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二天一大早, 吃飯的時候紀墨就感覺到不同了,紀姑姑今日的裝束十分不同,不是那種大袖衫, 就連一直從不離手, 繞在腕上的那串念珠也不見了蹤影,袖口間少了那道明黃的穗子,竟似減了些晃眼的光彩, 更顯素雅。
冷色調的衣裳袖口收緊, 連同衣服都少了些飄然的寬大,更為修身, 凸顯了紀姑姑並不臃腫的身材。
飯後,紀墨起身要走,紀姑姑也隨之起身,紀墨訝然側目:“姑姑要跟我一起出去?”
“嗯, 走吧。”
紀姑姑簡單應了, 跟紀墨並肩而行。
三年前,紀墨上午跟趙先生學習的課程就停了, 全心學習鑄劍術, 每日裏都是往鑄劍室而去, 走到這個方向上的時候,隻有這一條路,附近並無其他院落,看到紀姑姑跟自己走上同一條路, 紀墨後知後覺地問:“姑姑今日要指導我鑄劍?”
“看看罷了,許多年不看, 早都忘了。”
紀姑姑不肯承認自己有教導紀墨的意思, 哪怕以前的那些飯後聊天, 都給紀墨增長了專業知識點,但她隻說是閑聊,看似跟鑄劍術有關,卻又似乎關係不大,可歸為跟劍有關的逸聞之類的。
紀墨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卻尊重她的做法,從未逼迫對方親自教導,這就讓紀姑姑這位師父略顯有名無實,不,這個名也隻是係統承認而已,所有人眼中,紀墨學習鑄劍術的師父隻有孔師傅。
“好,那姑姑就看著我鑄劍好了。”
紀墨嘴上如此說,心中已經想到,若是紀姑姑看到什麽不妥當,肯定會跟自己說,跟指導也沒差了。
關於這把重劍,因為先定了名劍之名,在選擇材料的時候,紀墨就很想重現這把名劍,如此,就不能完全照著孔師傅給出的幾個調劑配方來做,他需要在這之上做出自己的創新。
不同於飛虹隻是加上了一抹緋紅,巨闕的話,他希望達成的方向,鈍而重,堅而硬,都是需要采用具有類似效用的礦石才行,犧牲靈活和柔韌敏捷來達成重劍的重,這才是巨闕有缺之處。
紀墨在現代的時候從沒關注過鑄劍相關,所謂名劍也隻是知道普羅大眾都知道的那麽幾個名字,大概的特點能夠知道就算是博聞廣記了,哪裏還能盡善盡美,如今挑選的時候才知道困難。
好在泥範還是容易製作的,確定了大概的形狀之後,紀墨看了紀姑姑一眼,對方沒什麽表示,如此,就是默許了。
很快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挑選礦石之上,不僅要挑選合適效用的礦石,還要確定每一種之間的比例。
倒不是不能省事兒直接用一種,但一種的話,很難說有什麽是盡善盡美的,合金優於純鐵,這是紀墨的印象,他也希望完成一種高於普通鐵劍的名劍,如此就需要細細考慮配比。
擇取所選礦石的優點,摒棄其缺點,達成一種完美互補,讓所鑄之劍經得住風雨經得住時間考驗。
細細跟一旁坐著不語的紀姑姑說了選擇礦石的傾向,又說了自己思量好的配比,詢問紀姑姑的意見。
“你可以慢慢嚐試。”
紀姑姑如此說,似乎是鼓勵的樣子。
紀墨聽懂了,大概還是有些問題的樣子,但,一時間也不清楚是哪方麵多了哪方麵少了,這些都是需要經驗的,也許孔師傅在的話會直接說出來,但紀姑姑明顯不會。
“好,我慢慢嚐試。”
紀墨又想了想,稍微添減了幾樣,他這一次就是準備做實驗的,所謂的鑄劍術,除了那個幾乎固定的流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材料的調劑配比,在這方麵,孔師傅也不可能把所有都教他,他總是需要自己創新的。
獨立邁出一步,如同離開大人的護持邁出第一步的孩子,紀墨少了孩子的瞻前顧後,也許跌跌拌拌,但他不會畏懼邁腿,也清楚自己前進的方向,如此,每一步都會很堅定。
既然是試製,熔煉之後就不需要祭劍,本來可以省了準備牛羊,但紀墨還是準備了幾塊兒肉,在最後的時候適時投入,這個實驗的過程之中,他也選擇了一個孔師傅教過的調劑配比,試過加入肉和不加入肉兩種情況的異同。
這種實驗的對比其實並不明顯,但紀姑姑卻是目光凝注,她能夠發現那細微之處的差別,鋒利的度不一樣了。
紀墨也在紀姑姑指點之後發現了,雙眸一亮,“姑姑,這是不是說,隻要用肉就可以,甚至不需是牛羊?”
古代社會,牛羊也是很貴的,最貴的還是牛,耕田拉車,都少不得它,輕易宰殺是有罪的。
紀墨聽趙先生說起過,當時還曾提到幾個奴隸的價格才能等同於一頭牛,也就是說從成本上考慮,祭劍用人是最劃算的。
人命不如牛值錢,這個現狀也是讓人深思的。
紀姑姑抿唇不語,這個結論有悖於她所受到的教導,同樣也不是當下能夠接受的觀點,她說不出讚同的話,又不可能把擺在麵前的結果視而不見,最終便是一語不發。
即便如此,紀墨還是大受鼓舞,他細想其中的緣故,祭劍的目的是為了愉悅鬼神嗎?是為了增加凶氣嗎?這種玄之又玄的話無法驗證,但有一條卻是鑄劍師得出的結論,人祭之後出爐的劍會更加鋒銳。
那麽,這種鋒銳的原因是為什麽呢?如果肉也可以增加同樣的鋒銳,肉,加入火中,又產生了怎樣的變化呢?
“啊,油,是油脂!”
細細分析之後,紀墨恍然,這就跟助燃劑是一樣的效果,現在的爐火溫度可能還差一些,然而有了油脂落入金屬溶液之中,就會讓它們燃燒得更加充分,融合得更加緊密,大概就是類似的意思。
如果要說人祭更好的話… …人比肉還多了什麽,就是骨骼了,那麽,骨骼在這個助燃的過程之中又起了怎樣的作用呢?
紀墨想起有一種瓷器叫做骨瓷,據說就是用牛骨粉燒製而成,如果骨粉能夠如此,是不是人的骨頭也能如此,如同燒瓷一樣,把骨頭能夠燒製出來的某種屬於瓷的特性融入其中,不取其易碎,取其光潔明亮或者是其他的特性?
這個猜想,值得嚐試。
之後的日子,紀墨不著急鑄造第二把劍,而是針對這個問題認真思考,每有一個想法,紀墨都會記下來,同時還會記下來每次投放材料的分量順序,燃燒的天數,以及助燃之物的添加與否,更有加入動物肉和骨頭,以及不加入肉,不加入骨頭,骨頭和肉都不加的四種不同方式之後得到的結果。
即便省略了一些鑄劍的過程,也少不得要完成修治開刃之後才能夠更為清晰地進行對比。這個過程中,紀墨就有些分身乏術,每一次實驗需要的時間都很長,主要是礦石的熔煉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為此,鑄劍室又做出了改建,打通了兩側的房間,增加了兩個豎爐,紀墨讓白石和兩個劍奴作為一個小組,又把另外三個劍奴作為第二小組,自己則帶著剩下的兩個劍奴作為第一小組,總共三個小組,同一時間,三個豎爐開火熔煉,分別進行三種不同的實驗。
最先被紀墨剔除的就是什麽都不加的方式,這樣鑄造的劍,表麵看起來並不會有太多的差別,但是劍與劍硬磕,哪個最容易崩口,哪個豁口最大,就一目了然了。
於是,這一種最先被淘汰,剩下的三種方式優劣都不明顯,紀墨反複審視,同樣的配方之下,三種不同方式鑄造出的劍,隻這一個步驟不同,似乎也沒什麽明顯得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變化。
而劍與劍對磕的方式,也會受到一些其他因素的影響,比如說淬火時候的時機把握如何,比如說修治時候的偏差,甚至持劍人發力時候的力量大小之類的,並不能完全客觀地得出一個沒有誤差的結論。
紀墨把三把沒有配備劍柄劍鞘的長劍呈到了紀姑姑的麵前,認真道:“還請姑姑品評一二。”
同樣形製,同樣材料,同樣火候,隻在熔煉之後所添加的骨肉不同,隻是添加,還沒做出具體的分量上麵的變化,那是下一步需要進行的內容。
隻是如此,用不同顏色的布條纏繞在劍莖之上的三把劍,同樣寒光熠熠,肉眼看去,完全無法區分好壞。
紀姑姑拿起一把,細細看過,從劍脊到劍從,再從劍從到劍刃,一直看到劍尖,手指在上麵輕輕滑過,用指腹觸摸,用指甲輕輕試過劍刃的鋒銳,看指甲上的缺口判斷… …
第二把劍,第三把劍,三把劍依次都用同樣的方法看過,細致入微,全部看完之後,紀姑姑沉默良久。
紀墨耐心地在一旁等著,目光在紀姑姑和長劍之上來回,希望得到一個答案,以紀姑姑的經驗,應該會給他一個足夠解惑的答案。
“你的鑄劍術… …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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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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