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大抵事物的發展都有這樣的一個過程, 從簡單到複雜,再從繁複回複到簡單,所謂的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 再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地步,看起來似乎是畫了一個圓, 其實卻走出了一條從實到虛, 又從虛映實的路,藝術就在其中體現。
紀墨以前並不是一個手工藝者, 也非藝術生,對這方麵的體會很少,也是穿越之後才認真開始接觸,但受了古代人, 或者說某種古老固定的思想影響, 他沒有全然把技藝當做謀生手段,卻也認為這的確是謀生的好方法。
再加上本來就有點兒手殘, 學習的過程必然不可能是一帆風順, 極為愉快的, 又有係統任務擺在前麵,應試教育的慣性,讓他一貫是先以任務為先,學到雕刻的時候才算懵懵懂懂明白了一些形而上隻能意會的藝術概念, 但藝術的培養顯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紀墨那時候選擇以朗閣王印來應試就知道了,他還是想要借助一些傳國玉璽之類的曆史高光, 來增加雕刻品藝術性之外的價值, 最大限度通過考試。
這種小機靈也不是從雕刻那時候就有的, 之前鑄劍的時候也是這般,為什麽一定要是天子劍,其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天子的陵墓一般不好挖,可能會更容易保存到後世。
保存的時間更長。
這種樸素的思想,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考核的時候他就陪著紙人在地下待了一段時間的原因,雖然那段時間快進了,對他沒有任何的心理陰影,卻也啟發了他的思維,在古代,想要把東西流傳下來,陵墓無疑是最安全、可能性最大的了。
在這種思路的指導方針之下,他也傾向於製造一些能夠跟權勢沾邊兒,最好是跟陪著頂級權勢擁有者殉葬的物件。
天子劍,王印,如今,這古琴該怎樣呢?
現在的皇帝會彈琴嗎?喜歡彈琴嗎?還是說應該獻給王爺?借王爺的陵墓保存?如今的王爺也不年輕了,四十多才熬死了老父親,自己也是祖父輩的人物了,所以… …
辛苦製得的琴作為陪葬品竟然才是最好的選擇?
紀墨想到這裏有點兒遺憾,作為一個製琴匠,自然希望所製的琴千古留名,但這個留名的基礎並不是真的在後世被發掘出來留了一個名字,而是它的使用讓它的名聲源遠流長,如同提到傳國玉璽,世人想到的都會是和氏璧製作的始皇帝使用的那一塊兒,而不是別的什麽。
若是提到琴,世人能夠想到的,在始祖琴鳳凰遺音之外,想到的是他製好的琴,那就極好了。
繼三十二弦之外,古琴的製作再次繞了回來,化繁為簡,重新回到了七弦的領域,紀墨手中正在製作的就是一張七弦琴,他特意選擇了七種顏色的蠶絲作為琴弦,說起這樣的蠶絲來,也真的要佩服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了。
王府之中的舞衣花樣不斷更新,跟他們製琴一樣,開始還是在款式繡花上麵做出改動,後來又有了對現有麵料做出的增補,然後是從原料上麵就開始不同了,七色蠶絲就是在這個時候應運而出的。
據說是南方培養出來的,要讓桑葉長出來的時候就帶上不同的顏色,再讓蠶單獨吃一種顏色的桑葉,可能還要喂食一些同色的染料汁水什麽的,之後蠶就會吐出這種顏色的絲來,用這樣的絲織衣服,可能是比後期染色的更好,下水幾次都不會掉色,但對權貴人家來說,也就是一時新鮮。
卻也就是這一時新鮮,這樣的蠶絲織就的布料就有了“霞光錦”的美名。
紀墨也是個俗人,為了跟上這波潮流,就特意做了七色琴弦的琴出來,為的就是讓人更愛一些。
曹木跟著製的也是這樣的琴,製好之後頗為滿意,他現在已經不缺金錢了,但獎賞帶來的體麵還是會讓他獲得巨大的滿足。
“你可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
七色琴的想法就是紀墨提出來的,曹木很滿意徒弟的機靈勁兒,也不想錯過其他得到賞賜的機會。
“如今的琴都是單人彈奏,樂師若要和音,便是多名樂師,各持琴彈奏,若是能有一張琴,供兩人或多人同時彈奏,配樂的時候會不會更好一些?”
見識了若幹製琴匠的手藝,紀墨對自己的手藝再自信,也不敢說自己製作的琴一定能夠流傳千古,有的時候,他都有些鬱悶有個這麽賞識他們的王爺了,固然提高了這一行的待遇,讓他們過得安樂,卻也變相增加了他的考核難度。
在爭奇鬥豔方麵,隻看霞光錦的誕生,就知道不是隻有紀墨一個人在努力,那麽,在技術不能強壓的時候,怎樣出奇製勝就很重要了。
曹木皺眉,想法是新奇,但完成的難度,不用細想就知道了,蠶絲哪裏有那樣的韌性,若要多人彈奏,這琴得要多長?拉那麽長之後,蠶絲難道不會飄嗎?再有從無到有重新定音,這又是一個漫長的研究過程,他再怎麽期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幾年之內若不能見成效,於他就有些無用了。
“再想想別的,這個先讓他們研究吧。”
曹木直接打消了紀墨這個主意。
紀墨也知道這個難度大,點頭應了。
桃花苑這裏處處都是桃花,各處院子之中也種植著不少,春日時節,桃花飄香,一片粉紅若雲霞叢落,王爺在其中的那座宮殿就如天上仙宮一樣,飛簷熠熠,令人神往。
紀墨看著那片雲霞之中的金光,忽而想到了現代做琴弦應該不會是蠶絲,那麽鋼絲?若是鋼絲,現在難以尋覓,但金絲還是能弄到的,若是金絲與蠶絲混合,會不會更好呢?
有了想法,他就先告訴了曹木,這方麵他想要聽取一下曹木的意見。
曹木聽得眼前一亮,拍著紀墨的肩膀稱讚他的想法好,可以一試。
金子抽絲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女子頭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鐲子,不少就是金絲纏繞而成,還有直接用金絲當繡線使用的,其線若發絲,均勻且柔,與蠶絲糅雜,用作琴弦,還真是頭一遭。
在這個想法上,紀墨還提出了可以更改金絲的比例,純用金絲未必好,可以適當添加其他金屬,讓這種絲的性質更加符合要求。
這方麵,紀墨自己就更有經驗,鑄劍的基礎也是調配礦石比例進行熔煉,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東西都跟之前的幾個世界大差不差,從一眾礦石之中找尋合適屬性的礦石,對紀墨來說再簡單不過。
得了曹木同意,紀墨就去找管家說這件事,管家之前已經得了甜頭,紀墨他們交上去的琴都很讓王爺滿意,紀墨受賞的同時,得到誇獎更多的是管家,如今聽到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當下就給大開綠燈,讓紀墨能夠親自去挑選礦石,再找匠人按照他的要求去熔煉拉絲。
整個過程,紀墨並沒有親見,他的主要任務還是製琴,卻也知道這樣的合金絲不容易得到,耗時五年,在曹木都要沒耐性的時候,終於完成的絲線水準令人驚豔。
曹木直接把手邊兒那張已經安好的琴弦拆了下來,用上了合金線,彈奏起來的第一聲便是振聾發聵,聲傳過牆,其音高遠,在牆外稍遠的地方,都能聽到這曠然之音。
若說有缺點,就是彈琴的時候容易傷手。
曹木堅持彈完那一段試音曲,雙手已然割傷,鮮血還在琴弦上淋漓,他卻暢快大笑起來,馱著的背努力向後仰著,抬頭昂首,看著天空大笑,那笑聲聲震九霄,像是要把一腔鬱氣都發散一空。
“痛快,痛快,我今日才知,此音當為天下音!”
他這話實在是有些犯忌諱,紀墨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後來自管家的厲喝,一眾人這才急忙下跪行禮,紀墨隨著眾人的動作,連來人是誰都沒看清楚,隻看到那金龍繡線的靴子晃過,上麵還墜著珍珠寶石,著實名貴。
有人近前來取走了那張琴,琴上的血色顯然令人不喜,後麵似也沒說什麽,隻管家後來帶來了獎勵和懲罰,另還有一項任務,讓紀墨趕著製作一張合金線的琴送上去。
紀墨不敢耽誤,連忙把正在製作的琴完工,上麵安的就是那合金線的琴弦,完成了這件事才去照料受罰的曹木。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曹木趴在床上還是在笑,被紀墨埋怨也是高興的,“能用這樣的琴彈一曲,我也不枉了,哈哈,什麽王爺,還不是要在我之後?”
這話聲音倒是不大,卻把看著他受罰的紀墨嚇了一跳:“可別再說這些了,別被人再聽了去。”
曹木骨子裏那點兒隱而未露的狂性似乎這時候才被激發出來了,身上的疼痛都壓抑不住他的傲然狂氣,說起話來愈發沒邊兒,紀墨都想給他嘴堵上,這是生怕沒被人打死?
雖有大夫在治傷,但古時候的外傷一旦感染,又哪裏是輕易能好的?大夫給紀墨說了實話,紀墨看著曹木連續高熱,還總是說那等胡話,就知道這是不好了,心中也是一沉,再沒想到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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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大家喜歡就好!不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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