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什麽?”


  紀墨被問懵了一下,看到他娘伸手,條件反射地捂耳朵,碰到疼才想起來,忙道:“李大爺,李大爺拽的!”


  他可真是不想再被拽一回了,再拽耳朵就掉了。


  以前受過最重的傷也不過是小時候跑步摔跤的擦傷,大了之後頂多能被筆尖戳一下,哪裏受過這些疼,非常不耐疼的紀墨乖覺得很,難得在這幾年學了點兒眉高眼低。


  小杖受,大杖走,都是什麽鬼,看到杖來了,不躲才是傻。


  從雞毛撣子,到巴掌,再到手指頭,看預發手勢就知道該躲哪兒,紀墨心裏頭覺得自己可真是個機靈小子。


  “他個老王八,敢欺負我兒子!”


  特有的屬於農婦的胡攪蠻纏勁兒上來,婦人也不說吃飯了,抓著紀墨肩膀,推搡著他就往李大爺家走,邊走邊罵,開始還罵李大爺,可是沒見到人,大約罵得不來勁兒,就轉而罵紀墨。


  什麽“吃飯的時候知道下筷子,碰到人就成了鵪鶉”,什麽“平時跑得跟個兔子似的,碰到事兒也是個兔子,就知道裝死”,拉拉雜雜一大堆,可把那些動物都牽扯了個遍,聽得紀墨一腦子兔兔雞雞,雞雞兔兔,活似三百隻鴨子都塞在腦子裏叫個不停。


  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俚語鄉音,紀墨不是太會辨別,愈發聽得頭昏腦漲。


  等到了李大爺家裏,這是村裏頭的獨門獨戶,別看紮紙匠這種活聽起來透著幾分晦氣,賺錢是真賺錢,家裏但凡要當孝子賢孫的都要給準備一對兒童男童女,這份錢連價都不好講的。


  鄉裏鄉親的,誰家也不敢說遇不到死人的事兒,他們再避諱,也不會說跟李大爺翻臉,免得到頭來求到人家頭上,自己打臉。


  這個時間,正好不少人都吃完了飯,聽到婦人罵聲,跑出來看熱鬧,還有那不舍碗不舍熱鬧的,幹脆端著碗跟著瞧。


  人多了,婦人像是登台唱戲的一樣,愈發得意了,在李大爺家門口站定,瞧見李大爺探頭就罵。


  “李大叔,我們老紀家沒得罪你吧,你看你把小四耳朵揪得,都要掉了,這孩子才多大點兒,以後可怎麽辦?若是有個差池,娶不上媳婦賺不了錢,你可是害了他一輩子!”


  “我家的小兔崽子我知道,再乖巧沒有的,從沒在外頭惹是生非,你倒是說說,他可怎麽你了,讓你下這麽狠的手,莫不是跟我老紀家有仇,你也一把年紀了,有什麽就衝我們一家子來,幹什麽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手,可是自己沒孩子,也不心疼別人家的孩子… …”


  一連串話也不知道醞釀了多久,張口就來,還帶著腔調,紀墨在一旁,就像是一個背景板,木愣愣地,看著婦人唱念做打,不時哭一把,喊一把,那喊聲跟唱腔一樣,非要拖得長長的不可。


  周圍圍了一大圈兒人,全是村裏頭跟過來看熱鬧的,看到紀墨樣子,還有大娘火上澆油地嘖嘖:“呦呦,看看這孩子,莫不是被拽了魂兒去,傻了吧!”


  便有手把紀墨扳過去,似憐惜似愛撫地輕輕摸他耳廓,又是歎息:“怎麽就給拽成這樣,以後還能聽得清話嗎?”


  聽得清,聽得清,一百個聽得清,耳廓其實不影響聽力的,真的。


  再說,他耳廓還在呐。


  紀墨很想要反駁點兒啥,但婦人聽了周圍這些話,愈發覺得委屈苦難的,罵詞都改成了哭,非要李大爺說點兒負責的話才好。


  “你要是個帶把的,你就出來把話說清楚,真當我兒子是沒娘的孩子,隨便欺負嗎?”


  婦人言辭愈發咄咄逼人,李大爺在屋裏頭尷尬得很,村裏頭很少有大白天關門閉戶的,他就是躲到門後頭,也沒啥用,早就被人看到了。


  再要關門,又實在是扛不住這頓罵。


  且不說心裏頭怎麽嘀咕,聽到這逼人的話,是不能不露麵了,他從屋裏頭走出來,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這不是,這不是,這小子嚇我,我嚇了一跳,這才下手重了點兒。”


  真的就是一時衝動,再倒回去,要是知道他家裏頭這麽厲害,誰還敢動手?咬不死你惡心你,就是這話。


  “重了點兒,這是重了點兒嗎?你這是用了什麽邪法,我家四兒魂都沒了。”婦人現學現用,直接用了別人的詞兒,還一臉疼愛地把紀道具墨又扳到身前,摟著抱著,疼著愛著,一片慈母表現,讓周圍的村人都忍不住幫腔。


  “我說,李大叔,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這哪有大人對孩子下這麽重手的,若是害了孩子一輩子,你可負責得起?”


  “可不就是麽,紀家的小四誰不知道,是個好孩子,能做什麽事兒嚇你啊!”


  “你那麽大一個人,被個孩子嚇了一跳,虧您老還是紮紙匠,做的陰陽買賣呐。”


  說到“買賣”上,李大爺的臉色嚴肅了些,再看周圍,有幾個閑漢露頭,但真正主事的男人沒見幾個,盡是一幫婦道人家,在這裏排揎他,口口聲聲都要為紀家小四討個說法。


  七嘴八舌的,紀墨聽得暈乎乎,這麽多人為自己出頭,真是好感動啊,原來我的人緣兒這麽好了?


  正想著,他感覺腰上一疼,他實在是不耐疼,眼淚刷就下來了,又被掐了他的娘抱了個緊,“我的兒,莫哭,莫哭,娘定要幫你討個公道!”


  討公道跟掐我有什麽關係?

  紀墨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李大爺一聲大喝:“行了,我收他為徒,負責他一輩子餓不死成了吧。”


  這句話還真是把大家都鎮住了,就連婦人的哭聲都停了一瞬,那一瞬,什麽聲音都沒了,好像整個天地一片寂靜。


  紀墨呆呆地扭過頭看著李大爺,啥,你說啥?


  李大爺沒什麽好臉色地瞪了他一眼,大有“小兔崽子,咱們秋後算賬”的意思,紀墨一縮脖,再想要回到婦人溫暖帶點兒味道的懷抱裏,婦人卻不抱他了,拍著他的後背,推他上前。


  “你說的,你負責吧,四兒,還等什麽,去見過你師父,以後你就跟師父一個鍋裏吃飯了。”


  我的娘誒,這是怎麽個回事兒?


  紀墨覺得這世界變化太快,雖然似乎要達成心願了,但是,似乎不是那麽歡喜啊!

  周圍人卻已經很歡喜了,好像自家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了,剛才還一臉憐惜看著紀墨的,這會兒都轉了臉,誇他撞了大運了,竟然能夠拜李大爺為師,還說有門手藝以後餓不著什麽的。


  紀墨可算是反應過來了,感情這件事還是大家都樂見其成的?

  但,臨時起意這配合也太默契了吧。


  默默地又縮了縮脖,嘲笑古人落後的他真是弱爆了。


  等到眾人三三兩兩地散去,紀墨抬頭,發現他娘也跟著走了,一句叮囑都沒有,不,還是有的,就是推他那一把。


  再扭頭,去看李大爺,對方理都沒理他,轉身就進了屋。


  紀墨什麽都來不及想,噔噔跟了上去,趕在李大爺狠狠關門前,一貓腰從縫隙鑽了進去,李大爺瞪他一眼,正要說什麽,就聽得肚子咕嚕嚕地響,爺倆各自低頭,然後又對視一眼,是了,他們都還沒吃飯呐。


  “真是前世的冤孽,欠了你的,收了你這麽個徒弟,我自己都養不活,還養你,你家可真是打得好算盤。”


  李大爺不滿地嘟囔著,卻還是把自己的飯分出來給了紀墨一點兒,態度當然不太好,瞪著他就像是看仇人似的。


  紀墨略諂媚地衝他笑了一下,吃完了飯才問:“那我以後就管你叫師父了?師父,我娘這是不要我了嗎?”


  “要什麽要,要你個討債鬼啊!”李大爺沒好氣,他總覺得自己其實是被算計了,但又看不出什麽端倪,他今天拽紀家小四耳朵絕對是臨時起意,看這小子傻乎乎的樣子,他能知道個屁,不可能是專門算計他的。


  “真是流年不利,我老頭子倒黴,被逼收下你這麽個徒弟,屁大點兒能幹個屁。”李大爺吃了飯就犯困,橫在床上就要睡覺。


  他是個老鰥夫,單身漢一個,屋子裏也沒多大地方,就一張床一個桌,他往床上躺了,紀墨看著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等到李大爺呼嚕聲響起來,紀墨想了想,偷偷溜出去,往自家跑去,外頭大門插著,裏頭明明還有點兒光,還有說話聲,但他娘就是不給他開門,還趕他走:“去去去,找你師父去,以後你就伺候你師父了!”


  裏頭幾個皮小子髒丫頭都沒吭聲,好像睡著了一樣,紀墨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噴嚏,吸著鼻子又摸著黑往李大爺家裏頭跑,他推開門的時候覺得好像被李大爺瞥了一眼,又像是沒有,也沒細琢磨,習慣了古代的作息之後,還真是到點兒就困,他又吸了吸鼻子,也不管李大爺床上也有些味道,悶著頭就往被子裏鑽,擠在李大爺身邊兒睡了。


  他的動作談不上多小心,還有推人什麽的,李大爺卻沒醒,還順著他的力道挪了挪,算是給他一個小空地兒讓他能躺著睡了,就是那單人被子蓋不嚴實,逼得紀墨半夜裏總往李大爺身上擠,蹭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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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開新都特別振奮,淩晨一點多了還在碼字中的我把自己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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