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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次日,焰白與夙川動身回了無極都,本來焰白是打算自己回去的,他自然不放心夙川,讓他留在銀翮身邊總是更穩當些……不過夙川自己一定要回去,一來他不現身的話,眾神肯定會拿他暴走的事為難焰白與父帝;二來,留在銀翮身邊,她一定不忍心讓自己忍受那血氣發作之苦……


  送別二人,銀翮也是一萬個不放心。


  蠻它將妖族的曆史詳盡地與銀翮知曉,銀翮封了她為妖尊,樂得她意氣風發!

  妖王一現,眾妖皆會有所感應,蠻它有信心,那些散落的大族會紛紛尋來追隨銀翮。銀翮對身居妖王之位還是沒有太大的實感,但是她對自己的真身喜歡得很,動輒一飛衝。


  蠻它原本打算親自出去散消息的,如今看著漫飛來飛去的銀翮,也懶得費這功夫了——她這麽招搖,想不被找到都難啊。


  南梟果真放了八大城主回去,八大城主頗感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領了差事之後哪敢有半點怠慢,回了各自城中,立馬開始了整頓。北城主更是在獄中痛哭流涕,對著南梟一拜不起,懺悔自己的糊塗與懦弱。南梟冷眼看著,並沒有多少動容。


  羅刹閑散得很,他也不出沉冥宮大門,搬了張躺椅堂而皇之地擺在前庭裏,整日躺著望,思考一個問題——他怎麽就沒有真身呢?


  如此又過了兩日,這一早,沉冥宮外就陸陸續續聚來了不少陌生麵孔,前前後後,攏共來了三隊人馬。沉冥宮合宮上下一個魔兵都沒有,守衛為空,但這些人也沒有擅闖,隻是不近不遠地聚在宮門口。


  他們似乎互相本不認識,起初誰也沒和誰打招呼,倒是站了一會兒之後,其中一位帶頭人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番。這一介紹,另外兩隊的首領立馬圍到了一起,竟都激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抱頭痛哭了一般。不止這三位領隊,他們各自的隊伍在三人相認之後也沸騰了起來,一時喧嘩不已。


  外邊動靜大了,才惹得南梟與蠻它出去一探究竟。


  銀翮正在自己的寢宮裏睡得熟呢,隻聽蠻它一溜跑地衝了進來,連禮都未施就爬到了她身上來:“快起來快起來!”過了這幾日,她與銀翮已經相處得很熟絡了,這時她心裏激動,渾然顧不得什麽禮數了。


  銀翮夢中乍醒,一時回不過神來,茫然地看著蠻它:“怎麽了?”


  “來了!”蠻它兩眼放光,“先妖尊之後,都來了!”


  “啊?”銀翮清醒過來。


  “快起來!”蠻它拉著銀翮的兩隻胳膊,把她拖坐了起來,“人都在正殿裏了!”她又一翻身下了地,拾起掛在一旁的衣物就要往銀翮身上披。


  銀翮又驚又喜又慌又緊張,腦子裏劈劈啪啪蹦出來好多念頭。見蠻它火急火燎地要給她更衣,她一把摁住蠻它的手,莫名端莊起來:“不穿這身,得找身威嚴些的。”


  蠻它停住手裏的動作,眨巴眨巴眼看著陡然轉換狀態的銀翮,愣愣地點了點頭,轉身去找所謂威嚴些的衣裳。


  先前金鰩占領沉冥宮,銀翮這處寢宮一直未被利用,裏頭的東西也都塵封已久。蠻它打開櫃門,揚起一片灰塵,嗆得她連連咳嗽,腦子也被嗆得清醒過來,看著銀翮道:“這些舊衣哪還穿得了,你且穿上那身再施法變幻得了!”


  銀翮恍然大悟,她緊張得人都傻了。一邊抓過衣裳開始換,一邊拙態畢露地問蠻它:“我這貿貿然當了王,他們會不會不服氣啊?來了多少人?什麽臉色?什麽態度?你與他們交談過了嗎?”


  一連串問題問得蠻它腦門冒煙,她換了口氣,耐心地安撫道:“人是烏泱泱來了一大片呢。”她上前幫銀翮梳頭,“先妖尊之後都來了,被您兄長請入了正殿招待著,我這不趕緊跑來叫您了麽,也沒來得及與他們打招呼。不過您盡管放心,不服氣是絕不會的,我妖族心思單純,何況這些都是正統大族。萬年了,沒有王,他們沒有底氣。如今您出現了,那他們定然是會盡心追隨您的。”


  “那我是鬼靈呢?他們要是介意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銀翮還是不放心。


  蠻它笑了,她手腳麻利,已經幫銀翮梳了個幹淨利落的發髻,垂下雙手搭在銀翮肩上,給她打氣道:“放心,您是先妖王之女,僅這一點,足矣。”


  匆匆忙忙,銀翮變幻了一身純白長袍,威嚴倒不上,但端莊大方,氣場強大,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在蠻它一個勁的鼓勵下,她挺直了腰板,前往正殿。


  轉過長廊,看見正殿前庭果真烏泱泱地站了許多人,蠻它在銀翮耳邊聲道:“這些應該都是先妖尊之族的人。”這話的時候,蠻它神傷一瞬,想到了它的族人……


  前庭裏的眾人也在銀翮出現的瞬間,紛紛投目過去,銀翮被盯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心跳愈發地快。


  正殿之中,三位先妖尊之後站成一排,神色間透漏著激動。南梟卻尷尬得很,他也沒好意思坐在魔君椅上,更不知道怎麽與這三人搭話,隻一個勁地往殿門口張望。終於見到銀翮的身影出現時,他才總算鬆了一口氣,隨即望著一身白袍的銀翮稍稍有些出神。


  世間絕色啊。


  三位先妖尊之後見到銀翮,神色各異,但都是激動壞了,齊刷刷地對著銀翮跪了一下去,異口同聲道:“參見吾王!”


  銀翮本來心裏不安,但見此情形,不由振奮起來,到這兒,她才有了自己成為妖王的實感。


  蠻它眼泛淚光,站到那三人的隊列裏,也對著銀翮拜了下去:“自先王去,我妖族窩囊了萬年!總算,吾王今繼位,先妖尊之後亦歸,吾等定將誓死追隨吾王!複妖族之興!”


  這一席話,得另外三人紛紛忍不住地顫抖,繼而附和道:“吾等定將誓死追隨吾王!複妖族之興!”


  銀翮心裏不出的滋味。


  那日接過先妖王之羽、被喚醒了真身,她是稀裏糊塗地當了這個妖王的,實在的,她心裏惦記的是千蟲骨,惦記的是夙川,至於肩上的妖族重任,她到此刻才有所體會。她看著眼前陌生的麵孔,心中深感震撼。


  蠻它常妖族單純,銀翮並無細想過這些。


  可這一刻她反應過來那是一份怎樣的單純了。


  先妖尊們或許也曾像眼前人一樣跪拜在先王跟前過一樣的話,誓死追隨,這沉甸甸的四個字,光是聽起來就很震撼,更何況他們後來真的做到了?


  他們隱居藏身,如今銀翮喚醒真身不過幾日,他們卻齊齊尋過來了!足矣見得他們窩囊了萬年,藏了萬年,也盼了萬年啊!


  銀翮本還惶恐,怕被質疑、怕被刁難,可他們對王的衷心太絕對了,絕對到銀翮自覺羞愧無比。


  她連忙免禮道:“快都起來。”


  四人聞聲而起,卻低著頭,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


  對著這些人,銀翮無法不坦誠:“來慚愧得很,我對妖族知之甚少,這些全靠著蠻它普及,才了解了一二。我雖是先王之女,但還有一半魔族血統,屬鬼靈……我是個外人都不過分,我卻貿然承了這王位……”她對著四人欠身施禮,“還望諸位多多擔待,若日後我有做得不恰當的,諸位亦盡可指出。”


  這話得四人無比感動,又撲通跪了下去表決心。提及鬼靈,他們竟隻是紛紛感慨銀翮身世坎坷,無人對此介懷。


  這番四人聲音洪亮,前庭裏的眾人也都聽得清楚分明,竟也一齊對著正殿拜了下來,高喊道:“參見吾王!”


  這份赤誠,銀翮深感動容啊。


  她挨個扶起麵前四人,麵露愧色:“你們之中,我隻認識蠻它一人……”


  另外三人心領神會,也不等銀翮再下去,紛紛自報家門。


  最左側的少年英姿煥發,名為夕萊,是先妖尊蒲尼之後,屬鳥族。先王遲羯原本便是鳥族首領,所以算起來,他與銀翮還是本家。因著先王的那層,鳥族在整個妖族都屬於十分尊貴的族支。自無妄山一戰後,鳥族便四散人魔兩界各處,夕萊則和本族親眷隱於山林。


  夕萊邊上亭亭而立的姑娘是先妖尊瓦滴之後,名千魅,屬狸族。千魅真真人如其名,她五官精致,眉眼間溢出來的妖冶,銀翮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竟心動不已。


  再邊上便是彤伽之後、蟲族首領——閻翹。閻翹雖是男兒,卻比旁邊的千魅還要嬌不少,他膚色黝黑,眉目俊朗,隻是渾身透著陰沉之氣,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他對銀翮雖是畢恭畢敬的,但壓不住那股子凜冽,倒讓銀翮有點局促。


  三人話畢,銀翮得知,他們都是自無妄山一戰之後便隱居起來了。萬年前妖族的瓦解其實是很突然的,可他們當時都年少,隻知道要尊了父輩之命,不摻和三界紛擾。蠻它得沒錯,萬年來妖亂不斷,他們才是最憋屈的。可是沒有王,他們就沒有底氣,他們對王的忠誠,是不可動搖的信仰。其實也是很一根筋的,好似他們若出麵管製,便有冒犯王位之嫌。


  虧得銀翮喚醒真身後的新鮮勁,幻了真身到處飛,她妖王的氣息自然散得快。此三人感應到,無不振奮,當即動身,一直尋到了沉冥宮前。


  對於妖王身處沉冥宮,他們也沒有太多意外。雖然隱居,但鬼靈這麽大的事他們也有耳聞,自然也知道銀翮之前當了數千年魔界公主,先前鬼靈現世時他們就激動過,隻是誰都沒像蠻它一樣真著手尋銀翮。


  起來,多虧蠻它啊!


  銀翮聽他們完之後,一鼓作氣將他們都封了妖尊,也算繼了父輩之榮。隨後騰了幾處偏殿讓他們暫且也在沉冥宮安頓下來,原本寂寥的沉冥宮就這樣又熱鬧了起來。妖族本身對魔界沒什麽好感,但因著銀翮這層關係在,故而他們對南梟也很恭敬,尊他一聲魔君。


  倒是南梟一時適應不下,躲在自己寢宮裏撓頭——沉冥宮倒成了妖族據點了。


  消失了一的羅刹及夜才現身,銀翮本都有些坐不住了,見到他回來才鬆一口氣,眼中還是止不住微慍道:“你去哪兒了?一不見人。”


  “閑來無事,溜達溜達。”羅刹從外邊走進來,根本無人注意到他,他的氣息太過強大,強大到讓人覺察不到。倒是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前庭中,有二人正在切磋比劃,邊上還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妖氣四散,直衝雲霄啊!羅刹咂咂嘴,看著前庭裏亂哄哄的一片竟笑了起來:“三界裏頭,隻數妖族自在。”


  銀翮深以為然,不自覺地驕傲起來,也笑了笑。


  羅刹收回目光,這才注意到銀翮今日這打扮,雖然簡單,但還是美不勝收!他莫名感到十分滿意,連連點頭,嘴上卻調笑道:“人靠衣裝啊!”


  銀翮今日心裏高興,不與他計較這些,瞟他一眼道:“你來,跟你正事兒。”


  羅刹隨著銀翮進了正殿,銀翮看了他一眼:“如今我人手充足,我打算散他們出去尋找凰元君下落。你可否告訴我,若找到了,你打算如何?”


  今日將妖族眾人安頓下來之後,在這正殿之中擺了酒宴,這才散了不多久,殿中散亂一片還未來得及收拾。羅刹抬了抬眉,驚喜地拿起席上一壇酒,懶洋洋地倚坐下來,一揚脖子,咕咚咕咚地先灌了好些酒下肚。


  銀翮也不勸阻,淡定地在他旁邊坐下,悠悠地道:“你若不急,我便更不著急了。最好你與凰元君碰不上麵,反而相安無事呢。”夙川執意要回無極都,銀翮心裏知道他許是想靠自己來抑製鬼靈之力,她願意相信夙川可以。若做壞的打算,那還有千蟲骨,故而也不指著萬靈珠了。她心裏有底氣,自然淡定。


  羅刹睨了她一眼,這妮子,怪氣人的。他又舉起酒壇灌了幾口,魔界這酒凶猛,直辣喉嚨,羅刹皺著眉頭咧了咧嘴:“那便不找了。”


  銀翮訝異。


  再看羅刹埋頭灌自己,頗有一股借酒澆愁之勢,銀翮倒不怕他喝多,魔界的酒雖凶,但麵對他的羅刹之氣,巫見大巫也。隻是不知道他這愁自何處始啊?

  重回三界,羅刹心中沒什麽波瀾。當初知道三界各自為政,並沒有被璃凰一人統治時,他心裏有一股不上來的期待。可他破了封印出來,璃凰連如今這凰元君的名聲都不顧了,接連傷人,火急火燎地要煉恐生。璃凰什麽心態不難猜,無非是怕他找上門報仇罷了。


  那股期待隨即煙消雲散,隻剩下無盡悲涼。


  十七萬年,早看淡了。他既然還是這麽怕,那便不找了。


  一壇子酒不一會兒就見了底,羅刹卻嫌棄地搖了搖頭:“不好喝!”


  真是個自相矛盾的老東西,銀翮腹誹,但還是更在意羅刹剛才的態度:“什麽叫不找了?真不找了?”


  “嗯。”羅刹淡淡地點點頭,心裏的悲涼湧到了眼底,“不想找了。”


  銀翮定睛看了他一眼,似乎讀懂了他這個哀愁的眼神,便識趣地不再多問什麽。對於凰元君,銀翮是生氣的,不止為了他傷夙川一事。銀翮定下心來想過,縱使凰元君年輕時候輕狂偏執,十七萬年過去,他早該覺悟了。他既然被界尊為無量神,可見他在這十七萬年間肯定是對界有貢獻的。他對夙川的悉心教導也都是實實在在的,要不然夙川也不會如此敬重他。他避世於無極齋,可見對三界的執念也都沒了。可他對羅刹的態度還是令銀翮感到氣憤,在她看來,無論如何凰元君都不該如此。


  真想找到他,痛罵他一頓!

  羅刹見銀翮沉默,自己先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提醒道:“那兩兒回界也有幾日了,界那幫上神自視頗高,憑那兩兒可對付不住。我可是三界之禍,你幫我破了封印,嘿嘿,且等著被他們尋麻煩吧。”


  銀翮聽他幸災樂禍,一股窩囊氣油然而生:“你就這麽把自己摘出去了?”


  羅刹心安理得:“你難道指望我去跟他們解釋什麽?”


  銀翮反問:“難道任由他們誤會嗎?”


  “他們沒有誤會,這就是他們一直以來所信奉的真相,不是嗎?”羅刹,“你也別琢磨如何去服他們,徒勞。”見銀翮一臉不甘,他又補了一句,“即便他們心裏會掂量掂量,麵上也絕不會承認。”


  銀翮神傷,羅刹的話她聽進去了,是在理的。她沮喪地泄了氣,算了,愛如何如何吧。


  好在,今日初識了四位妖尊。一想到他們眼中的期許,銀翮誠覺不可負之。如今他們既然已經歸位了,那就該發揮他們的作用了。銀翮決定先將心思撲在妖族,她召了四位妖尊過來,命他們先去肅清這些日子以來在年汀作亂的宵鼠輩,正好也是助南梟一臂之力。


  四位妖尊紛紛領命後便又退下,這四人本就惺惺相惜,經過這一日接觸,更熟識了不少。退出了正殿,狸族千魅挽住蠻它快步往前走出一段,聲問道:“殿中那兒郎是何許人?”她的聲音本就嬌媚,這會兒又摻了幾分羞澀進去,又是湊在蠻它耳邊的,聽得蠻它耳根癢癢,直縮脖子。


  蠻它是個反應快的,聽她如此嬌滴滴地打聽羅刹,便知道她的心思,可那是羅刹啊!羅刹的故事猶在耳畔,當時可是聽得蠻它蕩魂攝魄,於是她義正嚴辭道:“你還是別對那位動心思的好。”


  千魅不服:“為何?”


  蠻它一臉認真,輕聲回道:“他有心上人了。”


  千魅還是不服,努努嘴正要再些什麽,另外兩位妖尊卻跟了上來。


  夕萊是個性子活潑的:“啥呢?神神秘秘的。”


  千魅臉上一紅,嗔怪道:“女兒家的私房話你也打聽!”罷,自己急急跑開了。


  夕萊愣了愣,心中感慨這狸族真是勤於修煉啊,魅術都滲透到舉手投足間了,一邊順手搭住了一旁閻翹的肩膀,想與他分享這一感悟。


  誰知他的臂膀剛剛碰到閻翹,閻翹幾乎是驚跳著躲開了,反而嚇了夕萊與蠻它一跳。隨即閻翹尷尬地愣了愣,倉皇地了一句:“我也先回去了。”也急急跑開了。


  夕萊一臉茫然:“他咋回事兒?躲我一了,酒宴上便如此,跟他句話他都打激淩,怕我似的。”


  蠻它已經反應了過來,她斜眼看看夕萊,心想這鳥腦袋果然核桃大,你是鳥,他是蟲,不怕你怕誰啊?但她也懶得破,一是這夕萊是個二愣子,了也白,二來也是免得損了閻翹的麵子。


  到這一日,魔界與妖族已大有了重振旗鼓之勢,而另一頭的無極都,仍處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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