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年汀大陸·多羅城·沉冥宮
正殿之內,眾人齊聚一堂,推杯換盞、交談甚歡。銀翮不許夙川飲酒,夙川便以淨心泉水代之。其餘人酒過三巡,都有些微熏。夕萊一手舉著酒杯,一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一邊高唱著歌謠。夕萊雖往日裏是個二愣子,唱起歌來,卻是般的動人。而鳥族會唱歌的豈止他一人?有他開了個頭,其餘族人便絡繹不絕地加入了合唱。
狸族的姑娘們就著歌聲翩翩起舞,引得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歌舞升平,熱鬧非凡。
愉悅的氛圍衝淡了眾人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紛擾,狂歡時不宜苦悶,該死的心事們都往後稍稍。
焰白臉上泛紅,不知是因為飲酒,還是因為身旁坐著蠻它。這二人自那日牽過手後,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或者,有些尷尬——焰白一開口就結巴,蠻它一話就支支吾吾,弄得這二人整頓飯都沒能好好上一句話。焰白心中焦灼,無心觀賞歌舞,心思全都聚在了身旁的蠻它身上。
蠻它雖是側對著焰白坐著,但焰白的目光炙熱滾燙,便是不去看,蠻它也感受得清清楚楚。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敢去看焰白了。麵上是笑嘻嘻地看著眾人歡鬧,心裏卻是鹿亂撞、一刻不停。
這會兒,千魅可以是傾盡了本事在起舞,她步伐輕盈、婀娜多姿,與鳥族眾人的歌聲相輔相成,連沒喝酒的夙川都感到有些陶醉。
可惜,羅刹壓根沒注意過來,他正拉著南梟一個勁地在討論刀譜呢。
如此一直鬧到了後半夜,正殿中已經醉倒了一大片。南梟聽羅刹喋喋不休了一整晚,身心俱疲,便開口散了宴席,急急地逃回了寢殿去。
千魅全力以赴地施展了一整夜的風采,卻沒引起羅刹的絲毫注視,掃興至極,也回去生悶氣去了。
還能走動的妖族族人們勾肩搭背地回了住處,剩下一些已經不省人事的也隻好讓他們暫歇在正殿裏了。
夙川牽著銀翮,手裏忽然使了使勁,繼而對著焰白問道:“哥,你今晚住下嗎?”
焰白猛地抬頭,他自然不想回去:“方便嗎?”
被捏了捏手的銀翮心領神會:“有的有的,我寢殿邊上那間原是我哥住的,他如今住去魔君殿中了,那間便空置著,戰神若不嫌棄便住下吧。”
焰白故作醉態:“好。”
夙川演技爆發,忽而捂著心口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樣。
機智如銀翮:“怎麽了?”
夙川沉吟一聲:“許是有些累了,你快扶我回去休息一下。”
“好。”銀翮緊接著,“蠻它,隻好勞你陪戰神去收拾一下了。”
一旁的蠻它稍稍一愣,點點頭:“好。”
十分自然地,銀翮扶著夙川便出了正殿,蠻它也陪著看起來喝多了的焰白緊隨其後。一直回到寢殿門口,銀翮指著邊上的一間空殿,一邊回過頭對著身後的二人:“就是這間。”一邊飛快地進了自己的殿中,火速關上了門。
夙川一改剛才虛弱的模樣,三步並兩步地跑到了兩間寢殿共用的那堵牆邊趴了上去,片刻便露出興奮的表情:“進門了進門了!”
“噓!”銀翮一邊做著噤聲的手勢一邊也趴了過去,“能聽見嗎?”
誰能想到,一位是堂堂界月神、一位是一代妖族之王,竟能在三更半夜裏幹這事。
另一邊,蠻它領著焰白進了空殿,此處雖然空置了許久,但還算整潔。焰白一進門就在茶桌邊坐了下來,支起一隻手開始揉腦門,十分做作。
蠻它見狀便:“那你先坐一下,我去接點水來。”
一聽這話,焰白又將手放下了:“不妨不妨,先……先理床鋪吧。”
蠻它有些懵,但還是點點頭,往床邊走去。
床板下麵存著幹淨的被褥,蠻它取出來,整齊地鋪在床上。焰白走過去,靠在床欄上看著她。鋪完床,蠻它又從懷裏掏出個瓶子,打開對著床鋪撒出一些粉末。
瞬間芬芳四溢。
焰白問道:“這是什麽?”
蠻它笑笑,將瓶子重新收好:“千魅給我的,香吧?”
焰白點點頭:“香。”
四目相對,忽然又有些尷尬。
見殿中無事了,蠻它眨眨眼:“那……那你好好睡吧,我先回了。”著,她便要往外走。
焰白猛地抓住了她,出手了又覺得唐突,臉色更是漲得通紅:“我……我我……我還不困,要不咱再會兒話吧?”
被他抓著的蠻它狐疑地轉回了身:“你不是喝多了嗎?怎又不困了?”
焰白結結巴巴:“啊……就是……忽然就清醒了……”
蠻它沉默著打量了他一會兒,就看他局促得很,慌慌張張地連頭都不敢抬了。二人之間,這種局促已經維持了一整了,蠻它其實也憋了一肚子話,可不知道怎麽。今晚,她一直感到口幹舌燥,所以若真要起來,她可喝得比焰白多多了。
雖沒醉了,但酒勁是在的,蠻它看著焰白的模樣,竟往前邁了一步逼著焰白看著自己:“真醒了?”
焰白更慌了:“嗯……”
“那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蠻它也不等焰白的反應,直勾勾地盯著他繼續道,“你為什麽要牽我的手?我問過千魅,千魅一通分析我也沒聽得太明白,但她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嗎?”
真真生猛。
但聽了這話,焰白心裏一鬆,原來蠻它也是在意的。他不禁微笑起來,鼓起勇氣回應了蠻它的目光,認真道:“嗯,喜歡。”
蠻它歪歪腦袋:“是月神喜歡王的那種喜歡嗎?”
她真可愛。焰白笑意更濃:“嗯,要娶你的那種喜歡。”
蠻它眨巴著大眼睛,反應過來之後臉頰騰起一片緋紅,眼中卻露出一絲不可思議:“可是……為什麽呀?”
袒露了心意之後,焰白便不再覺得緊張了,他故作正經地回答道:“因為……我看了隻有夫君能看的那個你,自然要對你負責。”
蠻它立馬反應過來,當即有些抓耳撓腮:“啊啊啊,你不許!”蠻它一族常年以真身示人,在此之前幾乎沒有幻過人形,更沒有人來教過她這些,故而她原先真的不知道——要穿衣服這件事。
可後來她知道了,也明白過來焰白當時為什麽會那麽慌張地給自己披上披風。
隻是這件事情,也成為她一想到就想往縫裏鑽的醜事之最。
焰白竟然在這種時候提起,蠻它有些惱羞成怒:“隻是因為這個嗎?那我不需要你負責的。”
焰白連忙:“自然不止。”他沉思了片刻,誠懇地回答道,“我也不上來為什麽,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那日你受傷,我看著渾身是血的你便是萬箭穿心般的難受與恐懼,我特別害怕會失去你。我隻要見到你,就沒來由的踏實、高興,你不在身邊的時候總會惦記,總想著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如此,不就是喜歡嗎?”
蠻它的心砰砰亂跳,大聲到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震響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焰白見她呆著,便追問道:“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我不知道啊……”蠻它懵懵懂懂,“但是千魅告訴過我一個辦法,她試過便能知道。”
聽蠻它出不知道三個字,焰白眼裏有了一絲失落:“什麽辦法?”
蠻它咽了咽口水,下一瞬,竟踮起腳尖對著焰白親了上去。四唇相撞,兩人都像觸了電一般渾身發麻。
蠻它扶著焰白的肩膀重新站定,臉上已是一片滾燙,聲音都輕柔了起來:“千魅,若親你一口,覺得高興,便是喜歡……”
焰白強穩心神,眼中情意綿綿:“那……高興嗎?”
蠻它收回手,一臉笑意地點了點頭。
焰白見她退後,伸手將她一把攬了回來:“此事重大,你多試幾回,確保萬無一失。”著,便俯下身來。
蠻它又羞又驚,當即雙眸一藍,施了懾靈咒將焰白定在了原地。
焰白動彈不得,眼裏是尷尬與惱怒交織,竟忘了她有這一手!
蠻它從焰白懷裏逃了出來,連喘了好幾口氣,回頭看看焰白的窘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得逞似的哼了一聲:“你還莽不莽撞了?”
焰白隻能一個勁地眨眼。
蠻它眼裏藍光一暗,焰白恢複了行動能力,一步衝到蠻它跟前將她牢牢摁在自己懷裏,臉上壞笑:“你完了。”
蠻它心不好!還想再施懾靈咒的時候,焰白卻將眼睛閉了起來!
焰白得逞。
南梟舊殿裏的床緊挨著銀翮他們趴著的那堵牆,這兩人的對話便讓隔壁聽了個清清楚楚。夙川一個勁地在心裏鄙視焰白,虧得還一直以為他老實單純,合著是扮豬吃老虎。
銀翮都跟著臉紅,笑得是花枝亂顫。
這會兒聽不見動靜了,夙川看著身旁的銀翮愣了愣,忽而猛地將她抱了起來:“睡覺去。”
這忽然的舉動嚇得銀翮一聲驚叫,自然,這聲驚叫也傳到了隔壁去。
焰白與蠻它同時怔住,焰白先反應了過來,對著那堵牆罵道:“夙川!你不要臉!”
牆後隱隱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還有夙川的一聲:“不客氣!”
蠻它羞愧難當,誠覺自己是再也沒臉見人了。
兩人再次對視,沉默了一會兒,同時笑了出來。
這一晚,蠻它幻回狼形,趴在焰白身邊,焰白撫著她的腦袋,睡得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