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疼
穆靈雪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娃娃裝襯衣,扣子全在後麵,墨沉心裏著急,也就管不得下手的輕重。後背露在他的眼前,那道深印在他心裏的疤痕衝入他的眼中,敲打著他的靈魂。
樂樂……樂樂……
淚水模糊了眼睛,修長的手指在半空顫抖,從遠到近,到輕輕地落在她的背上。觸手可及的是燒傷的痕跡,蜿蜒凸起的是受損的肌膚,一條條一塊塊順著脊椎纏著脊椎。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這一道疤痕就從來沒有從他的心中消失,夢裏現實,他隨時隨地都能畫出這條疤痕的紋路。閉上眼睛,顫抖的手指從下往上,沿著記憶中的軌跡上行,絲毫不差。
眼淚從緊閉的眼睛流出來,如娟娟的細水,又如泄洪的堤壩,瞬間就流了滿滿一臉,他自己都不記得多久沒有哭,自己都忘了眼淚縛在臉上是這種感覺,用多少眼淚都無法衝走心中的疼。
疼!
穆靈雪僵在那裏,她最在意的就是清白,她最不想讓人看見的就是後背上的疤痕。可他又做了什麽?扯開她的扣子,坦露她清白身子,讓人恥笑她醜陋的身子。
忍?那是不可能的!
左手捂住胸口不讓衣服掉落下來,右手在轉身間揚起,剛才的那一拳太輕沒能打殘他,那就用這一掌煽死他。隻是,他為什麽會哭?他又在哭什麽?狠了又狠的心終是狠不下來,淩厲的巴掌停在他的麵前。
他亦睜開眼睛,滿目心疼地看著她,很多次都有懷疑她是樂樂,卻一次次被她帶歪。也不曾想過長大後的樂樂會這樣的漂亮,不曾想過兒時的小胖子會有這樣的好身材。
如果她一直在他的身邊會怎樣?他還會愛上她嗎?如果沒有撕開她的衣服,他們又會走向怎樣的失聯?十七年,她被帶到了哪裏?又吃盡了什麽樣的苦頭才能練出這一副好身手?她又什麽會姓穆,而不是姓喬?
是不是喬森,就不想讓他們再找到她?
心中翻湧的情感淹沒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拿她怎麽辦,愛她一輩子寵她一輩子都不夠,不夠。眼淚化成無聲的語言,不指望她懂,隻期望自己能說出來。
樂樂,想你,想你十七年,想你6205個日日與夜夜!你喜歡的都在,該你有的都有,每一歲每一季的新衣,從來沒有間斷,都在你的衣櫥,有你愛的裙子和紅色皮鞋……
他都記得,他從來沒有忘記!
“算你狠!知道扯壞我的衣服,我會打死你,你就哭哭哭!”哭得太慘太慘,慘得穆靈雪真的下不了手,恨恨地一甩手,她再轉身,就這樣,再見,再也不見。
胳膊被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她走不動,反而被拖得倒退,倒退地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被他緊緊地抱著,臉埋在她的頸間,嗚咽的嗚嗚哭泣,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傷心的,穆靈雪都有些怕,感覺自己有在欺負他!
悄悄環視一圈,想罵人的有木有,她就打了墨沉一個人,他們跟著一起哭,哭什麽啊。十手連心?她打墨沉,他們都痛?墨翟打她,她就隻有一個人痛?
哭都要陪著一起哭,一起給她施加壓力嗎?靠了,她在心裏爆了粗口,也在他的懷裏扭動。她要走了,要走了,這個該死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欺負陌生的人節奏!
墨沉不鬆手,反而越抱越緊,抬起淚濕的臉,看著她,哆嗦著雙唇,艱難地叫了一聲:“樂樂!”
薛冰的哭聲隨著這一聲徹底爆發,也走到他們的麵前,哭著問:“是樂樂嗎?真的是樂樂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我的樂樂終於回來了嗎?”
墨翟的聲音哽咽著沙啞著:“是樂樂,她就是樂樂。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她像樂樂。現在有了這一道疤,就更能證明她的樂樂……”
“等等,等等……”穆靈雪掙不脫墨沉的懷抱,就從他懷裏扭轉頭,揮手叫停:“你們別給我瞎攪和,這事兒一馬算一馬,別打了我又給我丟顆糖,這種事情我從小就看不上。我也再說一遍,現在放我走,我不找你們墨家的事,我自己認栽。如果還不放我,還想跟我胡攪蠻纏,我也敢告訴你們,我一定能把墨家攪得雞犬不寧。”
“已經雞犬不寧,已經雞犬不寧了十七年,自從你被喬森帶走之後,這個家就沒有真正的安靜過。奶奶成天成天在找你,媽咪成成天成天拍戲,讓自己在屏幕上多露臉,讓你能看見她,然後回來。爹地就更加,十七年二十年如一日,沒有一天間斷的尋找你和妹妹的下落。”墨沉受傷的臉腫得更大,說話都費勁,周悅聽不清,穆靈雪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也震驚了!
不為其它,就為“喬森”兩個字!
她驚鄂地看著他,想從他滿是淚的臉上看出話的真假性,卻是什麽都看不到,真的不能摻假,又聽他說:“喬森把你帶去了哪裏?青龍白虎為什麽也查不到下落?喬森到底是哪一方的海盜和土匪,為什麽我跑了那麽多的海域,結交了那麽多不幹淨的朋友,都找不到你們半點下落?十七年,你為什麽就不回來一次,你不知道我們都在找你嗎?找得有多辛苦,你知道嗎?從小就沒有良心,現在還是沒心沒肺,問過你多少次,問你爸爸是什麽,你為什麽就不肯說呢?你想急死我,你是不是想急死我啊?”
墨沉還在報怨著或者說著什麽,穆靈雪卻是完全聽不見了,不管她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墨沉所陳述的有關喬森的事實都是真實的,喬森就是海盜就是土匪,就是靠打劫為生,他的朋友來自四麵八方,也隱匿在一個很深的島嶼,上麵有著複雜的原始森林,也切斷了對外的一切聯係,過著與世隔絕,又茫然無知的生活。
還有青龍白虎,她的兩個叔叔,喬森的左右臂榜,從小教過她很多東西,也無數次朝她弱小的身軀輪起鞭子:“爬爬爬,爬上去,記住,你是喬森的女兒,你是這片島嶼的接班人,你不能輸……”
後來,他們死了,死在一場混亂的槍戰之中,屍體都沒有運回來。聽喬森說,他們葬在出事的海域,從此長年地沉默著。
她僵住,不能接受就是樂樂的身份,也不得不重新接受。薛冰拿出了相冊,墨子墨拿出了他保管極好的視頻,墨翟打電話叫來了風揚和小丁,還有老鬼和雅安,幽靈也飄飄忽忽的飛了進來。
很多人很多事,她已經沒了印象,隻有一點模糊的深痛刻在腦海的深處,她不記得小丁和風揚,不記得老鬼和雅安。雅安哭著罵她沒良心,哭著說:“小時候,你都是跟著我,都是我帶著你,給你換尿布,給你喂奶。你學會爬的時候,是我在為你加油。你學會走的時候,是我鬆開的小手。你現在既然跟我說,你不記得我。”
雅安哭得昏天黑地,一次次看她身上那道疤,一次次說:“怎麽就不去做手術弄了嗎?一個女孩家留這麽個疤,多難看啊?要是你不走,你老鬼叔叔就能幫你調藥給治了,現在時間久了,怕是不好弄了。”
穆靈雪的腦子一團漿糊,被淹沒在認親的複雜喜悅中,老鬼的醫術也真心不錯,也不知道給墨沉用了什麽藥。一個小時,墨沉的臉就好得找不到一點痕跡。
其實,她也想說,如果墨沉的傷不好那麽快,她或許會心軟的原諒他這一次!但是,好得太快,沒心軟,又心硬了!她沒有理墨沉,不管墨沉跟她說什麽,她都一聲不吭,隻當沒有聽見。
而她最有興趣的,還是幽靈。因為幽靈的身手很古怪,不用著力點,她隨時隨地都能起飛,身體輕盈的不像人,像一片羽毛。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能做到。
“你記得她嗎?”雅安見她一直盯著幽靈,小心翼翼地說:“你小時候,她經常帶你玩飛飛。你被喬森帶走之前,你和哥哥吵架,就不想回家,就在我那裏住,跟著她一直玩飛飛。還記得嗎?”
穆靈雪不記得了,也不由反問:“我為什麽要和他吵架?”
環視一圈,每個人都想說,但穆靈雪沉默到現在,也就和雅安說了這麽一句話。於是,雅安把當年發生在英國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也不忘強調:“哥哥不是故意潑你的……”
“是不是故意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七年前他護了琳莎拉,十七年後他還是護著琳莎拉。”而她在他心裏,從來都不重要,如此,還要什麽哥哥,不要也罷。
她要回酒店拿行李,然後回自己的房子住,沒有人敢攔她,墨沉也不敢,但是周悅一直跟著她,跟在她的後麵,嘀嘀咕咕地說:“妹妹啊,去哪裏呢,奶奶陪你一起去吧。現在外麵可亂了,不小心又要走丟,奶奶帶著你,不會走丟。奶奶認得回家的路,奶奶還知道哪裏有零食賣。回來的時候,奶奶帶你去買,偷偷地買,不讓哥哥知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