酒放到什麽位置”,他們就要自己去找了挪動,若是不識字,可怎麽找?
杜美今日裏查一遍,確定沒有更改的就罷了,若是有更改的,回頭就會吩咐弟子過來處理,之後又會找機會再查一遍,也是個查漏補缺的意思。
至於不許人直接跟著進來——
“窖藏需遠人氣,你童子身,不可驚擾神曲,不可觸碰酒壇,不可呼吸覆於其上。”
杜美走在前麵,這般說了一句。
紀墨在後麵應了一聲,於心中翻譯,三個“不可”,是因為所謂的童子身火力旺?這大概又是迷信成分,“神曲”指的是酒曲。不可觸碰,很好理解,說不定是怕碰翻了酒壇。
至於呼吸,紀墨看了一眼酒壇的高度,這可真是比自己個頭都高了,除非踩著點兒什麽墊腳,否則這就是司馬光那個缸,它能淹人啊!可怎麽呼吸覆於其上?
這一條的話,是因為怕密封不嚴,外界氣息相擾?以童子身火力旺的先決條件來理解,也算是很有邏輯了。
“不可高聲。”
杜美又壓低聲音告誡一句,顯然這也是為了怕驚擾神曲的意思。
“是。”
這一聲,紀墨回得小了些,得了杜美一個回看的眼神兒,因為山洞光線昏暗,竟是看不清楚神色如何,可能是滿意?
這個山洞有點兒像是紀墨以前見過的那種窯洞,就是不住人罷了,各個區域劃分也頗為井然有序,連酒壇的大小種類都不同,有的是比他高的那種大酒缸類型,估計正常來說也不好搬動,旁邊兒還有架著的矮梯,方便人查看一二。
這算是大型號的,此外還有中小型號的酒壇,款式顏色都有些不同,可能是不同批次的,也是為了方便區分的意思。
山洞之中不許見明火,便用了一種螢石照明,石頭有規律地鑲嵌在牆壁上,還有一路上擺放各不相同的鏡子,銅鏡照人模糊,調整好角度之後,卻能把外頭的光引入一些,又把螢石之光稍加折射。
如此,哪怕山洞幽深,走了一段路,竟是也不覺得非常昏暗,湊近了辨認壇上字帖,還是能夠看出一二,若是看不清楚,也不打緊,一旁還有刻痕,是窖藏之日刻畫在壇上的,手指觸碰,也能從凹陷痕跡上摸出數字來,方便對應。
隻字帖好寫,刻字就難了點兒,燒好的瓷器之上刻字還不想弄壞了瓷器,需要的就是功底了,上麵那細細的痕跡必須要仔細才能摸出來,上麵所寫的字也不如字帖多,更為簡略,日期直接就是數字連數字,月日之間以空一字的距離充當空格隔開,酒名也不會寫,隻是一個月日,省略了年份。
杜美已經很熟悉這裏了,大步往裏走,他剛才隻看了外頭,還沒看裏頭,紀墨第一次接觸窖藏,本想仔細看看,但看杜美走得快,也不好喊對方放緩腳步,便也快步跟上,地麵之上並不十分平整,某些地方還有些小坡道和印轍痕跡,靠牆立著的有些木板之類的工具,應該是運輸移動酒壇時候所用。
紀墨來不及細看,慢慢分析,隻在專注路況之餘注意著周圍,若全是大酒壇倒不怕,但山洞越向裏越低矮,腳邊兒的小酒壇也多了不少,若是一不小心摔一跤,那可真不知道要打翻多少佳釀了。
而越向裏地麵也越發潮濕,空氣中的濕度和那種溫度,都帶著些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覺。
不對,溫度在降低。
靠近門口太陽能夠照射的那一小片地方,溫度比較高,再往裏,算是逐漸走高,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在漸漸回落嗎?
杜美已經說了不可說話,紀墨便不吭聲,隻把疑問記在心裏,等著出去之後找機會再問,據他所知,釀酒所需溫度不至於這般,是為了什麽特殊的口感嗎?如冷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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