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前世今生：跋涉千年隻為你（番外1）
我叫北玥紅線，來自東北雪域葉海特族。
慕雲楓和子獻成親的那日，我身著皇後的朝服，提著一把赤焰刀，在成千上萬人的仰視裏，在他奢華的婚典上，殺了很多人，直殺到日月無光，血流成海，山河變色。
飲飽了鮮血的赤焰微微泛著淩烈妖異的紅光，就如同我血紅的雙眼和瘋魔了的嗜血表情。
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那裏，一身俊麗明黃，手裏挽著他那來自九重天上，身為神女的純潔新娘。神魔一役後，神族送來一位神女求和親。神女名叫子獻，是黃帝第五個女兒。
他欣然應允，完全忘記如若不是我，他哪裏會壓得下紫薇星君滅世的氣焰？
婚典上，見到我嗜血而來，他將他的新娘小心地護在身後，卻冷冷地看著我的瘋癲。然後，風馳電掣一般，劈手奪了我的刀。
一刀揮出，我肩膀便被利刃刺穿，血流如注。
這是他對敢於忤逆他的屬下慣有的懲罰。即便他娶我為妻，即便他為我解散後宮，可是終究為了一個神女，拋棄了我這個發妻。
我跌倒在地上，胸腔如脆弱的紙片一樣震蕩難寧，如怒海般翻滾不休。然而，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他冷而怒的眼神帶給我的刺痛。
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我仰首向天淒烈而笑。
他說喜歡看我殺戮時那不顧一切的狂野，他說他喜歡我紅衣妖嬈的嫵媚……
他說過，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在血海魔欲中相依相偎，難以分離。
可是……
今天，我為了自己的委屈而大開殺戒。他便再不喜歡了……
人，為何可以變化這麽迅即。
如今諾言不在，他傾心相守的，卻是另外一個女子。
九天之上天女子獻，黃帝之女，傾國傾城。三年前，他深受重傷，她救了他卻消失不見，他便惦記了她好幾年，想盡辦法得到她。
為了娶子獻，他情願殺我。
原來在人皇的心中，天上的神永遠是聖潔的最美。
可是，在神的心中，凡間的人是不是最危險的誘惑呢。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天女是他的最美，而他則是我致命的誘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本是無求無欲的人，在九重天上修道成仙，當年隻不過是想靠他更近，便為他下凡塵，為他不斷殺戮，為他墮落成妖。
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忍住沒有吐出湧到口腔的鮮血，再也不看他一眼，倉皇地奔了出去。身後他一聲令下，無數瘋狂肆意，在我身後追趕。
他容不得一個破壞他和她婚禮的屬下，哪怕這個人是他鳳儀天下的皇後。
捂著傷痛的肩膀，我逃到我修魔大成之地——嶓塚山的紫雲洞，如僵屍一般躲在裏麵。就是在這裏，他把失憶的我從棺木裏釋放出來，教會了我殺人，褪去神聖的軀殼，在血海中重生。
卻又忌憚我的魔性泛濫，害怕我恢複千古不遇的魔魂記憶。
斷腸崖上霜風淒冷。
每日地看日頭東升西落，光明與黑暗交替出現，而我的世界卻永遠隻是一片灰暗。肩頭的傷口在一點點地潰爛。傷口每次好一點，我便用指甲將它摳爛。我知道，自己的靈魂已經腐爛在裏麵了。這個身體已經是行屍走肉，隻要靈魂離散，便再不會複生。可是隻要別再遇到他，我情願魂飛魄散。
他沒有放過我，就像放不過任何違拗他的屬下。
他出現在紫雲洞的時候，身上遊離著絲絲縷縷的殺氣，然而他的神色卻是悲憫的——
紅線，說，你錯了！——
我不知錯。我要公平！——
公平？這次殺傷太多朝廷將領，你得死。這才是公平——
殺了我，你不後悔？——
我不會讓你太痛苦——
我有一個要求——
說——
抱我一下可以麽。
他身子微微動了動，去沒有立刻抱住我。
多少年華的風雲變幻，多少歲月的雨雪風霜……就這樣含著血腥的潮氣，蜿蜒進我的心頭……
“我跟了你三年了。你跟她相識才不過一天……雖然你認識她在先，可是在這些許年裏，她高高處在九重天，你可曾見過她，熟悉過她？你愛的是她的靈魂，還是相貌？是她天女的冰清玉潔，還是她對你的忠誠和愛意？”我兀自說著，扯開自己的衣衫，將潰爛的瘦弱肩膀給他看。“我愛你，幫你奪得天下，為幫你入了魔，為愛你親手殺掉我最愛的兄長，我成為你的皇後，卻失去了我所有最愛我的人，我愛你，愛得不知道如何去愛……可是我在你心中又算什麽？”
“紅線……”他終於過來抱住了我，冰冷的聲音終於帶了絲顫抖：“你怨我？”
我失笑了。他總是這樣，可以冷酷地殺人，卻不忍心看別人受傷時哀嚎，甚至因為不忍心會冷酷地了斷傷者的生命。他真是很冷血，但是也很矛盾。
他也會殺了我這個沒用的屬下，卻用著悲憫的姿態。
我吟吟笑著：“我殺戮嗜血，都是你教的。我該叫你師父呢，還是情人？”
他卻猛地抱緊我，手指掐進我肩頭的傷口：“你恨我？”
“我真想咬你一口……”
此恨難消！
“紅線……”過了好半晌，他歎了口氣，聲音虛幻不似真實：“你待在這裏好好反省吧。”
“我破壞了你們的婚禮……你不殺我了？”我靜靜趴在他的懷裏，低聲說著，突然，有些使不上力氣。
“今天之後，滾出紫雲洞，好自為之罷！”黑暗中，斷腸崖上，他抱著我，眼睛望著莫名的虛空，冷冷說道。
“我也想走，隻是沒有力氣，求你幫幫我，送我回家吧……”我幾乎在低聲地哀求。身體的力量一瞬間，向外流出。我這是怎麽了。苦笑。連滾走，都辦不到了。
“紅線，你沒有家。”
“我有家。其實我的家也在九重天上……”三年前，偶然遇到了他，便從此褪去神衣，化身為人，隨他飄零，墮落成妖。
“紅線！”他喃喃喊了一遍我的名字，猛地握住我的手腕，聲音猛然顫抖：“你說什麽？你也是神族？”
“告訴我，你愛你的新娘麽？”我無力地趴在他懷裏，我真的沒有力氣了，可是依舊固執地問他：“愛的是現在的她，還是當年救你時的她？”
“紅線！你的脈象很亂……”他聲音陡然急促起來。
我輕輕地笑著，咳嗽著，咳出一團血。他，終於覺得我的不對勁了。
我把頭埋在他懷裏，拿手背偷偷地擦幹淨唇上血跡。目光恍惚起來，慢慢地掙紮著仰頭，看向高高在上的九重天。
“……你信不信前世今生，人有因果報應？如果我永遠遇不到你……該多好！”我輕輕地俯下身，恰看到懸崖下淒冷的風催動無盡的黑暗，一陣目眩，飄散在空氣裏的聲音越來越小。
“慕雲楓，我疼，怕……”
“紅線！”他大喝。
“……”這次，再沒有人回答他。
就在方才，在寂靜的黑夜裏，我將頭上發釵拿出，絕望而堅決地戳向自己的心口……
來去間悲辛無盡。
飄零間刹那芳華。
來世，我再不為神。
山風呼嘯而過……
斷腸崖上，一身明黃的千古一帝萬奴王側身而坐。悄無聲息地擁抱著一個女子。血水順著女人柔亮發絲潺潺流下。紅豔豔的血，開放在寂靜的黑暗裏，像是永夜的蓓蕾，染紅了他的衣襟，開出一朵一朵悲倫豔麗的花。
他手掌上盡是濕漉漉的液體，神色微動，這才徹底相信發生了什麽。
愣了很久，他聲音突然在風中急促顫抖起來：“不，不，紅線，我騙你的，我不想你死！我騙你的！”
隻是突然，這聲音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懷中人的身體慢慢變冷，變重，他再也攬不動她，她慢慢地從他的手中滑落下去，像一朵飄蕩的花兒，漸漸地墜落斷腸崖。在黑暗的夜裏，他隻看到她的眼睛一閃，便如燈一般熄滅。
他仿佛看到她在夜空中對他冷冷地笑了一下。
前世的債，是不是要今生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