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哪路的貨色
冰然倏然轉身，一個白衣貂裘的小少年從門裏奔進來，身後跟著二三十個裘衣大漢。
那孩子長得真的有點像師父，一邊哭著喊著“娘親”，一邊朝院子裏麵撲。
太子也忍不住擰起眉毛。
這是誰家的孩子，竟然跑到這裏喊娘親。
“攔住他。”
太子話畢，赤炎便帶著禁衛軍逼了過去。大漢們被東宮禁衛軍堵在門口，那小少年身子靈活，從銀甲鐵衛中間穿梭而過，見到縫隙就鑽，瞬間便闖進了院子裏。
太子一把抓住那個白衣貂裘的少年：“小混蛋，喊誰後娘呢？”
慕雲璟一把將尊貴的太子殿下推開，對著目瞪口呆的秦冰然喊道：“葉海特聖女就是我的娘親……”他想了想，加了一句：“是我後娘。但是後娘也是我的娘。”
然後對著嘴巴張成o形的冰然做起自我介紹：“娘親，我是璟兒啊，慕雲璟。我父王托夢給我，讓璟兒來投奔娘親，所以葉海特王就派人護送璟兒來京城了。璟兒在東北雪域生活了十年，今天第一次來到京城，璟兒好開心……娘親你好漂亮！”
冰然隻覺得暈眩。她什麽時候多了個兒子？
葉海特王秦石送個孩子進京，怎麽沒知會她一聲？那老匹夫反了麽？
冰然瞬間覺得手忙腳亂。
燕王當年的確瞞著她很多事，說不定還包括這個十歲的孩子。
當年晚詞說不定真的生下了一個兒子呢。
她對沈淑妃胡謅的話，本來想讓沈淑妃心裏不舒服，結果卻是一語成讖，燕王遺子竟然是真的？
冰然如遭雷擊，緊接著心底忽然生出一抹慍怒。
如果燕王真的有兒子，那麽她，她一定不會當燕王妃了。
哪怕嫁給他的衣冠也不行。
她秦冰然做遺孀是為了耳根清淨，但是堅決不要做後娘！
她一定要問問青冥，不是說燕王沒有遺子的麽？怎麽會突然就多了個十歲的幼子？
慕雲璟瞳仁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忽然就撲在冰然懷裏哭起來：“娘親，您不喜歡璟兒麽？您看在璟兒父王麵子上，也不能不要璟兒啊……”
冰然聽到他提到燕王，不由地心就軟了。
不管她多麽不願意做後娘，這孩子卻真的有可能是師父的後人。
她應該關照他，而不是拒絕他啊。
手驀地扶住了少年的肩膀，柔聲道：“你別怕，隻要證明你是燕王遺子，我，我一定會保護你。”
少年一愣，接著擼起袖管：“走，咱們即刻去宮裏找皇帝爺爺，我們滴血認親。”
忽然，耳邊爆發出一聲大哭，“嗚嗚嗚嗚……”百裏燼雙手箍住冰然的大腿，斜眼恨恨地看著高他一頭的小哥哥暮雲璟，忽然就哭了起來：“師父……燼兒不喜歡您當後娘，不然師父隻喜歡兒子，就不喜歡徒弟啦……嗚嗚嗚……”
“師父您才年芳19，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兒子？師父可以不要這個兒子麽？”百裏燼一邊哭，一邊恨恨地看著慕雲璟。
“放心，師父還是最愛你的。”冰然拉著百裏燼的小手，把他從她身上摘下來，道：“燼兒，快去燕王府找青冥，叫他來一趟，我有事問他。”
百裏燼隻是埋在她大腿上哭，怎麽都摘不掉。
冰然不由拉長聲調，低喝：“燼兒！又不聽話了？”
百裏燼見師父發怒，頓時不哭了，乖乖地拽起冰然袖子擦了擦眼淚，撇著小嘴朝外麵走去，看來是去找青冥去了，一邊走還不忘回頭惡狠狠地盯著那個慕雲璟。
竟敢假裝成燕王的遺子？這個死小子也配？哪路的貨色，敢不敢露出本來麵目？
慕雲璟白衣勝雪，穩重又俊雅的模樣，雙手抓住冰然的衣袖哭泣著，誰也沒看到他低頭的一瞬間，默不作聲地對百裏燼做了個鬼臉，眸子倏然一閃，露出一絲猩紅的光芒，妖異而危險，然而那抹猩紅很快就消弭在眼眸深處。
他就是故意讓百裏燼看到的。
百裏燼果然看到了，而且他發現好像就隻有他一個人看到那個熊孩子做鬼臉的樣子。
狠狠磨牙，朝慕雲璟揮舞了下小拳頭。哼！慕雲璟是吧？小老子我記住你了，早晚會剝掉你的皮。
太子早差人去宮裏報信去了。
沈淑妃正喝茶，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一不小心把茶水灑在自己手上，燙掉一層皮。
“賤人！”沈淑妃不由地氣怒攻心：“不是答應本宮了嗎?怎麽偏偏把這孩子的事情說出來？生怕全京城的人不知道燕王遺子回來了麽，竟然在大街上就把認祖歸宗的字幅掛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沈淑妃忍了又忍，隻覺得忍無可忍：“走，去見皇帝。”
此刻的勤政殿，太監榮德勝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皇帝本來正低頭喝藥，不由地抬眸：“哭什麽？有話就站起來說。”
榮德勝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陛下，東北葉海特王派人送來一個孩子……這裏還有葉海特王親筆手寫的奏折，奏折上說，這孩子……竟然是燕王當年的遺子……”
皇帝一怔，藥碗便從手心裏摔了下去，砰然一聲，摔了個粉碎。
……
皇帝下旨，讓太子帶著秦冰然和慕雲璟一起進宮麵聖。
滴血認親後，冰然牽著慕雲璟的手，在大殿上站定。
皇帝坐在龍座上，鋒利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著小小的孩子，隻覺得心底生出一抹暖意。這孩子和三兒小時候長得真是像極了。
簡直一模一樣。
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腿：“璟兒，過來，來皇爺爺這邊。”滴血認親證明，這孩子的確是慕雲家族的骨血，是三兒的孩子。
慕雲璟大方地撩了撩衣擺，走上鑾駕，坐在了皇帝的腿上，甜甜喊了一聲：“皇爺爺。”
皇帝慕雲戰天看著眼前這個孩子，一瞬間思緒回到多年前，那時候的慕雲滄海是所有皇子裏最聰明睿智的一個，那時候他就愛抱著三皇子，批閱奏折。
然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三兒長大了，不再依賴父皇。
後來，甚至因為母妃的死，而怨恨父皇，和他的父皇貌合神離。
又是什麽時候起，三兒獨當一麵，成為了帝國的柱石？
那年他拗不過沈明，將六皇子立為太子，為了補償三皇子，敕封三皇子為燕王，將京城地勢最好的一處宅邸撥給了他，讓他和太子在京城日月雙懸，權勢滔天。
他命榮德勝為燕王選妃納妾，將全京城的好女兒翻了個遍，結果他卻始終忘懷不了那個葉海特的女奴趙晚詞……
是什麽時候起，他們父子生了嫌隙，彼此猜忌？
又是什麽時候起，他又開始後悔自己對三兒的那些猜忌？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快樂或者是不快，終究是他，親手逼死了他最愛的兒子。
現在想來，葉海特族也好，慕雲皇族也好，終究都是大匡的臣民。
三皇子身上流著什麽樣的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皇子一直一心為了帝國嘔心瀝血。
三皇子當得起這個皇位，隻可惜他卻沒能把這個皇位留給他。
“小家夥……告訴皇爺爺，你想要什麽，皇爺爺都為你取來。”
慕雲戰天真的怕小家夥像他的父王心懷不滿地說：不要這個天下，隻要他娘親活過來。
誰知道慕雲璟卻伏在皇帝耳邊，悄悄道：“我要我的後娘和我父王完婚……”
慕雲戰天心底放鬆，原來這孩子心裏牽掛著葉海特聖女秦冰然。
皇帝不由笑起來，“好，朕這就命葉海特聖女和你父王完成大婚……”
當然，燕王身死，屍骨無存，這大婚必然是和燕王的衣冠成婚。
冰然聽到皇帝說什麽，頓時臉色慘白。
難道她真的要做燕王遺孀和這小屁孩的後娘了麽？
這小屁孩突然認祖歸宗，難道隻是為了監視她，讓她踏踏實實地當他後娘？
太子忍不住道：“父皇……”
皇帝一個犀利的眼神睇過去，太子的話頓時哽在喉嚨裏。
皇帝摟著慕雲璟，說道：“讓葉海特聖女今後照料你的生活，皇爺爺即刻讓你承襲你父王的燕王爵號，將京畿北部千裏疆域都作為你的封地。等你長大了，皇爺爺這個位子，都給你來坐……”
皇帝顯然是有點病入膏肓，神誌不清了，不然不會當著太子的麵，對一個十歲孩子說這樣的話。
太子在底下，聽著隻覺得心底不是滋味。
父皇竟然當著他的麵，說要把皇位給另外一個人，假如父皇真是如此打算，那將他這個太子置於何地？
而這個十歲的孩子，如果有了燕王封號、千裏封地，再加上葉海特聖女的輔佐，數十萬葉海特人的擁護，甚至還得到天家的庇護，那將來一定是比太子還要強大的存在，若想搶奪太子的位子，那絕對是輕而易舉。
太子眸子一點點地暗淡下來。
“陛下……”一個隆重打扮過的女人在幾個宮婢的簇擁下走進勤政殿，正是沈淑妃：“哪裏有封一個十歲孩子為王的？甚至還在封王的同時，將燕趙京畿重地都作為封地？這完全不合祖宗規矩……”
皇帝睨著沈淑妃，神色不悅：“你又來做什麽？你為什麽要來？”
沈淑妃柔柔一笑：“你們都下去吧，我和陛下單獨聊點枕邊話。”
皇帝也沒反對：“太子，璟兒，十七……”他喊冰然十七的時候，聲音驀地多了一絲溫情。冰然都驚了。大病後的皇帝，竟然性格都變得有些柔和了。
此刻，冰然隻覺得皇帝似乎也有什麽秘密是和她有關的。
皇帝道：“你們先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