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三郎——三郎——”


  田間地頭, 呼喊聲從村頭傳到村尾,不大的村子,群落而居, 這一聲呼喚就有不知道多少個人回頭。


  村子裏頭,大名且不說,小名叫“三郎”的且有幾個, 還有那等青年中年,幼時也是叫做“三郎”的,若不是聽得那喊聲清脆, 並非是自家人,恐怕也會關注一下。


  便是如此,等那喊聲到了附近, 也會有人側目去看,是紀家大郎。


  紀家是世代居住在村子裏頭的, 比起大部分人家的人丁興旺,這一家子簡直是… …不知道該怎麽說, 反正呐, 在紀家大郎之前, 紀家已經八代單傳,連著八代,都隻生下一個男孩兒,連女孩兒都沒有,這種“獨”讓很多人說起來都引以為奇。


  很多居住在村子裏的人,條件好點兒就會往鎮子裏搬,人往高處走嘛, 紀家卻沒有, 據說紀家某一代曾有些錢, 想著兒子少肯定是妻妾少的緣故,剛好家中攢了點兒家底兒,就多娶了幾個妾侍,結果妻妾相鬥,家宅不寧,唯一的獨子差點兒被某個妾侍給害死了,請醫用藥,把祖輩的老底都倒進去了,還是個病歪歪的樣子,好容易成人得了子,他就去了。


  為了這個,那一代的老祖宗就給後輩人都留了話,除非妻子生不出兒子來,否則不能再娶妾了。


  差點兒因為妾斷子絕孫的後怕都成為祖訓流傳下來了。


  後麵人又從赤貧起家,知道了先輩的苦,尤其是那一命換一命得來的孫子,更是把這個傳統發揚光大了。


  到了這一代,正好是第九代,紀家這位媳婦竟是生了第二個男孩兒,當年這個男孩兒降生,簡直是歡天喜地,鞭炮都連著放了好幾日,就想避過小鬼兒窺探。


  連名字,都不順著“大郎”的名字往下叫“二郎”,而是跳了一位,成為“三郎”,長到四歲,都不敢起大名,生怕就此被記下來,哪日招了魂兒去。


  幸好這三郎降生的時候,大郎都已經十歲了,很懂事了,否則恐怕還要怨憤弟弟爭得了爹娘的寵愛。


  “三郎——三郎——”


  紀大郎是在林子邊兒發現自家小弟的,四歲的小短腿兒,也不知道怎麽竟然能夠跑這麽遠,對方聽到他喊聲,蹦著腳跟他招手:“在這兒,我在這兒。”


  “怎麽跑這麽遠,不許進林子聽到了嗎?你這麽小,野狼一口就能把你叼跑了。”


  紀大郎做出凶惡樣子,好像惡狼,嚇唬著小弟,一把把小弟抱起來,就跟老子抱兒子沒什麽分別的感覺,紀大郎明年就該成親了,快的話,後年也會有個兒子出生了。


  別看紀家總是單傳,但他們家兒子來得還是挺快的,成親三年內,基本上就會有兒子了,然後就是以後的若幹年都沒孩子出生,像是把所有的好運氣都攢在那三年裏頭了。


  有算命的說是紀家祖上風水的問題,這種風水若說不好,壞處顯而易見,就這麽一個兒子的命,不小心兒子沒了,那可就是斷子絕孫的後果,若說好,比起別人家生了多少個女兒都不見兒子,生生為了養女兒窮了家,他們這裏,好說歹說都會有一個兒子保底,總還是好的了。


  也有大夫說,其實是紀家的陽氣弱,這個說法是有點兒站不住腳的,因為紀家的媳婦可從來沒覺得自家男人不好。


  如紀家這樣的,在婚嫁市場上還算得上是熱門人選,家中積蓄多少不好說,但那青磚大瓦的房子,總是擺在那裏的,再有就是簡單的人際關係,公公婆婆都是好相處的人,沒有亂七八糟的小叔子小姑子。


  嫁過去了,三年之內,好歹都有一個兒子打底,比起那些擔憂自己是不是能生男孩兒的媳婦,這種打底就很安心了,可能很多人開始還覺得未必自己也如此,但紀家這麽多代下來,大部分人心中都想,誰嫁到紀家都如此。


  這一來,紀大郎的親事就極容易說了,去年就說成了,女方家靜等著嫁過來,知道多了個小叔子還暗自鬆了一口氣,雖說紀家好多代都是三年內得子,但能有一個分散火力的,總是好的。


  “爹娘一出門,我就看不住你了是不是,一扭頭就往外跑,外頭有什麽好,那老林子裏,進去了就出不來… …”


  紀大郎繼續恐嚇小孩兒係列,這可真是把他嚇了一跳,院子門是虛掩著的,他忘了,然後一扭頭,就找不到小弟了。


  “哥,柴火,柴火!我撿柴火了!”


  紀墨拉著紀大郎的衣領,讓他去看地上那一小堆柴火,也是剛才紀大郎收拾東西嘀咕了一句柴火不多了,他這才出去撿柴火了。


  紀家九代單傳到紀墨這裏多出來個枝杈,不僅家裏人疼愛不已,就是外頭人,也不敢碰一下,生怕哪下不好了,自家償命都來不及。


  從小到大,紀大郎都是這樣的待遇,村中小孩兒最不愛找他們家的小孩兒一起玩兒,那可真是金貴命,連個替補的都沒有,紀墨自然也是這般待遇,除了一開始他們好奇多出來的這個銀娃娃有什麽不同,之後就又避而遠之了。


  紀墨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知道出身農家,很自覺地就想要為家裏做點兒事兒,大的做不了,撿柴火這種事情,再容易不過了,力所能及,能幫還是幫一把。


  紀大郎看了看地上那一小堆兒柴火,不是胡亂堆放的,都依照順序放好了,隻要拿根繩子捆一捆就好了,一根草繩已經躺平了在那裏,隻要把繩子係上就好了。


  “呦,你倒是挺能幹啊!”紀大郎說著掂了掂懷裏的小弟。


  紀墨嘿嘿笑,有點兒得意,他也是能夠為家裏出力的啊!

  我那是誇你嗎?紀大郎看明白小弟的單純,連個反話都聽不明白,還敢往外跑,“回去讓爹娘收拾你,我是管不了了。”


  輕不得,重不得,難為紀家還能把每一代的子孫都教好,沒有出來一個敗家子類型的人物,紀大郎在這方麵沒什麽經驗,還要看看父母的言傳身教。


  他這裏抱著小弟,拎著柴火回家,就看到爹娘已經回來了,匆匆又要出門的紀父見到他抱著小兒子回來,一把就把小兒子搶到了懷中,“你帶著你弟去哪兒了?”


  “爹,小弟自己往外跑,看,還在林子邊兒給咱家撿柴來著。”


  紀大郎揚了揚手中那一小捆兒柴火。


  紀墨挺著小胸脯,有點兒驕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一定是典型了。


  第一個世界裏,他是醋瓶子倒了都不帶扶的那種,去撿柴火都是被棒子打著去的,開始還都不知道撿什麽樣的算是個柴火,撿回去還要被人嫌棄,說放在火裏連個煙都冒不出來就沒了。


  粗細,大小,長短,幹濕,這些簡單而普通的事情上,也是有很多可挑剔的地方。


  從生手到熟練工,他也是經曆過鍛煉的人,看看,現在的柴火是不是一點兒都挑不出不對來?

  看著紀墨那驕傲而透著點兒小矜持的笑容,紀大郎確認了,傻弟弟,沒錯了。


  紀父臉上的笑容一僵,瞥了一眼那柴火,再看小兒子,那眼神兒就有點兒不對了。


  多少代家中隻有一個兒子,那真是豆腐掉到灰堆裏——吹不得,拍不得,在教育的方法上,就不能像別人家,拉過來就打,半點兒不含糊,於是紀家無師自通了不打罵的教育方法。


  後麵,吃飯之前的這一段時間,紀父就把小兒子放到床上,讓他端坐著聽自己說了說道理,不外是他如今還小,什麽都不要幹是最好,外麵太危險,因為他還小嘛,所以他最好在家待著,或者跟著大人,其他地方,不要單獨去之類的。


  紀大郎走窗戶邊兒過,聽了一耳朵,自己小時候也是聽著這些長大的,連想跟小孩子出去玩水都不讓的,水邊兒多危險啊!


  也就是長到七八歲,實在關不住了,這才放他出去玩了,還要三令五申,什麽地方絕對不能去之類的,後來還不放心就把他送去木匠那裏學徒,關在屋子裏做木工活,都是小件兒,可真是夠安全了。


  按照他爹的說法,要想以後自由,行啊,生了兒子之後,他愛去哪兒去哪兒,總不會這樣限製了。


  這也是為什麽紀大郎挺期待成親的原因,媳婦好啊,有了媳婦才能生兒子,有了兒子,他就解放了。


  實際上,這幾年還好多了,這是因為有了紀墨的緣故,不過紀墨太小,這個備胎是否能夠長成都是未知數,還是紀大郎更保險一些。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擔心我的安全,可是,我很注意啊,去的地方離林子還遠呐,附近也有人,沒有不安全。我也想要為家裏做些事情啊,你們那麽忙,撿柴火這種小事,我可以的。我不想你們那麽累。”


  紀墨坐在床上,看著因為半蹲了身,跟自己視線齊平的紀父,乖巧又貼心地說著,他如今正是玉雪可愛的時候,又這般懂事,真是讓紀父那一腔慈父心腸,愈發無處安放,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爹,吃飯了。”外頭,紀大郎煞風景地打斷紀父的感觸。


  紀父瞪了他一眼,這大兒子,不比不知道,這一比,還真是小兒子更貼心,麵對紀墨,又是一片溫和,抱起來說:“走,咱們吃飯。”


  紀大郎被紀父的變臉驚呆了,這還兩張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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