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為了喝酒而讀書
拱橋生產大隊那條路並不難走,因為這條路也通閘門鎮。
閘門鎮上有很多廠子,裏麵製造的東西會通過虎渡縣的渡口,發到全國。因此鎮和縣之間經常有車來往,也就把這路壓平了,變得好走了。
正午這個時間點,送貨的車都在歇息,路上除了零星幾個路人,都沒瞧見幾輛車通過。
沒車,謝嬌安心不少,推著陸向榮在樹蔭底下邊走邊說話。
主要是陸向榮在說。
“嬌娘,你說,這麽快就讓董雲從民兵處那兒出來,真的好嗎?”
謝嬌:“……”
果不其然懷疑董雲不是好人了。
謝嬌反問,“榮哥,我跟他簽協議的時候,可是包括讓他被抓進去時,負責把他救出來。”
對於合同,陸向榮比謝嬌想象的要敏銳的很多。
她榮哥向來溫潤如玉的丹鳳眼竟有狐狸的狡詐浮現:“承諾的是在販賣藥油期間,董雲是在賣鹵肉期間被抓的。”
這個說法沒有任何問題,在上輩子,謝嬌經常這樣找合同上的漏洞。
但她沒想到,在她眼裏高清亮潔的丈夫,竟然也不是那麽白,內裏是黑的?
這可不是失望,恰恰想法,謝嬌有點兒高興。以前她覺得她榮哥是個好人,冰清玉潔,品德高尚,她有時候都有些怕表露出一點黑了,引得她榮哥的不歡喜。
如今發現她榮哥竟然不是那麽黑白分明,也沒有那麽高清亮潔……謝嬌覺得自己距離陸向榮更近了一些,陸向榮不再是懸掛天邊的明月,而是觸手可及的水中月。
明亮皎潔,但隻是倒影。
謝嬌笑意盡顯於色,她說:“那不撈董雲出來,那些藥油都得我自己去賣,我還是要去火車站啊!”
當時在董雲家,陸向榮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聽見他請謝嬌去火車站幫忙,才沒有立馬冷臉質問對方是何居心。
陸向榮答應過謝嬌,要支持她的生意。本來安全這個問題,就應當是他該考慮的,沒有合適人選之前,他不能因為安全問題,讓他媳婦兒的生意停滯下來。
“在任德秋那邊沒有解決趙茵茵這個地雷前,你別去火車站那邊,”陸向榮說,“至於董雲,你也別單獨跟他接觸。”
謝嬌見陸向榮還是防備董雲,順口就給他說了幾句好話:“我不會去火車站啦!榮哥,其實我是認為董雲沒什麽問題,你看我說手臂有傷,沒法去火車站,他不是就沒想方設法讓我去火車站了嗎?”
就算去,也不能讓陸向榮曉得。
理智如陸向榮,並沒有因為謝嬌承諾不去火車站而鬆口氣。他了解自個媳婦兒,特會陰奉陽違,二丫就是像了她。不過不信歸不信,陸向榮可沒直白的講出來,這可不利於夫妻感情,有時候還是得裝傻的。
陸向榮沒在謝嬌去不去火車站的事兒上糾結,轉而問起趙茵茵這個地雷:“這個趙茵茵,怎麽回事,為什麽喜歡針對你。嬌娘,你跟她很熟?”
雖是疑惑,但表得是肯定。
陸向榮已經兩次發現他媳婦兒對趙茵茵的關注了。第一次是在丁茂告訴他們董雲進民兵處的時候,第二次是任蘭芝被趙茵茵拉扯進小巷子的時候。
謝嬌想了又想,酌著片刻才說:“我第一次見趙茵茵時,她就開始針對我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隻要她不說懷疑趙茵茵跟自己一樣是重生者,誰也不會知道她活過一輩子了。
抱著這個想法,謝嬌把幾次遇上趙茵茵,都被她針對挑釁的事兒都說給陸向榮聽了。
最後總結一句:“誰知道她是個什麽情況,每次跟個算命的一樣,料準了我會在什麽時間,出現在什麽地方。”
謝嬌瞄了陸向榮一眼,見他擰著眉頭,似乎對趙茵茵的行為難以理解,便故意把他往神神鬼鬼上引:“榮哥,你說她是不是那種神婆啊?”
其實要不是謝嬌自己重生過一次,怕是要認為趙茵茵是不是個神婆了。
令謝嬌詫異的是,陸向榮竟然沒有反駁她那些神神叨叨的言論,而是說:“說不準,不過嬌娘,這種說法,以後別講出去。”
建國後不許成精。這是一條鐵律,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啊,神婆什麽的,都躲禍隱藏了起來,普通老百姓也基本上不提這種事兒,就怕提了被人告發。
她以為她榮哥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呢!
剛才故意往那方向引,純粹就是轉移話題,瞎扯一通,希望陸向榮別再在趙茵茵事情上多想。原本估摸著她榮哥會講她胡說八道,她就順勢亂扯,把趙茵茵這個話題給轉移了。
現在陸向榮竟然信了,還讓她別跟旁人多講,這出乎意料,使得謝嬌卡頓了片刻才悄聲問:“榮哥,你以前是不是撞見過這種神神叨叨的事兒啊?你說給我聽聽唄?我小時候啊,聽說過年的時候剪掉眼睫毛,躲在門彎裏,能夠看到鬼,我這麽幹過,但從來沒看見過鬼。”
不過陰差陽錯,倒是讓睫毛長得濃密,給自個眼睛添了幾分顏色。
陸向榮:“……”
他家閨女的調皮搗蛋,真的是隨了他媳婦兒。
“榮哥?”謝嬌見陸向榮不說話,喊了他一聲,“想什麽呢?”
陸向榮自然不可能說實話,閨女像誰的鍋,還是他來背吧!
“沒什麽,”陸向榮不想在路上說神神叨叨的事兒,就順口說起了剛才想到的閨女,“嬌娘,你真打算不讓二丫和大鐵去上學?”
怎麽突然提起兩個小家夥了?謝嬌有些搞不懂,但能夠不繼續談趙茵茵了,她覺得說什麽都行。
“不讓,他們得受一點社會的毒打,才知道上學是多好的事兒。”
陸向榮想了想,陳述一個事實:“二丫跟著在地裏幹一年,估摸著不作妖了,不搞事了,一心隻讀聖賢書,但是大鐵恐怕不行,你讓他在地裏幹十年活,他都不願意上學讀書。”
絕大多數小孩,對讀書都沒什麽感覺。但讓他們從小小年紀幹活謀生和坐在教室張嘴念書,不用麵朝黃土背朝天,他們肯定選擇讀書。
小部分小孩呢,他們知道讀書的重要性,明白知識能改變命運,即便幹活,都要擠出時間來,鑿壁偷光都要念書。
還有一小部分,聽見老師念書,那就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大鐵就是這類人,讀書?這讀得不是書,是他的命。
謝嬌啞口無言,許久,長歎一口氣說:“那、那不讀書也不成啊,最起碼不能做文盲啊。”
讀書並非人唯一的出路,但能認識字,明白事理,那就會少走很多彎路,以後不至於太難。
這點上,謝嬌跟陸向榮想法是一致了,怎麽著都得想法子把他們的品性掰正,然後讓他們自發自主的想去上學。
快走到家門口時,陸向榮冷不丁說:“我有個法子。”
謝嬌欣喜若狂:“什麽法子?!榮哥,什麽法子能讓大鐵那臭小子自發自主的去念書?”
“我想啊,之前咱們不是懲罰他們自個賺錢,還了他們惹是生非出來的債務嗎?”陸向榮說,“二丫那邊呢,她那嬌氣樣,告訴她債務還幹淨了,自個學費賺到了,她就能憑自個本事去上學。”
謝嬌對如何讓二丫去上學沒什麽看法,這丫頭巴不得去讀書呢!
不過能讓她付出點勞動成果,再去上學,也挺好的。
謝嬌說:“這個好,那大鐵呢?讓他自個賺學費,我估摸著他寧可賺了錢混吃混喝。”
陸向榮沒法反駁孩子他娘的實話,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不過好在作為親爹,又是快到家門口了,陸向榮忍住了,並說:“大鐵很喜歡喝酒吧?”
這話起了個頭,謝嬌有種不大好的猜想。
“你該不是想跟驢子前頭吊著蘿卜似的,在大鐵跟前吊瓶酒吧?”謝嬌都聯想到她大兒子,一遍喝酒,一遍寫作業,大聲喊著為了喝酒而寫作業!
想到這兒,謝嬌眼皮子抽了抽,覺得頭有點疼。
好在陸向榮否認了這個聯想:“不是,我以前在部隊的時候,那地方很偏,跟著學過釀酒,我想著把釀酒的法子寫成方子,讓他讀一年書,得一個方子,裏頭全是字。”
謝嬌驚呆了,這可比讓大鐵邊喝酒邊寫作業的法子好多了!
“等讀得書越多,以後去釀酒,也得會認字,”陸向榮講,“對了,我聽說以前酒廠裏,還有留洋回來的學生,搞什麽實驗數據釀酒的,我到時候一股腦的說給大鐵聽,他想喝好酒,書裏就有。”
謝嬌笑了:“好!這個法子好!那大鐵交給——”
話還沒說完,謝嬌餘光瞥見丁蓉蓉從她家出來,笑眯了眼,像是很高興。
大鐵和二丫這兩孩子,竟然還在門口送丁蓉蓉,特別乖巧的說:“蓉蓉姐再見。”
謝嬌有些驚詫,這兩孩子跟丁蓉蓉關係不太好吧?
平常丁蓉蓉是瞪著他們兩,讓他們喊蓉蓉姐,但大鐵和二丫皮得很,就喜歡氣得丁蓉蓉跳腳,成天丁姨,小丁姨,蓉蓉姨的喊,喊姐?怎麽可能?
現在不僅喊姐了,還這麽親切?
謝嬌莫名其妙,喊了一句:“蓉蓉,你現在回去?你哥還沒回來呢,別回去了。”
大鐵、二丫,還有丁蓉蓉三個,聽見謝嬌的聲音似乎僵了一下,臉上的笑也唰得一下收了回去。丁蓉蓉扭頭看見謝嬌,跟見了鬼似的說:“不了不了,我回去有事!”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了,好似謝嬌是什麽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