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雲秀宮舊事

  清冷的雲秀宮，綠瓦青藻，似乎長時間沒人打理了。這是秦貴妃未薨逝之前所住宮殿。


  七年前，秦貴妃死去，這裏便隻住著三皇子和四皇子。


  後來三皇子被封王立院，搬出了雲秀宮，這裏便隻剩下一個叫做馮瑛的大太監，伺候著四皇子慕雲青恒。


  馮瑛是秦貴妃的心腹，更是三皇子慕雲滄海隨身侍奉，後來三皇子念四皇子身邊隻得一個癡呆書童，怕照顧不到四皇子金貴之軀，便撥了馮瑛回雲秀宮伺候。


  想來，兩個皇子之間，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


  幾隻白色鴿子飛過，撲棱棱落在青石台階上，平添幾分淒清之色。這裏應該很久沒有這麽多人了，都門可羅雀了。


  一個老太監站在斑駁的紅木宮門前，見到寧王帶著兩個侍女回來，立刻埋怨道：“王爺……您又私自去陵園……”他聲音戛然而止，睇了一眼冰然：“喲，這不是十七姑娘麽？”這大太監馮瑛，自然是認得十七的。


  冰然不由得對他微微躬身：“大公公好！”


  晚凝以前經常和二姐入宮，對馮瑛很熟悉，略施一禮：“大公公，大家都是自己人。”


  馮瑛慌忙垂目，躬身道：“兩位姑娘莫要客氣，都折煞老奴了……今兒怎麽想起入宮？”


  晚凝剛要解釋，倒是寧王開了口：“她們擔憂三哥，所以喬裝宮女入了宮，沒想到竟偶遇十六公主和太子，得罪了兩位，現在鬧得進退不得。”寧王淡淡解釋道：“我先將他們領回來，等三哥從勤政殿出來，直接讓她們上三哥的馬車，帶回去就是了。”


  馮瑛吩咐那癡呆兒道：“呆兒，愣住做什麽？快去稟報燕王，讓他事畢回雲秀宮一趟。”


  呆兒看了看馮瑛，眼神略微驚恐，又看了看寧王，寧王道：“聽你師父的，快去吧！”


  呆兒這才放下提籃，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馮瑛道：“老奴這就騰出地方給十七姑娘療傷。”他目光敏銳，早看到冰然肩頭的箭傷。


  寧王淡淡點點頭，並不搭理馮瑛，隻是將地上放置鹹菜饅頭的提籃撿起，也不再搭理冰然她們，自顧自地走進宮殿。


  冰然和晚凝自然緊跟其後，死死抓住這個救命稻草了。


  雲秀宮雖然淒清，缺少生氣，但是地方倒大，寧王進去後竟然沒了蹤影。


  冰然本想找他問清楚一些事，此刻竟尋不到他。倒是馮瑛忙前忙後，十分殷勤。


  “十七姑娘，來，讓老奴看看你的傷。”他請冰然坐下.

  冰然便坐下，將肩頭的衣服扒下一點。忽然想起還有個老公公在側，不由不好意思：“公公請避讓……”


  馮瑛嗬嗬笑道：“老奴是個太監，姑娘不用避諱老奴……”他拿出醫藥箱，將繃帶，藥酒一起放在桌上：“就讓老奴為姑娘療傷吧……”


  晚凝笑道：“大公公最是熱心腸，十七，你就讓大公公幫你吧。他療傷的功夫，還是可圈可點的。”


  有了馮瑛，晚凝倒是不用親手為冰然敷藥，省事又寬心，便在宮內四處轉轉，不由呀地一聲：“大公公，我好久不來了，怎麽覺得雲秀宮變了樣？”


  馮瑛一邊給冰然包紮傷口，一邊道：“趙三小姐，哪裏不一樣了？”


  晚凝道：“咱們娘娘的畫像，不見了……掛到別處了麽？”


  馮瑛搖搖頭：“畫像？”他回頭看了看晚凝所指的地方，想了半晌，才道：“哦，老奴想起來了，寧王說畫像舊了，掛在庭前有礙娘娘風采，便拿回去重新著色……過不幾日便會掛回來。”


  晚凝道：“恩，總覺的寧王有些不對勁兒，這幾個月竟不去找我們公子切磋武藝了。以前他和十七兩人，有事沒事總纏著公子教他們武功……”


  冰然頓時了然，原來十七和四皇子慕雲青恒的武功，都是慕雲滄海所授。


  這樣看來，慕雲滄海不僅是她的師父，更是慕雲青恒的師父。


  他們三人之間關係一定非常好。可是為何慕雲青恒現在卻對她那樣清冷，甚至不理不睬？

  越來越奇怪，冰然索性不去想，倒是問馮瑛道：“大公公，您對秦貴妃定然非常了解吧……”


  馮瑛提到秦貴妃，眼睛都亮起來：“我自入宮便伺候娘娘，自然對娘娘了解啊……怎麽了？十七姑娘，聽說你失憶了，連娘娘都不記得了麽？”


  “是啊，我死而複生，便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大公公，給我講講咱們娘娘好麽？”


  馮瑛笑了下：“我還以為燕王已經為你講過了呢……”他悠悠道：“秦娘娘，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都說皇帝後宮佳麗三千，各個天姿國色，但是老奴還沒見比秦娘娘更美的人兒呢……當然娘娘人美，心底也好，所以皇上對娘娘極為寵愛，當時葉海特國剛滅，所有大臣都請皇帝賜死兩位葉海特公主，皇上卻力排眾議，留下兩位公主性命，更是封娘娘為貴妃……隻是紅顏薄命，佳人早逝……”


  “大公公……”冰然實在忍不住了，便道：“能講講我娘親麽？也就是婉娘……她，她和秦貴妃姐妹之間的感情好麽？”


  提到婉娘，馮瑛臉色忽然變了，冰然有些緊張：“有什麽不能說的？”


  馮瑛沉默了半晌，忽然長歎一口氣：“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不過我說了，十七姑娘莫要責怪老奴。你娘她她雖然身世悲慘，但是她不該做對不起貴妃的事啊……”


  “我娘對不起秦貴妃？”冰然有些驚訝：“大公公，你說說看……”


  “當年秦貴妃深受榮寵，更身懷六甲，身子最嬌弱的時候，卻發現皇上和自己親妹有私情……縱然娘娘大度，並求皇上給婉娘一個名分，終究是被妹妹傷了心……從此身體便不好了……”


  “原來是我娘橫刀奪愛？三哥的娘……應該很愛皇上吧……”


  馮瑛卻搖搖頭，然後有些迷茫地點了點頭：“老奴本以為貴妃並不愛皇上。畢竟她作為葉海特的聖女，身負滅國之仇……可是她卻放棄了仇恨，甘心成為皇帝身邊一個妃子，看來，一定是很愛皇上的……隻是皇上……哎……不知道怎麽被婉娘迷了心竅，竟然棄貴妃的情義於不顧，隻貪戀婉娘……甚至後來婉娘估計也被榮華富貴迷了心竅，竟然和沈淑妃一起聯手對付娘娘，娘娘更是氣悶鬱結，在病榻上一病不起。


  九年前，娘娘被刺客刺傷，實在撐不住了，便一命嗚呼……不過娘娘生前，皇上總惹娘娘生氣，娘娘死的那日，吐了滿塌的血……皇上趕來的時候，竟來不及看娘娘最後一眼，也沒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在娘娘鳳體前哭的肝腸寸斷，老奴在旁邊看，也忍不住淚下……皇上或許覺得對不起娘娘，才對三皇子格外疼愛，甚至封為燕王，與太子可日月同輝……也就是九年前貴妃薨逝的那一刻開始，皇上便冷落了婉娘。後來婉娘被查出和外人生下了你，犯了欺君之罪，便被貶為最下等的奴役，你也被剝奪了公主稱號，供沈淑妃驅使，算得上是惡人有惡報。我隻以為婉娘愛慕皇上，誰能想到婉娘膽大包天，竟然找了姘頭，生下了你……女人的心思啊，真是難猜……”


  馮瑛說到這裏，啊了一聲，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十七姑娘，老奴無疑冒犯您的母親，你可別怪老奴多嘴……”


  “不怪你。你說的都是實話。”冰然搖搖頭：“事情都過去了，我娘和姨娘都死了……我並在意的。隻是我娘可能真做錯了事，實在對不起三皇子和秦貴妃。”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兩位葉海特公主已經逝去，你們這些小輩也不用為上一輩恩怨鬧心。你這樣想是對的，隻是如果燕王和你一樣想就好了。”馮瑛歎了口氣：“咱們今天的談話莫要在燕王麵前提起，那孩子啊……他最忌諱提到他娘親……”


  “恩，知道了……”


  冰然低聲說著，但是心底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婉娘當年和姐夫有私情，甚至害得秦貴妃孕中生病，久病不愈，後來更聯合沈淑妃與秦貴妃爭寵，其實也就是間接害死了秦貴妃啊，而慕雲滄海從出生便處在母親疾病之中，每日擔心母親早逝，那誠惶誠恐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將心比心，他怎麽可能不恨婉娘，以及婉娘的孩子？


  他一定恨十七的吧……可是既然恨她，為何又維護她？


  冰然忽然想起了什麽，腦中一片清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北玥連城似乎知道她額頭有聖蓮封印後，才想娶她，難道師父對她好，也是因為聖蓮封印？

  她自從知道聖蓮封印，便去查了。好在神奴營都是葉海特族後人。所以她很快弄清楚了，白色聖蓮竟然是葉海特族的族徽和圖騰。


  聖蓮生在她額心，足以說明她的重要性。


  雖然她還不明白，這個重要性在哪裏。如果問慕雲滄海，他會給她一個解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