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都不等我!”
紀奎抱怨著從後麵跟上來,見到紀桑, 笑了一下, 避過了稱呼,紀桑也不在意, 回了一個笑容,側身讓紀奎越過他跑到了前麵,跟紀墨並排。
“啊, 我忘了啊,難得起得早!”
紀墨很沒誠意地說著,又叫了紀桑“師父”, 讓他看自己的勞動成果, 揮著小胳膊囊括那一小片地方的時候,很有點兒“看朕打下的江山”的意思, 挺著胸膛等候點評。
冬宛菜是比較常見的藥草, 在這一片田間地頭,多少都能看到一株兩株的, 很有特色的葉片像是伸出來的小巴掌, 一個個向外攤手, 綠瑩瑩的一片, 看起來還真的很好。
這是一眼就能看到的狀況,紀桑走到近前蹲下身來, 看了看土地的顏色, 捏了捏那些細小的顆粒, 仔細觀察了冬宛菜根莖部分的色澤和狀態,還翻開葉片背麵看了看那細小的趴在上麵的蟲子… …一番細致卻又像是故弄玄虛的檢查之後,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還不錯。”
紀奎有點兒多動,看著紀桑做完一個全套,也學著他的樣子把冬宛菜翻看了一遍,他的動作就沒那麽細致溫柔了,尤其是翻動葉片查看根莖的時候,活似要來個倒拔垂楊柳。
一旁的紀墨也學著紀桑的樣子翻看了一遍,還詢問:“師父,這些蟲子是不是要捉掉… …”
問出這話來他差點兒要吞了舌頭,那蟲子太細小了,小小的黑色的很像是喜歡藏在花蕊之中的小蟲子,沒有翅膀不會飛,爬得也慢,透著遲鈍,但,若是一個個捉… …看看自己的手指頭,好麽,這得用指甲才能掐下來吧。
“不用那麽麻煩。”
紀桑這句話讓紀墨明顯鬆了一口氣,再聽他繼續講,“有些蟲子跟藥草相伴反而更有效用,一些藥草離了相伴的蟲子,長得反而不會很好,不是所有的蟲子都是有害的… …”
這番話聽得紀墨默默點頭,伴生關係啊,這個也不難理解,動植物的生存環境之中本來就有著某種相依相伴的關係,如同食物鏈最底端的草,看似都是食草動物的口中食,屬於最底端的那種,但也有諸如豬籠草,食人花之類的以小昆蟲為食的植物,會汲取它們死亡的營養來滋養自身的食肉植物。
更有一些本來就是伴生關係的,蟲子依靠植物的分泌的黏液捕獵,植物依靠蟲子的排泄營養,真的把兩者分開,它們可能都無法過得更好。
“… …有些蟲子還有藥用。”紀桑以這句話總結的時候,紀墨想到了冬蟲夏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藥用的蟲子。
不過紀桑說的並不是這一種,他本來沒準備具體說,紀奎卻追問了一句:“什麽蟲子還能藥用啊!”
他是真的以製藥師為目標的,對這方麵就在意了一些。
紀桑說了幾種,包括地鱉,蜈蚣,柞蠶,蟬蛻,其中最令人訝異的就是一種叫做蚜蟲的蟲子了。
那是跟著藥草相伴而生的,生長在藥草上的蚜蟲會形成色斑一樣的斑塊兒,或者是葉片上凸起的紅色肉瘤。在不同的藥草身上,它的表相也不盡相同,而產生的效用也有所不同。
在這方麵,藥王穀把蚜蟲做出了好幾種的分類,都是根據所生藥草不同而做出的分類,至於是否真的是蚜蟲本來該有的類別,是否是科學的分類,還是這些生長在不同藥草上表相不一樣的蚜蟲都是一種,那就很難判斷了。
紀墨從未見過,也不知道現代都是怎麽看的,反正在他聽來,如同天書一樣,都帶著點兒玄幻的色彩了。
橘生淮北為枳,所以,橘和枳,兩者都不是一種藥材了?
“這還真是有意思得很,還有什麽好玩兒的藥嗎?”
紀奎再次追問。
這一次,紀桑就是笑而不答了,他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但在這方麵,他卻一點兒也不想多關注。
發現對方沒有回答的意思,紀奎有些無趣地撇嘴,又問:“小五怎麽叫你‘師父’,你要收他為徒?父親知道嗎?”
紀墨覺得這是一言不合在挑刺,有些著急,生怕把這個“已完成”給改變了狀態,忙道:“我是一定要拜師的,拜師了才是真傳,不拜師就是旁門!”
扯出一篇“真傳”“旁門”的分類之後,紀墨又想給自己幾個嘴巴,這都什麽好理由啊!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從哪裏聽說這樣的話的,又該怎麽解釋具體的意思,好在紀奎也沒追問,嗤笑了一聲:“行吧,行吧,你總有道理,你們兩個一夥,我不管你了。”
說著,一甩頭,直接往自己的那片地裏去了。
澆水施肥,每日裏該幹的事兒一樣都省不了,他們人小力薄,起碼紀墨這邊兒是把地分成若幹小片兒,今兒澆完這片兒,明兒澆完那片兒,若是比鄰著哪位勤勉的鄰居,對方澆水勤快的話,那一小片兒的水也能省了。
紀墨帶著紀桑去了草棚,讓他看了自己製作出來的澆水神器,紀桑微微皺眉:“幹活不能投機取巧。”
很好,這個話說得… …紀墨實在無法點頭認同,“有了這樣的工具,不就能又快又好地澆水了嗎?澆水控製的不就是水量和幹濕程度嗎?同樣是澆水,如果用這個能夠更快更好地澆水,為什麽不用呢?”
他在為自己辯解,這不是投機取巧,這是人區別於動物的精華所在,製造工具,使用工具,用工具更好地為自己的目的服務。
紀桑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在安撫炸毛的動物,紀墨很快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辯解是需要辯解的,卻也要先明白對方的不讚同到底在哪裏。
“每一株藥草都是不同的,一同種植,一同照料,它們發芽的順序也是不同的,看似同樣的水澆下去,有的長得更好,有的伸不開葉片,你認為是什麽原因?”
紀桑耐心地問。
“有病?”植物生病,紀墨是知道的,他也看到過綠化給樹木輸液用藥之類的,但具體是怎樣的病,又都有什麽樣的表相,他是不明白具體的。
這個回答足夠簡潔也足夠概括,紀桑似沒想到他的回答這麽簡明扼要,一語中的,之前準備的話噎了一下,說不出來了,砸著嘴道:“這麽說,也對,跟人一樣,藥草也是會生病的,它們生病的原因不一樣,體現出來的狀態就不一樣,要想讓它們活得更好,是需要更細致一些的。”
說話間,看到紀奎大開大合的澆水方式,紀桑微微搖頭:“我們是藥植師,不是農人,我們追求的不是最後的結果,還有在種植過程中,藥草能夠積累的藥效,這些,都是每日的光和水,不能多,不能少。”
屬於紀桑的理念在話語之中隱約涉及,紀墨明白了,這是精耕細作之中的精耕細作,看樣子紀桑適合的是精細培養,若是用於價值高的藥草,還是很合適的,但對這種一長一大片的藥草,這般一棵棵仔細對待,一天時間,又能夠照顧幾棵呢?
若是無法大規模培養,豈不是失了藥植師的本意?
何為藥植,不就是希望把藥草如同糧食那樣成片培養,讓藥草能夠成批量供應嗎?
這其中,似乎有些矛盾啊!
似乎看出了紀墨心中不解,紀桑說:“你現在才剛開始學,既然學,就要學明白了,一種藥草是怎樣的,不是看它們的價值,而是看它們的狀態,你眼中這些便宜藥草,都是能夠救人治病的。”
這似乎又是一種另類的平等觀念了,藥材的貴賤都是人們給分的,而劃分的依據除了物以稀為貴之外,也根據藥效劃分,同類或類似的藥效之中,未必是更昂貴的更能治病,不過是便宜的藥效差一些要多吃一些罷了。
他們這些人,耳濡目染的,從小就接觸這些,自然也早早接觸了大人們的看法,先在心中給藥草劃分了貴賤,然後再看這些藥草,想想那樣貧賤的價值,似乎也沒必要多用精力。
態度不端正,以後碰見貴重的藥材,真的能夠表裏如一地重視嗎?恐怕更多也是流於表麵。
看到一地藥草,想到的是它們等同於多少錢,這是大人的價值觀,不應該是藥植師的價值觀。
“好吧,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嘴上的重視還是要化為實際的。”
紀墨暗自反省了一下,他的態度可能的確有些問題,太向錢看了,呃,可能還是因為誰都知道種田是辛苦活,潛意識裏不想吃苦,於是便有了些難以察覺的抗拒,對這些田地之中辛苦種植出來的藥草,也如看雜草一樣,感受不到貴重之處。
在這一點上,紀墨覺得自己還是不同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些藥草的具體價值是多少啊!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天真無邪了吧。
紀桑已經去澆水了,一手拎著水桶,一手拿著水瓢,真的是一株株在澆水,速度卻也不慢,很顯然,對這些藥草的狀態,他已經都細細觀察過了,他澆水的地方就是昨日紀墨沒澆的那片,他還沒來得及說,紀桑已經看出來了,這種觀察力,太敏銳了吧!
想著,紀墨抓著一個小水瓢,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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