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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偃溪廣聞

  第六章偃溪廣聞


  趙誦看到趙平的目光遞過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在計較得失,不如直接答應了他,可直接答應,又顯得目的性太強。


  趙平比自己有個先天的好處,就是他是這個時期的人,他爹爹以及王家應該還有生意上的人脈,這個可能會有些幫助。至於趙誦,則有獨到的眼光,有超越這個時代的想法,還有未來大方向。


  不過人都是自私的,利益都是第一位,跟人談生意,要有回報的,趙誦可不想到頭來打冤枉工、給他人做嫁衣。


  趙誦並沒有當即答應趙平,此事必須慎重對待,趙平眼下還不值得讓他信服,是以趙誦問道。


  “幫你?”


  “你爹會做生意,你會做生意麽?”


  “還有,你和王安不是都試過一次麽,還是失敗了。”


  趙平一上來就談合作,商業覺悟上比蘇婉差很多。


  趙誦的話很是直白、粗淺,聽著有些刺耳,趙平有些委屈,不過趙平不是當初的趙平了,王家生意敗落,父輩的先後離世,讓他這些年也成長了不少。


  趙平昂首道:“我知道趙大哥不相信我,不過我打小耳濡目染,生意上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我也清楚趙大哥擔心的是什麽,臨安行會內我認識不少主顧,這個應該用得到。”


  趙誦聽了趙平的話不以為然,反而道:“在利益麵前沒有什麽交情,那些臨安行會的人,都是人精,利字當頭,不會做吃虧的事情的。”


  趙誦又繼續強調,“這世道,人心善變,當著人麵說鬼話的很多!”


  趙平搖搖頭,“不會的。有些人還是信的過的,不然也不會出麵幫我爹料理後事。”


  “這些人倒是可以相信,不過實際上又另當別論?”趙誦接著道,“而且你的資曆不夠,就你現在說的話,很難讓人信服,一個庖廚,人們相信他的是什麽,自然是他的廚藝,當他的廚藝被很多人稱歎的時候,就是他最成功之際,一個人若要人信服,總要拿出些真材實料。”


  “哦!”趙平點點頭,他知道趙大哥在擔心什麽,“此事我的確考慮不周,趙大哥莫怪。”他光想著報答王家的恩惠了,全然忘記做事情都是有動機的,他的動機讓趙大哥有些不悅,但對方也是為自己好。


  趙誦搖搖手,尬笑起來,“沒事,我當給你指點一下迷津!”


  “唔,我該怎麽做?”


  “這樣吧,你先考慮考慮,等你想清楚了再來回答我。”趙誦可不想直接說,不如你跟我混吧,你給我打工,我有計劃,等有成效後,我給你豐厚的利潤。


  一來,二人初識,才見一麵,什麽交情都沒有;二來,沒有讓人看成效,對方能百分之百聽自己麽?趙誦覺得不可能,趙平能跟自己說話,也全是因為王安,至於蘇家綢緞鋪的蘇婉,那小女子也是個做生意的人精,一看到自己的椰子就要花錢買下,若不是對方以利益相誘,他也不會一拍即合,立下合作的字據,又把鞋交給對方,又是畫了鞋樣,那都是生意上的來往。


  至於趙平,趙平就像是一張白紙,隻要日後好好調教,必有成就,然而現在麽?趙誦覺得時候未到,刻意接近相結交,反而適得其反。


  趙平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此刻心裏茫然,糾結萬分,方才的行為很衝動,說出讓趙大哥幫他,實際上那是他的私心,他身為王家下人,自然事事想為王家打算,趙平此刻一細想,實際上這件事情又跟趙大哥牽扯不上,對方畢竟跟王家扯不上任何關係,就算有,也隻是王大哥跟他之間的。這個時候,趙平又想起往事,怪不得自己爹爹在世的時候,總說他莽撞如牛,年輕氣盛,不免讓對方看輕,他心裏頭連連怪罪。


  屋內的氣氛很是尷尬,趙平低頭看著積壓在炭頭上的灰燼有了厚厚一層,於是他手拿著鐵鉗,翻騰起了炭火,那炭露出表麵,像是如魚得水一般,露出猩紅色火焰,緊著飄出一股濃重的炭薪味。


  屋內的溫度又漸漸緩和,趙平恭敬地給趙誦遞了一杯紹興老酒過去。


  趙誦接著,抿了一口,麵無表情,但鼻腔內充斥了一股紹興老酒的味道,心道,“嗬,這老酒真上頭。”


  趙平問趙誦,“那趙大哥打算怎麽做?”


  趙誦麵色鎮定,不鹹不淡道:“暫時還不能告訴你,至於你那邊等你想清楚,我再指點一下你的迷津。”


  “喔!”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趙平起身去了屋外,隻見一青衣小廝咯吱窩裏夾著一個黃色紙包,然後見趙平便問:“可是誦哥兒?”


  “不,趙大哥在屋內。”


  那青衣小廝站在屋外,立馬將黃色紙包拿給趙平,“這是我家主人的一番心意,交給誦哥兒的。”


  那青衣小廝立馬轉身離開,趙平隻覺手中紙包有些輕巧,他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又有些好奇,然後回身去往屋內。


  趙誦從趙平手中接過紙包,取出一看,那是一塊圓形的茶餅,才知道是蘇婉送給他的龍團鳳餅。


  趙平也湊過眼看,卻見到這茶餅上印有龍鳳形的紋飾,目光愕然,他聽父輩說起過,宮人鏤金花於其上,蓋其貴重如此,也就隻有禦茶了,心內大驚,看著趙誦的神情也是發生了變化,同時對趙誦的身份也是大感不解,王大哥隻是說趙誦是他的遠房親戚。


  趙誦並沒有注意到趙平的眼神,他在趙平殷切注視下,將茶餅又用黃紙包包好了,這茶餅他可是舍不得喝,他沒想到蘇婉居然大手一揮,贈了他一茶餅,這下子,趙誦更加確定蘇婉不是一般人,心裏也就更加注重與蘇婉的合作,至於茶餅,他沒動,太珍貴的東西,他要一直珍藏給子孫後代,但是趙誦卻沒料到,日後他居然會因為這茶餅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此時的他懷抱“金磚”,轉身離開了屋內,獨留下趙平一人發呆。


  ……


  這幾日,趙平一直都坐在院中天井旁思考未來,而趙誦則每日出門,去街頭逛著。


  一俟入了年,這大街上各種物件兒都特別便宜,趙誦買了不少東西,隻見他手裏頭拿著一條豬肉,那一條豬肉他隻花了二十文銅錢就在壩北修義坊的肉市買到的,那修義坊,皆是屠宰之家,每日不下宰數百口,趙誦想到日後豬肉價格漲到了46元一斤,這才狠下心買了一條,此刻他的兩隻手都提不過來,這裏的東西實在是太便宜了。


  趙誦回了院子,見到趙平正在屋內接待兩個僧人,其中那高的僧人老瘦,身量很高,披著一件厚重袈裟,像是要把他的腰給壓垮了,小的則是一沙彌,身穿灰色法服,看上去七八歲的年紀。


  趙誦沒想到來了兩僧,以為是趙平認識的,他對佛存有敬畏之心,而且當時南宋臨安佛學昌盛,廣有禪宗,建有不少寺院,而趙誦這個時候手裏提了一塊豬肉,那僧人不食豬肉等穢物,想都沒想就打算避開。


  趙平看到趙誦的身影,道:“大師,趙大哥就在那兒。”


  那老僧轉頭看到趙誦,這一看之下,居然詫異了,原來就是前幾日和榮王千歲那一次看到的,而且對方還是靈隱寺的一個雲遊僧人,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是靈隱寺的主持,而是徑山寺主持,更重要的是,觀此人麵相,貴不可言,好似那佛祖現世,天下大吉。


  “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老僧念叨,轉頭看著趙誦。


  趙誦看著那老僧慈眉善目,目光清灈,應是一得道高僧,隻是兩手皆滿,騰不開手,便隻好讓趙平幫他去拿,卻不知出家人如何執禮,也就學其他人拱手道:“失敬失敬,趙誦見過大師。”


  忽然那小沙彌跳將出來,手指趙誦道:“你一雲遊僧人為何對我師父不敬!”


  趙誦沒想到這話是從那七八歲小沙彌口中說出來,這小沙彌說話的時候,腮幫子一股一股的,稚氣未脫,極其可愛。


  老僧愕然,“原來是我佛家子弟”,隻是這禮節卻不是這樣的,想到是雲遊僧,也就沒有多怪,但不經意間又對趙誦的麵相多看了幾眼,而且他會相麵,心道此人若是入我徑山寺中,繼我禪宗大慧派衣缽,日後必將成為一名得道高僧!

  於是揮了揮手,“青兒退下。“


  “是,師父!“


  小沙彌雖聽從老僧的吩咐,但眼睛一直瞪著趙誦,趙誦看著這小孩子的模樣有些好笑,也就沒有見怪。


  不過趙誦卻擁有一個佛門雲遊弟子的身份,所以才問道:“大師今日來,所為何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送度牒過來了。”


  “哦,原來如此。”趙誦又問道,“大師可認識王安?”


  老僧卻道:“不認識。”


  看老僧沒有作假的樣子,趙誦也沒多問,想必是中間人另有他人。


  “大師法號?”趙誦問道。


  老僧道:“無法號,自號偃溪,世人稱我為偃溪廣聞,老衲看小輩與我寺有緣,正月十六拿著度牒可去徑山寺掛單,到時候可以和老衲討論佛法。”


  “一定來,一定來,隻是小子是雲遊僧人,佛法不精,更對佛門規矩不甚了解,到時候大師請勿見怪。”趙誦畢竟雲遊僧人身份,不能讓人看出身份有假,所以隻得點頭應道,心裏道,到時候一定要去還俗。


  小沙彌一臉不情願地將度牒交給趙誦,嘴上卻道:“師父,那是個酒肉和尚啊,你看剛才他還拿著一根肉條。”


  老僧笑而不語,然後與小沙彌起身道辭,趙誦則目送他們離開,手裏頭拿著度牒。


  呃,居然是自己的身份證。


  所謂度牒,就是朝廷發給公度僧尼以證明其合法身份的憑證。


  等送走了二人後,趙誦忙問趙平掛單是什麽。


  趙平一臉吃驚,心道趙大哥不是行腳僧,怎會問我?或許是在跟他開玩笑。


  在聽了趙平的解釋後,趙誦一想糟糕,掛單居然如此麻煩。


  原來,所謂的掛單,即是在夏安居和冬安居以外的時間,即每年農曆正月十六到四月十五、七月十六到十月十五的這兩段時間裏,雲遊僧可以帶上自己的衣單戒牒外出雲遊,到各地寺院“掛單”,也就是一種修行。


  趙誦又問趙平那老僧是什麽人,他對佛教不是很了解。


  趙平又是吃驚。


  “偃溪廣聞可是高僧,當今官家對其極為敬重,曾好幾次下詔書接見,更是與崇國公、榮王千歲等人相識,而徑山寺,可是江南五山十刹之首。”


  趙誦蹙眉,“這麽厲害。”


  “是的。”趙平道,“沒想到趙大哥居然與高僧有緣。”


  趙誦瞪了趙平一眼,心道,“管他偃溪廣聞還是其他人,正月十六去徑山寺,老子一定要還俗!”


  ……


  Ps.宋代官府會出售度牒,有很多空白度牒,買來之後名字自己填上去,而官府進行買賣,大部分作為軍費開支,不過即便是擁有度牒的僧人也要交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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