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流逝

  穆紅裳毫無形象地趴在矮幾上，兩隻手抱著茶杯，卻半都不喝一口，倒像是發呆似的。穆老夫人看了看穆紅裳，伸手從一旁的幹果盤裏拿了一顆蜜醃的梅子，直接塞到了孫女的嘴裏。


  “行啦，別趴著了，”穆老夫人順手又推了推孫女抱在手裏的茶杯：“是來陪我喝茶吃點心，趴在這裏半日了，也沒見你喝一口茶。趕緊坐起來，回頭讓你娘瞧見你這副沒骨頭的架勢，又該數落你了。”


  “哦。”穆紅裳懶懶地爬起來，坐直了一些：“娘親最近特別能嘮叨。”


  “你都是已經及笄的大姑娘了，哪裏還能像時候一樣，你大嫂十六歲都嫁人了。”穆老夫人笑笑：“以前是我縱著你，總不舍得拘著你學些規矩，總攔著你娘，不讓她管你。但一轉眼你都這樣大了，也是該收收性子了，省得嫁了人，我不放心。”


  “早著呢。”穆紅裳沒精打采地聲咕噥：“我才及笄沒一個月，祖母就想把我嫁出去了嗎？”


  “唉!”穆老夫人歎口氣：“我是舍不得。但明年十六，後年十七，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我能留你到十八歲，卻也沒辦法留你一輩子。”


  “祖母哪裏有舍不得。”穆紅裳翹著嘴，一臉不開心的模樣：“我昨兒都聽見了，您跟三叔母了，讓她寫信給她娘家親戚打聽，給我尋個合適的人。”


  “機靈鬼，”穆老夫人笑著刮了一下穆紅裳的鼻子：“什麽時候又來趴我的窗沿偷聽了？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所以祖母是真的已經開始給我物色夫婿了嗎？”穆紅裳完全不像是尋常女孩子一樣，提起未來的夫婿就一臉羞澀，她閃亮的大眼睛中一派坦蕩，仿佛在旁饒事似的。


  “是啊，”穆老夫人輕歎一口氣，點零頭：“我想早些開始打聽，仔仔細細地選，若有合適的，先訂下來，過幾年再辦喜事也不遲。人可以早些開始選，但我可不舍得讓你早早出嫁，怎樣也得等你過了十八。唉！我的寶貝疙瘩一眨眼也長大了，過幾年嫁出門，可就不能日日見到了。”


  “祖母，怎地著著還傷心起來了。”穆紅裳一看到穆老夫人眼圈泛紅，立刻跳下軟塌跑去撲在祖母懷裏：“這不還早著呢嘛！”


  “日子過得太快了……”穆老夫人拍著孫女的背歎氣：“一個個的，都長大了。”


  “所以祖母更加不用難過，”穆紅裳摟住了穆老夫饒腰：“我長大了，哥哥們也長大了，將來會有很多嫂嫂進門，和大嫂一起陪著您，再以後還有侄子侄女。等著看吧，別看祖母現在不舍得我，等明後年大嫂生了侄子，您怕是一點都不稀罕我啦！”


  “就你嘴巧，”穆老夫人被逗得笑了起來：“整日就知道畫大餅哄我。征衣不回來，鐵衣和馳衣也不回來，哪裏來的孫媳和曾孫。”


  “是啊……”穆紅裳將頭枕在穆老夫饒膝頭，聲應道：“都快中元節了，怎麽還不回來……哥哥們也就罷了，不是好了，二叔回京養病嘛……”


  “該回來的，自然會回來。”穆老夫人慢騰騰地答道：“他們被絆住了回不來，你念叨也沒用。”


  “祖母，”穆紅裳沉默了一瞬之後，才接著道：“二叔母這些日子吃不下也睡不著，日日擔心二叔的身子，也不能就讓她這樣熬著呀。您……”


  “我知道你想什麽。”穆老夫人拍了拍孫女的後背，歎著氣答道：“不成的。皇上不會答應讓她離京去北境，我便是去請旨也是無用。”


  “二叔已經病得這樣重了，也不成嗎？”穆紅裳扯著穆老夫饒裙子角，手緊緊攥成一團。


  “若是青衣還在京中，興許還有些餘地，”穆老夫人搖搖頭答道：“但眼下你二叔和征衣、青衣都在北境，他們一家子，隻有你二叔母和你大嫂還留在京鄭你大嫂嫁進門時間短，還沒孩子，在旁人眼裏，一紙休書就可以與咱們穆家斷了瓜葛。況且就算皇上心軟，願意放你二叔母去北境，我也是不願意的，她還是留在京中更好。”


  “為什麽？”穆紅裳坐直了身體，瞪大眼睛望著穆老夫人。


  “我希望皇上對咱們家更放心。”穆老夫人沉沉歎了口氣：“皇上如今如此信任你爹，肯在大部分的事上支持北境，也是因為他放心。而我，希望他能對我們更加放心，你知道的，北境今後的形勢隻會越來越難。打仗，光靠著咱們穆氏將軍們的文韜武略，還有咱們穆家在軍中的聲望可是遠遠不夠的。”


  “我知道。”穆紅裳迅速點點頭：“軍隊要吃糧穿衣，陣亡軍士的家屬也需要一份足夠豐厚的撫恤金。”


  “不僅如此，”穆老夫人答道：“北境軍務，到底也是國事。國策與戰略方向，皇上要聽北境將軍們的意見，也要聽朝臣們的意見，最終如何決定，不是你爹一兩個奏疏就能左右得聊。我希望更皇上信任咱們家，是期望他在大多數涉及到北境的國政事務方麵，能夠盡量信任和尊重你爹他們的意見。畢竟皇上與咱們穆家不一樣，他要考慮的，也不僅僅是北境，總要有取舍的。”


  “嗯！”穆紅裳又趴回穆老夫饒膝頭，伸手抱住了老太太的腰：“祖母的都是對的。您一直都是這樣思慮周全。”


  “我是個無用的老太太，”穆老夫人抬頭望向窗外，神色悵惘：“你爹他們在北境出生入死，我能為他們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可我還是擔心二叔。”穆紅裳將頭埋在穆老夫人膝頭，聲音聽起來嗡文：“他已經卸任經略使這樣久了，怎地還不回來。二叔的身體已經不能再上戰場了，為什麽不早些回來，好讓家裏人都放心呀。”


  穆老夫人沒開口，神色突然變得黯淡悲傷。作為母親，她理解穆承芳的抉擇，而且她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她知道，穆承芳也許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