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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無極都·九霄


  一路飛過不知多少雲層,絢麗宏偉的九霄之景便露在了銀翮眼前,看得她眼花繚亂,本來還耷拉著的表情也瞬間活絡了起來:“哇!到底是神仙居所,瞧瞧這富麗模樣,真有氣派!”要不是還在在夙川懷裏,此刻她肯定到處亂跑了。


  夙川低頭看了看興致勃勃的銀翮,也跟著輕輕笑了起來。


  三人躲過了守在宮外的兵,迂迂回回地來到了月旎宮中。夙川的親衛影戎正歡喜地地迎了過來,見到夙川懷裏抱著個傷痕累累的麵生姑娘,當即驚得連禮都忘了行。夙川也沒功夫搭理他,直接將銀翮帶到了自己的寢殿內。


  還好這幾日夙川不在,本來守在月旎宮外的那些仙子都沒過來。影戎施法鎖上了月旎宮門,才急急地跟了進去。


  直到把銀翮放在了榻上,夙川才總算安心下來。焰白見跟進來的影戎滿臉的疑問,當下也不打算再作停留,他交代夙川:“你稍作安頓,一會兒我去大殿之前來叫你,魔界之事父帝肯定要打聽一番,你我對好辭,別穿了幫。”


  夙川笑道:“如今兄長闖起禍來,也知道要滴水不漏了嘛。”


  焰白故作不屑地冷笑一聲,便走了出去。影戎恭恭敬敬地對著他的背影行了禮:“戰神殿下慢走。”這才湊到了夙川跟前:“參見殿下。”


  影戎從便跟著夙川修煉,可以這兩人是互相拉扯大的,起親近程度,怕是比和焰白還要再熟絡幾分。夙川沒理影戎,他看著還沒新鮮夠的銀翮正在打量著自己這座寢殿,麵帶笑意地喚了她一聲:“丫頭。”


  “啊?”銀翮這才收回滿處跑的目光。


  夙川指了指影戎:“這是影戎,是我的親衛,之後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差遣他去做。”


  影戎這便向銀翮行了禮:“見過姑娘。”


  銀翮也衝影戎點了點頭:“在下銀翮,有禮有禮啦。”


  一聽銀翮這名字,影戎隻覺得耳熟極了,等他反應過來,不禁大驚失色:“銀……銀翮……不是魔……魔界公主的名諱嗎?!”他驚恐地望向了夙川。


  夙川斥道:“你咋乎什麽?”


  影戎立馬低下了頭,重新向銀翮行了個大禮:“見過公主殿下,方才是屬下失態了。”


  這弄得銀翮倒有些尷尬起來,連忙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夙川故作威嚴之勢:“行了,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切記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這話用不著夙川提醒,影戎也明白其中分量:“是,屬下明白。”又向夙川行過禮後,他便退出了寢殿,待他關上殿門,竟忍不住樂了起來,聲地嘀咕道:“這棵鐵樹去了趟魔界竟然開花了,嘖嘖嘖,可惜了外麵這一眾仙姑,獻了千年殷勤,全都打了水漂。”


  支走了影戎,夙川便在榻前蹲了下來:“一會兒我會在宮外設下禁製,除了我和影戎以外沒人能夠進來,你隻管放心在此歇息。等我和焰白回稟完父帝那邊,我再去藥神那兒討兩顆洗靈珠,你我體質有異,我不敢貿然度你修為,還需用那洗靈珠中和之後,我再替你療傷。”


  銀翮卻露出一臉的苦惱:“你這樣把我帶到都,真的不會有麻煩嗎?我心裏還是不踏實,而且……萬一我父君氣急了,又遷怒我哥和我母上怎麽辦?要不……要不你還是讓我回去吧。”


  夙川明白銀翮心中的擔憂:“我一會兒就差人去魔界打探消息,若你父君真的為難你母上他們,我定會想辦法護住他們。反正,我是絕不會再放你回去遭這個罪了。”他瞥眼看見銀翮的脖頸處鮮紅的傷痕,又心疼不已,“是不是很疼?”


  銀翮搖搖頭,仍感不安:“那你呢?當真不會有麻煩嗎?”


  夙川從容地笑了笑:“不用擔心我,當真不會有麻煩。”


  實話,要不是擔心母上和哥哥,銀翮是一點都不想被關在那沉冥宮中。聽到夙川的這些,她竟覺得安心了不少,這會兒仔仔細細地看著夙川的麵龐,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謝謝你。”另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心中像藏了一口鼓,敲得咚咚亂響。


  這聲謝謝道得夙川不好意思起來,顧左右而言他:“你餓不餓?我讓影戎準備一點吃的來。”


  一聽到吃的,銀翮的肚子便咕咕叫起來,算起來,她已經快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之前一直來不及餓,這會兒踏實下來,隻覺得胃裏空空如也。夙川立馬出了寢殿,再回來時,親自端著一餐盤佳肴。


  銀翮歪著腦袋問道:“你這月旎宮好歹也是上神宮殿,雖富麗堂皇,卻怎麽如此冷清?連個侍從宮婢都沒有,隻有那影戎一人?”


  夙川一邊將碗盤逐個放到銀翮麵前的矮桌上一邊解釋道:“自從成了月神,就常被各路神仙拉過去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熱鬧得多了,隻想有個片刻安寧,故而月旎宮內便隻留了影戎一人。”


  銀翮不以為然:“那也太少了吧,他一個人忙得過來嘛?”


  “用你的話,我每畫星星描月亮而已,月旎宮正事不多,本就清閑得很。”夙川將吃食都擺放好,坐到了銀翮邊上調侃起來,“你替我這月旎宮操什麽心?難不成想當女主人?”


  銀翮竟立馬羞紅了臉,嘴上卻仍強著:“做你的春秋大夢!”


  夙川得逞地笑笑:“快吃吧。”


  看著一桌飯菜清淡無比,不見葷腥,銀翮忍不住嫌棄起來:“這清湯寡水的,多沒滋味。”


  夙川麵露難色:“界飲食比魔界清淡不少,你有傷在身,吃得幹淨些也好。”他指了指餐盤上那一大碗湯,“這四十湯是拿四季泉的泉水熬的,佐了百花仙子親煉的十蕊漿,滋補得很。”


  餓極了的銀翮也不再管這些了,她將湯碗中的勺子取出,直接捧起比她臉還大的湯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夙川目瞪口呆之下,關切道:“你……慢點……”


  眨眼工夫,這碗湯已然見底,銀翮暢快地打了個嗝:“你別,淡是淡了點,但這湯清新甘洌,好喝好喝!”著,她又夾起一大口青菜往嘴裏塞去。


  方才見她側倚榻上時,還覺得這丫頭十分楚楚動人,這會兒見她如此吃相,實在難和“楚楚動人”四字再相連。不過夙川並不介意,反而看得更加津津有味。


  吃飽喝足,銀翮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當下也不覺得渾身那麽疼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便在這寢殿之中溜達了起來。


  這座寢宮布置得大方明了,角落裏立著一排櫃子,上麵玲琅滿目的,全是銀翮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她走到近前好一陣端詳,想上手把玩,卻又怕自己粗手笨腳地給弄壞了。


  雖銀翮大大咧咧、不拘節,但到底還是姑娘心性。這會兒,她被一個漂亮杯子吸引住了目光。這杯子像是水晶質地,棱角分明,晶瑩剔透,不僅如此,還有七色光影繚繞杯身,絢麗至極。


  夙川取下這杯子遞給了銀翮:“這是輝夜觥,是我拿數萬星辰煉成的,以此器盛酒,能使美酒酣暢數倍,星辰之氣入體,沁人心脾,縱使貪多幾杯,也不會有醉酒暈眩之感。”


  銀翮心翼翼地接過輝夜觥:“這麽漂亮的杯子,我看著都醉了……”


  夙川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你若喜歡,便送你。”


  銀翮驚喜地看著夙川:“真的嗎!”


  夙川揚起下巴,慷慨道:“隻要你喜歡,這殿中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最後那個“我”字,終究沒好意思出口。


  “包括什麽?”銀翮見他話沒完,便追問了一句。隻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輝夜觥上,夙川的話她並未真聽進去。她將輝夜觥捧在手裏看了又看,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放回了架子上:“這麽好看的杯子,我可舍不得拿它喝酒。”


  這時,殿外傳來影戎的招呼:“殿下,戰神殿下來請您同去大殿了。”


  “知道了!”夙川應了一聲,又對銀翮關照了幾句,“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就吩咐影戎,我去去就回。”


  銀翮難得乖巧地點點頭:“好。”


  夙川這才出了月旎宮,與焰白一起到了大殿。


  三人剛回都後不久,魔界便又傳出了公主殿下遭人擄走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見夙川與焰白二人過來,禦忡急急地問道:“我兒在魔界可還安好?”


  焰白行過禮:“回稟父帝,一切安好。”


  禦忡這才鬆了口氣:“聽聞此番公主大婚竟屢次遭人擄走,鬧得滿城風雨,怎會有人如此膽大包,竟這般與魔君作對。”


  焰白與夙川對視一眼,便將這幾日在魔界的所見所聞告知了禦忡,隻不過有關銀翮的部分,被統統隱瞞了起來。


  禦忡聽罷,皺了皺眉:“這好端端的喜事演變至此,魔君此時如何惱怒可想而知。罷了,魔界之事由他魔界自己處理便是。”他對著麵前的幾案施了道法,便見兩枚彈珠大的褐色藥丸分別裝在兩個錦盒之中,“此去魔界,我兒辛勞,魔界氣候、飲食皆與我界有異,這兩粒鎮乾丹是你們母後今日一早交予我的,你們拿去調理調理內元,回宮好生休息吧。”


  兩人領了鎮乾丹,謝過帝之後,便從大殿退了出來。焰白聲詢問道:“那丫頭怎麽樣?”


  夙川點點頭:“嗯,吃過東西之後精神了不少。隻是那螭羽鞭所傷,難以自愈,我現在去一趟藥神處拿兩顆洗靈珠,再回去替她療傷。”


  “好。”焰白叮囑道,“你月旎宮平日門庭若市,還需留心。”


  “兄長放心。”


  “那好,我也要去一趟校場,有事你再差人知會我便可。”


  罷,兩人各奔東西。


  無極都·九霄·月旎宮

  目送夙川出了寢殿,銀翮又在殿內溜達了一會兒,本想趟下睡一覺,可心緒不寧實在沒有睡意。就在這時,遙聞門外一陣喧嘩,吵吵嚷嚷的像是來了不少人。銀翮耐不住心中好奇,躡手躡腳地出了寢宮,貓到了宮牆後頭。透過雕花牆洞向外看去,隻見宮門外忽然來了好些花容月貌的仙子,大概是有禁製的緣故,這些人都聚在了遠處,三兩成群地圍著影戎團團轉,這些仙子各自手中都帶著禮物,爭先恐後地要遞到影戎手裏。


  影戎滿臉不耐煩,最後不知對這一眾仙子了什麽,那一眾仙子都縮回了手,沮喪地散了去。眾仙走了之後,影戎四下看了看禁製並無異常,才回到宮中。一進門便撞見還躲在宮牆後頭的銀翮,嚇得他打了個激靈。


  銀翮見嚇著了影戎,嘲笑道:“見你英姿挺拔,膽子倒是不大。”


  影戎心裏反駁道——誰知道堂堂公主能幹出躲在牆頭偷窺這樣的事啊!但嘴上還是畢恭畢敬地道,“公主殿下有傷在身,還是回殿中好好休息吧。”


  “無礙無礙。”銀翮笑著搖搖頭,接著好奇地問道,“我隻知道月神殿下要畫星星畫月亮,不知還兼了什麽差事?怎麽這麽多人要給他獻禮?”


  影戎認真地解釋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這些都是想要與月神殿下結親的仙子。這些禮也都是送給屬下的,意在讓屬下到月神殿下跟前美言幾句。”


  “我的個乖乖!”銀翮難以置信地驚歎道,“想不到這大石頭墩子的鴛鴦譜比我還亂!”


  “石頭墩子?”影戎疑惑地重複道。


  “是啊,你看他人高馬大、結結實實的,見他三次他撞了我兩回了,可不就是一塊大石頭墩子嗎?”著著,銀翮又捂住了自己的腦門。


  頭一次聽人這麽形容月神殿下,影戎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見這銀翮並沒有什麽公主架子,反而還頗有豪爽之氣,心中平添幾分好感,端著的禮節也放鬆了些許。他看了看銀翮身上血跡斑斑的白裙,思量片刻道:“公主殿下先回殿中歇息片刻,咱們月旎宮中沒有女丁,屬下去別處尋幾件幹淨衣裳來,也好替換。”


  銀翮低頭看了看自己這狼狽造型,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影戎笑了笑:“不麻煩。”


  等影戎出了宮,銀翮又在庭院裏轉悠了一圈,看夠了新鮮才回到殿中,剛想倒杯茶定定神,隻覺心口一陣絞痛,一瞬間疼得她直冒冷汗,腳下一軟便摔在了地上。


  所幸影戎不多久便帶著幹淨衣服回來了,見到銀翮捂著心口倒在地上,麵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樣子,嚇得他六神無主起來:“公主殿下!這是怎麽了!”


  銀翮疼得話都不出來,隻是捂著心口,一個勁地打著哆嗦。她渾身都是傷,影戎也不敢貿然碰她,正在他束手無策之時,夙川回來了。


  見到殿中這般場麵,夙川慌忙上前:“怎麽回事?”


  影戎急急解釋道:“方才公主殿下還好好的,屬下去織衣局偷了幾件衣服回來,便見公主殿下倒在地上,像是心口疼。”


  “心口疼?”夙川一把將銀翮抱了起來,心翼翼地放到榻上。由於疼痛的緣故,本就愈合緩慢的鞭傷這時又開始往外滲血,心疼得夙川五官都要擰到一起去了。他探了探銀翮的內裏氣息,恨恨地罵道:“該死,虎毒還不食子!他竟還對你下了噬心咒?”


  他又從懷裏掏出剛剛從藥神處取來的洗靈珠:“你先服下這洗靈珠,我這就替你解了這噬心咒。”他扶起銀翮,將洗靈珠喂下,便開始催動仙法,注入到銀翮體內。這時,夙川察覺到了銀翮體內異樣,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將他渡過去的仙法分散開了不少,可眼下他也無暇多想,後來,足足渡了千年修為,銀翮才總算緩了過來。


  解了噬心咒,借著夙川渡去的千年修為,銀翮身上的傷也開始慢慢愈合,隻是經過了這些,她已經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剛剛耗費了一千年修為的夙川此時也有些虛弱,不過還是穩穩地接住了正要倒下的銀翮。此時她身上的白裙已經被汗水和鮮血浸得濕透,夙川看了一眼不遠處影戎帶回的衣物,麵目糾結起來。


  他扶著銀翮在榻上躺下,不知所措地竟在榻前來回踱起步來。


  這怎麽辦?

  這麽捂著,難免寒氣入體,她傷勢剛剛見好,實在不妥。


  可是……可是……也實在不妥啊……


  不行,身體要緊!

  想到這裏,夙川一鼓作氣地抓起了一件幹淨衣服,回到了銀翮跟前。然而雙手剛剛觸及銀翮的衣領,他又像被雷擊中一般收回了手:“這該死的月旎宮怎麽連個侍婢都沒有!”如此罵了一句,他又羞又惱地從寢殿中衝了出來,扶著門框氣喘籲籲道,“是該加緊修煉了,不過渡了一千年修為,竟覺得這般心虛……”


  一直在門外守著的影戎迎了上來:“殿下,你沒事吧?”


  夙川定了定神,又挺直了胸膛吩咐道:“無礙,你去準備點吃食。對了,那四十湯甚合這丫頭胃口,你讓食神再熬上一鍋。”


  影戎點點頭:“好。”


  影戎剛準備動身,夙川又叫住了他:“還有,派兩個機靈點的暗衛去魔界打探一下沉冥宮裏的消息,若魔君動怒夫人與皇子,立刻設法救下,並速回報。”


  影戎應道:“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影戎走後,夙川又定央央地往寢殿內看了一眼,白晝將過,算起來已然到了布星的時辰,他呆立在門前好一會兒,最終合了殿門,飛身一躍,來到了日月崖。


  日月崖最近蒼穹,此時無垠的夜空漆黑一片,如一張巨大的幕布籠罩著整個地,唯有他腳下的月崖泛著皎皎白光。夙川從渡星鏡中取出片片星辰揮灑過去,便有了漫星輝,光彩奪目。他在星空下呆立片刻,隻覺萬千星辰今日尤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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