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見不得人的光明與未來
城中村的入口處有一家小小的藥店,田美走了進去,老板娘正靠在玻璃櫃台上追劇,平板電腦的屏幕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了。
裏麵的女主角麵容扭曲,歇斯底裏的吼叫著。
老板娘麵無表情地看了田美一眼,就扔給一個淺粉色的藥盒。
田美要了一瓶礦泉水,當著老板娘的麵將藥盒開了封,送進嘴裏。
前麵有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正抱著電樁嘔吐。
好容易吐完了,田美將自己手裏剩下的礦泉水遞過去,女人一把抓在手裏,連聲“謝謝”也沒說,大口大口喝著,又用剩下的半瓶水洗了個手臉。
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才搖搖晃晃的沿著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那個老鼠洞勉強能算個家的話。
田美是認識這個女人的。
這女人住在她樓下,家裏有一個瞎眼的丈夫和跛腳的兒子需要她養活。
田美有時候看到女人那瞎眼的丈夫,總會想著如果自己也能這樣瞎一輩子該有多好啊。
如果是這樣,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再希冀那一點點光明呢?
她輕輕地捂住胸口。
那裏藏著她的天上人間,以及她見不得人的光明與未來。
手機還有一點點微弱的電量,突然在包裏突兀地響起。
田美掏出來一看,是公司主管打來的。
田美微微地閉了閉眼。
其實從下午收到照片開始,田美就知道會是這樣。
這近半年來,她換了很多工作。
心理學教師、公司白領、汽車銷售、房產顧問、房產中介,她即將被辭退的這一份工作是剛入職不到一個月的保險業務員。
那些人一個月才找過來,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看來自己的這幾兩肉還是能賣點麵子。
主管電話裏說得非常客氣,隻說公司為了發展需要,暫時不需要這麽多業務員,公司願意提前支付了她一個月的工資。
至於她的私人物品,周一上班的時候,會專門給她送過來。
她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公司了。
掛完電話,田美心想:大概像她目前這樣的名聲,怕是沒有人敢和她扯上關係。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有人會懼怕她,盡管這懼怕的根源出自於與厭惡。
田美很爽快地答應了離職,並且表示私人物品也不需要了。
她實在沒有什麽私人物品。
就連桌上的紙巾和茶水杯都是公司統一配置的。
主管忙不迭地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如遭大赦地掛斷了電話。
手機突然又亮了一下,田美一眼看出了是那個熟悉的號碼,她深吸口氣,將手機狠狠往地上一砸。
手機的碎片四散開裂。
她頭也不回的順著小路往前。
前麵的女人已經跌跌撞撞走上了台階。
台階下麵有一個臭水溝子,田美怕她倒下去淹死,路過她身邊的時候故意放慢了腳步。
卻不小心挨到了那女人的肩膀。
女人以為她是不懷好意,警惕又虛張聲勢地衝她大喊一聲:“你幹什麽?”
田美被她嚇得一哆嗦,自己險些摔進去。
她又放慢了腳步,懶得和醉鬼計較。
屋子裏的燈光忽明忽暗,田美想燒點水喝,去廚房忙活了好一陣也沒能弄出來半碗水。
停氣了,水壺裏的水滿是沉澱根本無法入口。
她在屋裏亂轉,突然目光瞥見了生鏽了的鐵床上那隻洋娃娃。
那是他們認識第一年,她軟磨硬泡請苟煙波看了場電影。
電影演得什麽她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苟煙波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兒。
電影結束後,苟煙波為了回報她,將她帶到一家商店門口,讓她自己挑一樣。
她隔著美輪美奐的櫥窗一眼就相中了這個洋娃娃,洋娃娃微微卷曲的睫毛和長長的辮子,就像當年的自己。
她記得很清楚,苟煙波當時買單的時候就就曾久久凝視這個洋娃娃,說這個洋娃娃很像自己。
她已經忘記自己當時說的是什麽了,隻記得當時從苟煙波目光裏溢出的愛意。
可她卻不知道,那愛意從來都與自己無關。
這是苟煙波送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禮物。
就連她生日的時候,苟煙波都是直接給她封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直接了當,沒有絲毫溫情。
那時候她還是一個靠助學金生活的小學妹,而苟煙波已經是器宇軒昂小有成就的師哥,受邀來學校講座。
千人禮堂座無虛席。
而他在上麵侃侃而談,一時之間,不知道虜獲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而她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居然成了負責此次接待工作的禮儀。
後來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也許苟煙波對她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動心吧。
盡管她隻是那真身後的影子。
直到真佛現了金身,田美才悲哀的意識到自己這道影子的悲哀。
不是沒有試探。
她甚至還忘乎所以地挑釁。
可是雲墨卻不在乎,苟煙波也不在乎,她像是一個跳梁小醜,將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演著一場無聲的獨角戲。
她不甘心啊,她怎麽甘心呢?
屋裏的燈泡劇烈閃動了幾下,突然四周歸於一片黑暗。
慢慢地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
窗外朦朧的燈光映照進來,屋子裏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朦朧中田美似乎又看到了那間病房。
一個骨瘦如柴的人躺在那裏,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
他已經病入膏肓,無法自主呼吸了。
突然監視器上響起尖銳的滴答聲。
醫生來回穿梭期間,不住忙碌著搶救。
田美像是旁觀者一樣木然地站在屋子中間。
除顫儀一次次的啟動,心率逐漸恢複。
醫生摘下口罩,走出手術室給病人家屬溝通。
田美的卻一點也沒有高興。
她說不上來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麽的樣的感覺。
她並沒有任何失望或是欣喜。
隻是一片茫然,就像置身於遼闊的雪原。
不知來路,也問歸途。
她明明知道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可心底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一點執念。
外麵響起汽車尖利的鳴笛聲,她驟然驚醒過來,身上已經透濕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