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出事
第137章出事
朝帝微微斂目,探究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阮奕你是個小心又聰明的,為何出使這麼謹慎的事,會將夫人帶在身邊?」
朝帝一句話讓阮奕失了笑意。
他是不想朝帝再細究下去,會查到明大家和譚悅身上,將他二人,甚至更多人拖下水。
阮奕沒有再輕易出聲。
朝帝笑道,「我讓人查過,也尋人問過,你從蒼月到南順一路上都帶了一個叫阿玉的小廝,但是這個小廝,在抵達慈州之後,就不同你在一處了,我猜,這個叫阿玉的小廝就是你夫人。」
阮奕淡淡垂眸,嘴角微微勾了勾。
心中想的是,多虧當日謹慎,讓阿玉抵達南順之後便同他分開一處,否則,眼下怕是阿玉也同他一樣,身陷囹圄。
他是慶幸,又萬分后怕。
后怕阿玉落到朝帝手上。
只是下一刻,朝帝又輕笑開口,「還有意思的是,譚悅在蒼月京中,是住在阮府的……」
阮奕忽得眸間一凌。
遭了。
朝帝繼續笑道,「譚悅早前在阮府見過你夫人,怎麼從蒼月南下南順這一路,譚悅和他身邊的人,竟沒有一個認出這個叫阿玉的小廝,就是你夫人?」
阮奕沒有應聲,心中知曉譚悅應是藏不住了。
朝帝再次意味深長笑了笑,「更有意思的是,譚悅早前回京,朕尋他問起過你的情況,他幾乎不失偏頗對你評價,但在最後,朕問他,你同你夫人關係如何時,他竟連想都未想,便應了朕一聲,不怎麼樣……」
阮奕眸間都黯沉了幾分。
朝帝輕笑出聲,「朕在想,譚悅要麼是因為同你熟識,要麼便是因為同你夫人熟識,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朕問起你夫人的時候,他都不假思索。他在離京去蒼月前,朕曾叮囑他到了蒼月多留意你,他那時全然是一幅阮奕是誰的困惑,所以,朕斷定,同譚悅熟識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夫人。」
阮奕一句一句聽著朝帝抽絲剝繭,臉色始終未再露出一分肯定或否定的神色。
朝帝繼續道,「而且這麼巧,朕早前在寧遠侯府見過一個女子,譚悅很緊張朕見到她,句句字眼都在支開她。朕過問,他實在掩飾不過去的時候,才說這女子是公子若。不瞞你說,朕確實相信她就是公子若,跟蹤她的人,也確實見她住在明大家府上,接觸的人也都是明大家的弟子和譚悅身邊的人。公子若聲名在外,又是女子身份,所以如此緊張朕也想得同。只是朕見她的第三日上,她便匆匆離京了,還是譚悅的侍衛一路護送去的慈州碼頭。但怎麼這麼恰好,公子若登船離開南順的時間,就是你夫人離開南順的時間?」
阮奕眼中的鎮定似是再也佯裝不住,不經意泄露了些許。
朝帝笑道,「所以朕猜,公子若就是你夫人,譚悅知曉朕對你有興趣,所以擔心公子若的身份暴露,所以想方設法送公子若離開,而你,阮奕,聽聞朕曾見過你夫人,又隱約覺察京中有些不對,所以順水推舟,讓譚悅的人送你夫人離京,在慈州經由水路回京。」
阮奕也不隱瞞,輕嗤道,「陛下既然都猜到,何必再來問下官?」
朝帝也笑,「朕是想告訴你,這些事情朕都不介意,你夫人本就和南順頗有些淵源,更是好事。朕許諾你,只要你答應留在南順,同朕一道,朕會給你新的身份,你同你夫人很快就會團聚,沒有旁人會知曉你同你夫人的任何事情。」
阮奕輕笑,「下官父親在朝中身居高位……」
朝帝打斷,「你怎麼就能斷定,這高位就一定穩坐泰山,不會因為捲入朝中風波,一門抄家,死在流放途中?」
朝帝的字字句句,如果針扎在阮奕心裡,讓他想起上一世父母和兄長受朝中風波牽連,死在流放途中。
朝帝是知曉的。
卻不知到他知曉。
也正是因為如此,朝帝才會堅信他自己知天命,而佔盡先機。
阮奕腦海中飛快計量著,如何才能儘可能得拖延時間,保住性命,不讓朝帝的矛頭先對準阿玉和譚悅。
阮奕臉色陰沉看向朝帝,問道,「陛下不是說曾做過一個夢嗎?夢裡阮家如何了?」
他明知故問。
朝帝見他似是真的聽了幾分進去,便道,「阮家惹怒了天顏,被抄家,流放,你父兄和母親,都死在流放路上……那時候你還是傻的,沒有恢復回來,僥倖逃脫一劫,只是同家人天人永隔。」
阮奕似是眸間微頓,陷入沉思。
忽然,也怎麼應聲了。
朝帝從他眸間看到鬆動,遂淡聲嘆道,「阮奕,你好好想想,朕許諾給你的,一定都會兌現。朕給你足夠的時間,不必倉促決定,朕有的是耐性。」
阮奕轉眸看他。
朝帝亦俯身,「只是要委屈你,好好獃在別苑裡。」
阮奕眸間沉了沉,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他早前心中甚至想過暗牢,若是去了暗牢,便等同於切斷了所有他同外界的聯繫,旁人連他在南順的消息都不會知曉。
別苑,便還有轉機。
禁軍將他眼睛蒙上,拖上馬車。
馬車中沒有旁人,眼睛被黑布遮蔽,身上因高燒一直微微顫抖著,阮奕靠在馬車一側,心裡想起袁開陽中箭時江面被湧上的血水染紅……
開陽是受了他的牽連,本不應當命絕於此,異鄉長眠。
在二月冰冷刺骨的江水裡,背心又中一箭,開陽生還的幾率太小。
阮奕仰首靠在馬車一側,雙手背綁在身上,動彈不得。
又恍然想起今日朝帝說起阿玉的一連翻猜測,委實令人後怕,以朝帝的手段,他很難想象會如何拿阿玉脅迫他,而旁人都不知曉阿玉對他意味著什麼……
他忽然想起在容光寺時,求得那根簽文。
——福禍相依。
他是重生了,彌補了前世遺憾,重見自己的父母,兄長和阿玉,但若不是這一世重生,他便不會入鴻臚寺做鴻臚寺丞,更不會一路南下南順。
而他在南順的消息,很可能無人知曉。
直至他命喪於此。
上一世,他與父母,兄長,還有阿玉分別的時間遠不如眼下早,上一世他與阿玉相守幾年,而這一世,他與她成親不過半年。
直至這一刻,他才徹底知曉這句福禍相依的含義。
他重生改變的不止是陛下的命數,蒼月的氣運。
還有他自己的。
很有可能,他提前將自己的氣運走到了盡頭。
他不甘心!
他分明才重回父母,兄長和妻子身邊不久,他不甘心這一世到此為止。
阮奕攥緊掌心,但周身沒有一分力氣。
他無與倫比想念阿玉,想念她溫和柔暖的懷抱,還有她唇間的溫度。
或許此生,他都無法再企及。
「阿玉……」渾渾噩噩里,他嗓間低沉沙啞,而又壓抑。
……
蒼月京中。
「阮大人?」盧風搖頭,又拱手道,「夫人,下官確實近來沒有收到阮大人這處的消息,照說,是應當這幾日的事,似是遲了些,不過這路途隔得遠,許是途中信鴿出了些問題,不過夫人無需擔心,信鴿都會備上好幾路,這一路不到,其餘幾路很快就會到。阮大人是謹慎之人,不會出事的。」
自見過盧風出來,趙錦諾心中的擔心似是才平復了些。
盧風積善言辭,又洞察人心,句句都說到她心底。
臨走前,她朝盧風道,若是有消息了,哪怕是再普通的一路順利的消息,也務必讓人送來給她。
盧風應好。
一路回阮府,趙錦諾也在自我寬慰,應當無事,若是有事,范逸這裡的消息便傳來了。
眼下沒有范逸這裡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等回阮府的時候,柱子說府中來了封信箋,說是給二奶奶的信。
趙錦諾只覺心底都被揪起。
柱子將信遞給她,她伸手接過,掌心都在輕顫,柱子少有見她如此,一臉詫異。
趙錦諾看到信箋上的字卻愣住。
媛姨?
心底早前的恐慌就似春水一般流走,實在被嚇得不輕。
她的字自小是媛姨教的,她一眼便能認出媛姨的字跡。
她年關前便寫好了信給師娘,師娘說會讓人送給媛姨,她是未曾想到,眼下便收到媛姨的回信。
字裡行間還是一如既往媛姨的風格,簡潔,幹練,很少拖泥帶水,只是對她屈服趙家,最後同阮奕成親一事頗為不滿,只留了一句,再是喜歡都不要才是。
趙錦諾窩在小榻上,一面看信,一面笑出聲來,她甚至都能想象媛姨說這些話時候的語氣神態來。
趙錦諾剛看完信不久,海棠來了苑中,說夫人請二奶奶明日回趙府一趟。
趙錦諾詫異,似是昨日才回過趙府,王氏又讓人來請她回去。
「可是有什麼事?」趙錦諾問。
海棠其實也不怎麼清楚,只說今日在府中見到表公子王允之了。
王允之?
王允之是王氏的侄子,趙錦諾意外,王允之怎麼來了阮府?
海棠應道,聽聞表公子入了兵部做官吏,今日是特意前來拜訪大人的。大人很喜歡錶公子,兩人在書齋聊了許久,後來表公子臨走,才讓人代為問候二奶奶一聲。
趙錦諾其實對王允之的印象是極好的。
當初去月牙湖的一路,王允之對她和龍鳳胎多有照顧,亦不偏頗,不失公正。
她當時頗王家姑娘那一杯茶水,王允之心如明鏡,從未找她說起過此事。
後來從月牙湖回來,未同王家怎麼走動了。
再等成親后,又同阮奕去了南順,確實許久未見王允之。
只是這些大的世家之間關係往往盤根錯節,王允之的祖父在朝中任吏部侍郎,吏部尚書才告老還鄉,吏部尚書的位置非王家莫屬,但王家卻將得意子孫安排到了兵部做官員。
如此盤根錯節的關係,要麼一榮俱榮,要麼一損俱損。
所以海棠道,「夫人請二奶奶回府,或是應著表公子的關係?許是也為王家的劉夫人做人情的。」
趙錦諾遂明白海棠的意思,王允之如今在兵部入職,王家的人應是想借著這層關係,兩家多走動些。王氏和劉氏若是直接去拜訪郁夫人有些突兀,若讓趙錦諾相邀,便要名正言順得多。
……
翌日,趙錦諾眼皮子突突跳了許久,越發心神不寧,總覺得哪裡有事情要發生。
馬車出了阮府,直奔趙府而去。
今日王氏和劉夫人果真都在,期間話題,趙錦諾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就是同王允之相關。
趙錦諾耐心聽著,亦察言觀色,只是從昨日王氏自王家回來起,看她的眼神就有說不清的何處不對,甚至是,既探究,又恐懼。
趙錦諾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沒有去想王氏的事。
臨近晌午,王氏在府中留飯,剛入席,小廝便來說,阮府的小廝周亮來了,說是尋大小姐。
周亮是她和阮奕苑中的小廝,周亮來,應是府中之事。
趙錦諾道了聲失陪,踱步到了苑中,見周亮一臉慘白無血色。
「怎麼了?」趙錦諾不知家中出了何事,遂也有些緊張,「家中出什麼事了?」
周亮咬緊下唇,低聲嘆道,「府中沒出事,二奶奶……前日里從慈州回朔城的水路撞上百年一遇的暴風雨,公子……公子的船沉了……」
「你說什麼?」趙錦諾如晴天霹靂。
周亮低頭嗚咽,「江上的暴風雨太大,江船上……無一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