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遺言
朱珠孤單單地站在那兒,孱弱不堪,搖搖欲墜,司庭遠再顧不得什麽,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低聲道,“我先送你回屋休息,等你爹醒了,我們再來瞧他。現在這裏就交給楊大夫吧。”
朱珠窩在司庭遠懷裏,雙眼無神,默不作聲。
“小珊兒也跟我走,陪著你大姐。”司庭遠又對縮在角落裏不知所措的朱珊道,朱珊點了點頭,小步跟上司庭遠,一同去了朱珠的屋子。
等司庭遠他們一走,閑雜人等也告辭了去。
這會兒,楊大夫環顧四周,問道,“你們誰跟我去抓藥?朱兄弟拖不了多久,得趕緊的。”
鐵柱站出來,“我去吧。”楊大夫點了點頭,這鐵柱說來也是老朱家未來的女婿,這事他做倒也合適。
小半個時辰後,朱大誌一家匆匆地趕了回來,就連朱珍也帶著夫婿一同來了。
這時,鐵柱已經將湯藥熬好,端進了屋子。
於氏吩咐朱瓊去將朱珠他們喊來,再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地將藥喂到朱大友的嘴裏,可朱大友半點都沒有吞咽,於氏急得又落了淚。
朱珠踏進屋子,見此情形,快步走到炕前,從於氏手裏接過藥碗,舀了一勺遞到朱大友唇邊,道,“爹,您要乖,來喝藥。”
朱大友到底是個疼女兒的,似是能夠聽到朱珠說的話,將朱珠送到他嘴裏的藥慢慢地吞了下去。
站在一旁被奪了藥碗的於氏也顧不得氣惱,高興地直喊著“阿彌陀佛”,朱大友他隻要能喝得下藥就成!
很快,一碗湯藥就見了底,再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朱大友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緩了好半晌才看清了圍在炕邊的人。
朱大友不解,虛弱無力地問道,“都……都圍……圍在這……這做什麽?”一句話問完,便是長久的氣喘,朱珠忙替他順著氣,讓他好受一點。
楊大夫雖然不忍,但也低聲朝朱大友說了句,“大友兄弟,有什麽話快說吧,你這……哎!”說完,便走出了屋子,將餘下的時間留給老朱家的人。
朱大友愣了愣,想起早前的事情來,又感覺自己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便扯著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意識到他自己怕是時間不多了。
他強打起精神,拉過朱珠的手,再艱難地指了指司庭遠,讓他來到炕前,將司庭遠的手蓋在朱珠手上,道,“守孝三年太長,你們就在熱孝裏把親成了吧。庭遠啊,我就把珠兒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
司庭遠點頭,道,“放心吧,嶽父。”
朱大友滿意地笑了笑,又伸手顫顫巍巍地替朱珠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粗糙的觸感讓朱珠更是淚流不止,哪裏誌得住?!
朱大友虛弱地道,“珠兒莫哭,人都有一死,爹隻是去見你娘而已,是好事。你啊,心思不要這麽重,凡事都要看開些。爹這一走,要照顧好自己,嫁到司家,要相夫教子,莫要使小孩子脾氣,你可聽明白了?”
朱珠流著淚點頭,口中則道,“爹,您別說了,珠兒都知道,您好好休息,興許,興許……”
朱大友喘著粗氣道,“莫要自欺欺人了,你爹我雖讀書不多,但也知道生死有命。要說,今生還有什麽遺憾,就是不能親眼見到你成親,哎……”
“爹……”朱珠猛地撲到朱大友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屋子裏的人也都紛紛紅了眼,落了淚。
司庭遠亦是紅了眼,突然,他轉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又返身回到炕前,將茶水隔在矮凳上。他拉起朱珠,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話,朱珠愣了一瞬,點了點頭。
眾人就隻見司庭遠和朱珠一同跪倒在朱大友的炕前,朝他磕了下去,三個響頭,等到他們嗑完抬頭,兩人的額頭上早就紅了一片。
接著,司庭遠端起茶水,遞到朱大友麵前,喊了聲,“嶽父,請喝茶。”
朱大友此時早已經淚流滿麵,口中應道,“好,好,好!”喝了司庭遠遞上來的茶水,他衝著炕邊的於氏道,“去拿紅封來,在那邊箱子裏。”
原來,朱大友早就將朱珠成親時的紅封準備妥當了,見這情景,朱珠還沒有止住的淚又流了下來。
等於氏將紅封取來,朱大友拿在手裏抖抖索索地遞給司庭遠和朱珠,聲音愈見虛弱地道,“爹祝你們白頭偕老!”
“謝謝爹嶽父!”兩人將紅封接過,又磕了個頭才站起身。
朱大友這才將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與大家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倒是陳氏那兒,卻因著央求她幫著操辦朱珠熱孝內成親的事宜,多交代了幾句。
隻是令人詫異的是,朱大友未曾交代於氏一言半語,連瞧都沒瞧上她一眼。不過大家都沒有太多的心思去理會,眼瞅著朱大友就快不行了,誰還有那閑工夫!
朱大友最後把視線放到了朱珠身上,看著她如花一般與她親娘相似的容顏,嘴角蕩起一抹笑,隨即朝朱珠身後的虛空看去,嘴裏說著,“珠兒,你娘來接我了,我要走了……”
手無力地垂下,朱大友沒了呼吸,朱珠傻愣在炕前,一動不動,也不哭了,就隻是傻傻地盯著朱大友的臉。
這下可急壞了司庭遠,他忙上前攬著她,問道,“珠兒,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
好一會兒,朱珠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許是哭得猛了,又許是身子承受不住這樣的大悲大痛,朱珠哭得背過氣去,倒在了司庭遠的懷裏。
司庭遠急忙將她抱回了她的屋子,細細地替她診了脈,身子無大礙,就是悲傷過度。
朱大友這邊,於氏悲痛交加,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死了丈夫了,她不禁有些怨恨老天,讓她嚐了兩次失去丈夫的滋味,越想越痛,便越哭越凶,口裏喊著,“大友,你就這麽丟下我們孤兒寡母走了,你讓我們今後該如何是好?!”
朱瓊抹著淚上來扶於氏,雖然朱大友不是她親爹,但這麽些年多少也是有些父女情分的,所以乍見朱大友離世,心裏難免悲痛,“娘,您可不能倒下,爹的後事還需要您來操持。”
陳氏也上來勸,“是啊,他二嬸,快去洗洗,再給二弟找身好點的衣裳,該裝裹了。”頓了頓,又朝紅著眼眶垂頭看著朱大友的朱大誌,道,“他爹,外頭的事就交給你了。”
朱大誌沉默地點了點頭,帶著兩個兒子去外頭忙活。司庭遠留了朱珊看著朱珠,自己也出來幫忙。
小半個時辰,老朱家便已經擺上了靈堂,村裏每家每戶都有人陸陸續續前來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