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想死不容易
佝僂著身子，年過七十的老乞丐更像是一座雕塑而不是一個活人。
雲朵朵表現出來的情緒讓他沒有想到，哭得一塌糊塗，所有的矜持都被放下，她化身為一個無辜的孩子，在向這個世界討要一個公平。
沒有打斷雲朵朵的發泄，老乞丐站著有些吃力，走到了江邊的護欄邊上，斜倚著護欄，靜靜地看著雲朵朵。
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幫她什麽，這個社會本來就是冷漠的，深諳世界的屬性，老乞丐也不打算上去說些什麽。
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自己去麵對、自己去扛的，而現在，就是雲朵朵要去麵對的時候。
多日的情緒噴湧而出，不知道為什麽，對著笙落都沒法表達的情緒在這個陌生的老人麵前卻像是火山爆發一樣，任其流淌了出來。
雲朵朵的淚水已經止住了，這次的大哭不隻是發泄了情緒，還讓她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一次又一次，當她情緒崩潰的時候就去找笙落、找爸媽，而不是理智地想想到底是為什麽造成了這種局麵。
而這次，在老乞丐的幫助下，她開始了認真的分析，到底是什麽讓她走入了今天的這個境地。
真的所有責任都在杜雲帆身上嗎？
沒有說出來，答案卻已經在心底了。
雲朵朵很明白，如果都是杜雲帆的罪過，她就不應該那麽痛苦了。
七年前，她做的決定就是離開，她給自己的理由是不想讓自己懷孕的是暴露在杜雲帆的視線裏，但是她真的應該那麽做嗎？
且不說杜雲帆到底會不會接受她懷孕的事實，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小風像個留守兒童一樣，既沒有家也沒有父母應有的疼愛，連她的存在都不能為別人所知。
雲朵朵知道自己是有責任的，她隻是苦苦哀求杜雲帆相信自己的話，那哀求在現在看來，更像是對罪行的默認，更別說是之後直接出國了。
她沒有為洗脫這個惡名作出什麽實質性的努力，也沒有讓杜雲帆好好地查查整個過程，什麽都沒有……
這是她的錯，也是她沒法否認、甚至這些年都不願意去承認的，害了自己、也害了小風這個無辜的孩子。
抹了一把眼淚，罪責是那樣的深重，因為沒有用最好的辦法去處理，她也無從得知她錯過了什麽，或許是一個大白的真相、或許是一個圓滿的家庭。
七年後呢？她有做得更好嗎？
雲朵朵的心傳來一陣絞痛，這七年她都像是一隻鴕鳥，隻是在這世間苟延殘喘而已。
三年的時間，她拋棄了家庭，在外顛沛流離照顧小風，爸爸為自己得了嚴重的心髒病不說，整個家都像是要散了，讓父母承受了三年的離散之苦，而不是在他們那個年紀應該享受的來自女兒的關懷和貼心。
後麵的四年，她又放下了孩子，在國內不知道幹什麽，浪費了小風的童年，也浪費了自己的青春，更是讓父親肩上的擔子和責任更重了些。
一個錯牽扯而來的問題愈發嚴重，雲朵朵回想起來的時候，一千個不該一萬個不該，最不該的就是當初的軟弱。
七年，如果自己是拚事業，也許今天她不用躲避不用依靠別人，足以應對。
七年，如果她真真正正好好應對杜雲帆給她的質疑，也許他們還能走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時每刻都是不斷的恨意。
她錯了，錯了一個徹底。
然而時間已經過去，一切都很現實，在她的世界裏，那些美好都已經化作了泡沫，留給她一個殘缺的空殼，隻能回想而無法觸碰。
“我不想這樣，為什麽當初我做的那麽錯，為什麽我不願意去麵對、為什麽我像個傻子一樣在困難麵前就隻想逃跑……”
閉上眼睛，過去的事情曆久彌新，一幀一幀地跳躍著，讓雲朵朵心驚不已。
錯已經犯下，無可挽回，但是看清楚之後再回想起來，加上的傷口愈發深重，疼得雲朵朵鑽心刺骨。
塵埃落定，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老乞丐就這樣站著看向雲朵朵，實在累了就換一條腿發力，總算是撐到了她有了反應。
“現在想好你的問題是什麽了嗎？不用告訴我，放在心裏就好了。”
娓娓道來，老乞丐終於回到雲朵朵的身邊坐下，長舒了一口氣。
想要開解一個人很難，因為每個人想得都是不一樣的；想要讓她自己想開卻沒那麽複雜，人都能抓住自己心裏的要點，當有人提醒的時候，那些被遺忘掉的東西也將一點點浮現出來，讓她知道問題在哪裏。
雲朵朵收起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比之前的那次要來得猛烈得多，老乞丐和之前雲朵朵對待自己似的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擊著。
那個時候的他不和這個女孩兒一樣嘛，傻得可以，還以為自己可以自欺欺人，越是掩飾越解不開那個心結。
“問題找到了，解決它難嗎？”
當然難了，怎麽會不難呢，老乞丐摸了摸鼻子，自己都有點虛，隻是還得問，不然就沒法踏出下一步。
哭著哭著停了，雲朵朵很難受，這個人都被揮之不去的情緒控製著。
“難。”
一個字的回應，怎麽會不難的，錯都錯了，七年，怎麽能是簡簡單單跨越的呢？
“難就對了，不然你也不會想到來江邊了。但是我要告訴你，不管到了怎樣的處境，都別想著尋死覓活的，你的年紀還小，身邊的人肯定和你或多或少有些依附的關係，如果你死了，他們要怎麽辦！”
一句話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老乞丐想到當年自己衝動出走帶來的後果，說話的時候也帶上了幾分難受。
“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就算再過不去，也不要和家人和朋友過不去。再大的困難，這些人總會幫你的，再大的問題，等你轉過身去看，都沒那麽困難。”
突然發力，老乞丐把喝了一半的水瓶猛地丟到了水裏，讓雲朵朵的視線也匆忙地跟了過去。
“看到了嗎？那就是你，以為自己要淹死的時候，還是會浮在水麵之上。”
“想死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想要過去，也不是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