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啟程
第104章啟程
馬車緩緩停下,周亮置好腳蹬。
臨下馬車,趙錦諾正欲伸手撩起簾櫳,阮奕卻握住她的手,她回眸看他。
他輕聲朝她道,「阿玉,諸事有我。」
趙錦諾微楞,很快,嘴角勾了勾。
他牽起她的手,上前撩起簾櫳,扶她下了馬車。
龍鳳胎在月牙湖的時候就同阮奕相熟,後來回京走動也多,見了他二人下馬車,就涌了上去,「姐,姐夫!」
聲音里都透著親厚。
王氏微微攏了攏,心中嘆了嘆,哪裡像她的孩子,慣來都不同她一條心!
趙江鶴面色如常。
阮奕先攜了趙錦諾上前。
「小婿見過岳父,岳母。」
「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趙江鶴頷首,王氏臉上則是模式化的笑意,「總算把你們盼回來了,回府再說吧。」
今日是趙府的大事,阮家是高門,阮奕更是如今朝中頭角展露最快的年輕一輩,都是旁人眼中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趙府外,王氏面子上的功夫要做足,總要讓旁人看到家和萬事興,也要讓旁人知曉趙家和阮家的關係融洽。
阮奕上前,同趙江鶴一道走在前面,兩人本就同朝為官。趙江鶴開口,阮奕很快便會意接話。
王氏本是同趙錦諾沒有什麼話說的,只是回門禮的時候,入府垮門檻,女婿要同岳丈親厚說話,母親亦要和女兒親切話家常。
王氏嘴角扯出一絲親切,「在阮家可有孝敬公婆?公婆待你可好?」
都是禮數上常用的話。
趙錦諾應道,「女兒謹遵母親教誨,在家孝敬公婆,爹娘待我亦好。」
她口中的爹娘二字倒是親厚。
王氏皮笑肉不笑。
雙胞胎跟在身後,王氏這裡例行公事結束,趙琪便上前挽了趙錦諾的手,趙則之也上前在另一側。
「母親,我們先同姐姐去見祖母了!」剛入了趙府,龍鳳胎便甩下一句話,牽起趙錦諾就跑。
王氏惱火。
她怎麼生出這兩個沒眼力的!
前方,阮奕正同趙江鶴說著話,就聽見龍鳳胎的聲音,而後便見龍鳳胎牽了趙錦諾的手,先往偏廳方向跑去。
阮奕忍不住笑了笑。
阮奕同趙江鶴也不由加快步伐。
趙府不大,老夫人的慈住苑也離得不遠。
只是今日孫女,孫女婿回門,有回門的禮數,需在偏廳中執禮,老夫人早前便在偏廳候著了。
周媽媽遠遠便見他們兄妹三人跑來,折回偏廳中朝老夫人道,「大小姐和姑爺來了。」
老夫人放下茶盞。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這錦諾丫頭嫁得好,聽說孫女婿的官職都做到兒子之上了,阮奕又素來待錦諾丫頭好,那會兒傻的時候就賴著,眼下也聽說兩人要好,老夫人素來是個見人下菜碟的,如今孫女婿如此,老夫人連帶著在心中對趙錦諾的都不一樣起來。
還同周媽媽說,早前若不是王氏攔著,她早就將錦諾接回府中了。
周媽媽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
當下,偏廳外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老夫人正襟危坐,見進來的人是趙錦諾和龍鳳胎三人。
趙錦諾上前,朝老夫人福了福身,「錦諾見過祖母。」
「嗯。」老夫人的聲音都比往常和善了許多。
言詞之間,阮奕和趙江鶴也一道入內。
「阮奕見過祖母。」阮奕拱手行禮。
老夫人眉開眼笑,就差滿意二字寫在臉上,「好好好,回來就好了。」
如今阮奕在朝中風頭正盛,阮家又是高門邸戶,老夫人覺得,指望阮家在朝中幫襯自己兒子和孫子一把,比指望王家要來得好得多。
畢竟早前王氏來府中這麼多年,兒子也就做了個乾州知府。但錦諾丫頭嫁到阮家,趙家就直接調任京中了。
阮家同王家,在老夫人心中也有了個排位。
當下,趙江鶴和王氏在偏廳中的右側圍落座,阮奕牽了趙錦諾在偏廳的左側圍落座,龍鳳胎則站在王氏和趙江鶴身後。
老夫人是長輩,老夫人先開口,問了些他二人新婚後可還闔眸?家中是否順遂之類?阮奕和趙錦諾依次應聲。
而後是趙江鶴問起阮奕朝中之事可否順利,阮奕挑了幾處說,這便是岳父問女婿事業。
最後,再是王氏問趙錦諾在夫家可還習慣之類,趙錦諾也應聲,這是母親問內宅之事。
這些流程走完。
周媽媽吩咐人端了茶水入內,今日,新姑爺要給老夫人,大人和夫人敬茶。阮奕逐一上前,敬茶,領紅包,聆聽教誨,也一一回應長輩的叮囑。
等到王氏時,王氏囑咐,「望你們夫妻闔眸,日後,諸事多照顧錦諾。」
阮奕恭敬應道,「女婿一定照顧好錦諾……有女婿在,無人敢欺負錦諾。」
王氏眸間怔了怔。正好阮奕抬眸看她,依舊恭敬有禮,眸間有笑意。
王氏喉間咽了咽,不知阮奕這句是特意,還是她自己多想而生出的錯覺,只是阮奕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笑意,這笑意亦是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氏也扯出一絲笑意。
趙江鶴上前,此時當有岳父扶女婿起身。
「多謝岳父。」阮奕應聲。
趙江鶴看了看他,兩人目光相視,趙江鶴溫和笑笑,阮奕也笑,兩人的笑意里都透著對對方的猜測和揣摩,卻又闔眸而安寧。
按禮數,敬茶禮之後當是晌午的團圓飯。但阮奕晨間入宮,回門的時間推遲到到晌午之後,此時用團圓飯的時機不合適,團圓飯要推遲到晚飯時候。
依循常理,應當女眷在一處說話,岳丈和女婿在一處說話,但今日寧遠侯在宮中辭行,葉侯在作陪,阮奕還需趕回宮中一趟,等到晚飯時候再折回趙府一道用團圓飯。
這幾日行程本就趕,一切隨宜。
阮奕一走,家中彷彿回到了從前。
只是老夫人和善了些,王氏因為阮奕先前那個半是警告,半又不是警告的舉動,她心中胡亂生了心思,也不怎麼吱聲了。原本,今日還想著給趙錦諾擺些母親的譜,借著告誡的話,將這幾日的氣一併出在趙錦諾身上,阮奕忽然這麼一句,王氏倒是憋在了心中。
晚些時候,龍鳳胎同趙錦諾一道去了竹清苑。
竹清苑是趙錦諾出嫁前住的地方,雖然住的時日不多,但出嫁后苑中還是保持這早前的面貌,只留了壇壇和小池兩個小丫鬟在兼著做日常打掃和維護。
見了她,壇壇和小池都很親切。當初去阮家,趙錦諾帶了宋媽媽,阿燕和海棠,杜鵑走,壇壇和小池本就是王家當初留給趙家的粗使小丫鬟,不便跟著趙錦諾一道,便一直留在趙府中。
十月下旬,京中已陸續有了冬日的意味。
不少人家都換上了冬衣。
趙琪和趙則之的衣裳也是新做的,京中要比早前在乾州更冷,冬衣便要更厚些。
趙琪和趙則之起初都還有些不怎麼習慣,慢慢也才適應了。
趙琪嘆道,「年關時候還不知多冷呢!」
趙則之問,「姐姐,你同姐夫年關會回家中住幾日?」
提及此事,趙錦諾笑了笑,食指放在唇畔,做了個「噓」聲的姿勢,悄聲道,「千萬別告訴旁人,阮奕會帶我一道去南順。」
龍鳳胎都拚命捂住嘴,就差尖叫。
幸虧趙錦諾提醒得及時,但明顯二人都很興奮。
先是趙琪道,「姐!姐夫真帶你去,姐夫也太好了吧。」
接著是趙則之,「但去一趟南順要四五月吧,阮家同意嗎?」
趙錦諾頷首,「阮奕和爹說了,說是屆時會說我去姨母家中了,旁人也不知曉,只是此事隱秘,你們二人也不要同家中說起。」
兩人忙不迭點頭,都道知曉了。
趙錦諾笑笑。
伸手摸了摸龍鳳胎的頭。
龍鳳胎又說起了近來家中的事,趙錦諾都認真聽著,她很喜歡龍鳳胎,在家中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帶給她歡聲笑語最多的便是龍鳳胎,讓她在趙家的記憶憑添了幾分斑斕的色彩。
只是日後與龍鳳胎在一處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所以才更珍惜同二人在一處的時間。
臨末了,趙錦諾飲茶的時候,聽趙則之提了一嘴,早幾日見爹一人在府中散步,散著散著就哭了,喊著「安安」,趙錦諾握緊茶杯的手頓了頓,趙則之還在問「安安」是誰,趙琪也搖頭。
趙錦諾淡聲道,「是我娘。」
龍鳳胎面面相覷,都噤聲了……
等晚間,阮奕回了趙府。
一家人在偏廳一道用了飯,有龍鳳胎在,這頓飯吃得不會冷清。
阮奕同趙江鶴一處飲酒。
今夜會在趙府留宿,阮奕和趙江鶴都喝了不少,趙錦諾扶他回屋中時,阮奕一頭倒在小榻上,嘆道,「岳父太能喝。」
遂而想起早前,他與錦諾的婚事,似是也是趙江鶴同爹在酒桌上定下來的,若不是爹喝得稀里糊塗,怕是這樁婚事也沒這麼容易。
宋媽媽先前在耳房中備好了水,趙錦諾在小榻上,用熱毛巾給阮奕擦了擦臉。
阮奕睜眼看她,「阿玉,你有心事?」
他雖喝多得多了些,但她的神色他都看在眼裡。
趙錦諾也沒瞞他,低聲道,「我今日聽則之說,前幾日大半夜裡,爹一人在苑中散步,哭著喚我娘的名字……」
阮奕眸間滯了滯,也撐手起身,心中詫異,卻沒有出聲。
趙錦諾沉聲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爹將我娘忘得差不多了,否則,就算祖母和王氏再不喜歡我,他看在我娘的份上,也不應當將我一人留在新沂莊子上。宋媽媽時常說,我爹是有了王氏就忘了我娘。但突然聽則之說起他這樣,我越發猜不透我爹對我娘的感情……若是還能哭著喚我娘的名字,應當悲慟,那他是心裡應當還是有她,既然如此,又為何對我這樣……我有些想不通透……」
阮奕伸手攬她在懷中。
她亦靠在他懷裡。
一直以來,她都在刻意規避趙家的事,父親的事,但並非在她心中沒有準則。
趙則之的一句話,是攪亂了她心中的平靜,今日是她回門的日子,若是娘親還在,她出嫁回門自然不是眼下光景。她有些莫名想念起娘親,尤其,在這個時候。
她就靠在阮奕肩膀上,阮奕都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她似是開了話匣子一般,繼續道,「很小的時候,我還會想,我爹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但到後來,慢慢長大,也慢慢也想通了,沒有什麼苦衷……即便他會哭著喚我娘的名字,許是愧疚,也許是……忽然想起了早前身邊的舊人……」
有一刻,阮奕心中的話險些脫口而出。
但臨到出聲的時候,又咽回了喉間,想起了早前宴叔叔的告誡,也想起了上一世的時候,有人借著前朝遺孤的身份興風作浪。
有些話,只能在宴叔叔覺得合適的時候,親自同她說起。
阮奕攬緊她,柔聲道,「阿玉,都是過去的事了……」
旁的,他不能說,也不好說。
當年宴叔叔同安平如何,趙江鶴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他都不知曉,亦沒有立場評斷是非。
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邊,與她遮風擋雨。
護她鬢角無霜。
趙錦諾嘆道,「我知道過去了,但有時候真的想不通,他究竟是待我好,還是待我不好?是,全天下的爹娘哪有對自己子女不好的,但他當初怎麼那麼狠心,我娘病死的時候,他都未讓開棺,讓我見娘親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阮奕詫異。
趙錦諾淡聲道,「我娘親病逝,入殮,下葬,宋媽媽本是想讓我最後看一樣娘親的,但是爹說我當時哭得太厲害,怕嚇倒我,就一直攔著,沒讓我看娘親一眼。就是宋媽媽說,她抱著我看,爹都沒讓。我時常想,若是那時候我看了一眼娘親,我是否就不會忘了娘親的模樣,就一直清楚記在心中了……」
阮奕面色如常,心中卻是駭然。
經歷了兩世,阮奕只覺整件事情的始末越發得奇怪。
且不說趙江鶴與安平的關係如何,若是趙江鶴到眼下還在緬懷安平,不應當會如此待錦諾,將錦諾一人放在莊子上十餘年,不管不顧。
而方才錦諾是說,她並未見到安平最後一面。
什麼小孩子會怕,在蒼月的習俗里,送別娘親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見上最後一面。
趙江鶴心中究竟在害怕什麼,不敢讓錦諾見安平?
害怕……
想到這個詞語,阮奕微微怔了怔,害怕……趙江鶴有害怕的事情,所以沒讓錦諾見安平。而後的十餘年裡,趙江鶴也一直睜一隻閉一隻眼,仍由王氏將趙錦諾放在莊子上,可是……也以為趙江鶴心中有害怕的事情,就像早前沒讓錦諾見安平最後一面一樣?
這其中實在太古怪。
前一世的時候,趙錦諾並未同他說起過這些,他也從未有過,將許多事情的始末竄在一處想過。
而眼下,阮奕忽然眸間全然僵住。
臉色都一片煞白。
若是……他也不是為何要回如此想……但若是安平是趙江鶴害死的……
阮奕心底砰砰跳著,全然無法平靜。
他早前也好,宴叔叔早前也好,都認為安平是病死的,但若安平是趙江鶴害死的,便全然解釋得通了。
當然,這些都無端猜測,在沒有求證之前,沒有任何意義。
但若是這些猜測屬實,他甚至在想,趙江鶴可是也知曉了宴叔叔和錦諾的關係,甚至是安平的身份?
在上一世的時候,趙江鶴在亂世也步步平穩,但阮家也好,宴叔叔也好,甚是都同如人被人涉及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陷入各種牽連之中,若非熟悉的人……
阮奕越發覺得細思極恐。
甚至,他攥緊掌心,眸間忽得黯沉如落進深淵冰窖,上一世錦諾過世,是發生在前朝遺孤一事平息之後的那一年裡,那時候趙江鶴在朝中一步一步走得日益平順,也是在那一年剛擢升左相之位。
那時候的東宮身邊可信賴的人很少,大凡些許懷疑的人,東宮都不會用。
上一世他清醒后,也處處都在幫襯趙江鶴,甚至在東宮因蘇運良一事對趙江鶴生疑的時候,還是他一力擔保,但若趙江鶴真是個城府如此深的人,蘇運良一事未必同趙江鶴沒有關係。
在任何一段時間裡,趙江鶴的每一件事情都似是置身事外。
但每一段權力的更迭,趙江鶴在朝堂上都更進一步。
一個如此滴水不漏的人,若是後來知曉了安平的身份,錦諾的身份,為了保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阮奕臉色一片慘白,攬緊懷中之人的手都在打顫。
「阿奕……」趙錦諾一臉喚了他幾聲,他才回神。
臉色是鮮有的倉惶,煞白。
「阮奕,你怎麼了?」趙錦諾覺得何處不對。
阮奕凝眸看她。此事尚且只是他的猜測,在沒想明白和證實之前,輕易說一個字都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阮奕斂了眸間顏色,輕聲道,「方才酒飲得有些上頭了,我先去沐浴。」
「好。」趙錦諾也見他臉色不好。
很久之後,趙錦諾才聽到耳房中的水聲。
她眸間微微頓了頓,阮奕方才似是有些反常。
上次他這幅模樣,還是在容光寺求到那支禍福相依的簽時……
趙錦諾淡淡垂眸。
……
阮奕今日在耳房中呆了尤其久,出來的時候,趙錦諾窩在小榻上睡著了。
後日要離京,娘不在京中,家中的事她都要提前處理妥當,一日都未得空閑。
她手中還著一本畫圖冊子,應是早前留在竹清苑中的。
見她睡著,他未吵醒她。
俯身抱她回床榻,也給她掖好被子,熄了夜燈。
她如今已習慣了不點夜燈睡覺,沒有夜燈,她夜間其實睡得更好。
阮奕並無睡意,見她睡著。
在苑中一面吹著涼風,一面想早前沒有想完的事情。
……
翌日醒來,趙錦諾才覺一覺睡到了天明。
昨夜似是很早便睡了,也沒等到阮奕回屋,眼下,阮奕攬著她,頭靠在她肩上,不知是何時睡得。
她一醒,他似是也醒了。
如往常一樣,醒了便吻上她雙唇,宣告他醒了。
正好阿燕的聲音卻在屋外響起,「二奶奶,二公子,早前說辰時起,差不多到時候了。」
阮奕撐手起身,亦伸手牽她起來洗漱更衣。
「昨晚什麼時候睡的?」趙錦諾替他擦臉。
他低聲道,「你睡不久,怕吵醒你,我在屋外坐了一會兒才上得床榻。」
「你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嗯?」趙錦諾看他。
阮奕伸手摸了摸她頭頂,「乖阿玉,稍後還要去宴府看爹,來不及了。」
又聽到乖阿玉的稱呼,趙錦諾愣住。
阮奕笑笑,也擰了毛巾,替她仔細擦臉。
她沒有動彈,聽話得等他給她擦臉,也不說話,只一雙明眸來回打量著他。
他心中微動,俯身吻上她嘴角,「阿玉,別這樣看我,我會會錯意。」
趙錦諾趕緊收回目光。
阮奕笑不可抑,伸手懟了懟她腦門。
她又懟回去。
他再懟回來。
趙錦諾乾脆跳到他身上,險些將他撲到在放水盆的黃梨木架上。
剛入內的宋媽媽嘆道,「二奶奶……」
似是回回都見到是她在胡鬧,阮奕輕咳兩聲,「宋媽媽,我同她鬧著玩呢。」
似是阮奕開口,宋媽媽便不說什麼了,只是提醒一聲,快遲了。
阮奕應好。
等宋媽媽離開,趙錦諾嘆道,「就你會討人喜歡,宋媽媽一聽是你在鬧,都不說你。」
阮奕抱起她,笑了笑,「誰讓我在宋媽媽這裡的印象就是沉穩持重,又懂事。」
趙錦諾皺眉,「哪一條同你沾邊?」
阮奕從善如流,「不,我都不沾,我輕浮,輕佻,又諂媚……」
趙錦諾忍不住笑,「嗯,還算有自知之明。」
阮奕笑開。
……
稍晚時候去到慈住苑,趙江鶴和王氏都在老夫人的慈住苑候著了。阮奕和趙錦諾來了慈住苑中辭別,老夫人,趙江鶴和王氏三人又依次說了些相互體諒之類的話。
阮奕和趙錦諾都聽著,也應聲。
今日他二人還要去宴府,時間本就緊,老夫人和趙江鶴,王氏都未久留。
老夫人囑咐了聲,等從南順回來,再到家中看看。
趙江鶴和王氏都意外。
阮奕拱手應聲。
而後趙江鶴和王氏帶了龍鳳胎一道,送他二人出趙府。
等出了趙府門口,回門禮到此算是完成。
阮奕馬上要去南順,眼下應是啟程前的最後一面,趙江鶴叮囑,「去南順的路上注意安全,平來歸來。」
阮奕應好。
周亮置好腳蹬,兩人又朝趙江鶴和王氏行禮,阮奕才牽了趙錦諾上馬車。
龍鳳胎這才圍了上來,一人一句悄聲道,「姐夫,去南順的時候照顧好姐姐」,「姐姐,回來同我說說南順趣事。」
不遠處,趙江鶴和王氏是不知曉他人趴在馬車窗前嘰嘰喳喳同趙錦諾和阮奕說著什麼,但總歸,人算是送走了,王氏臉上的不情願算是卸去稍許,趙江鶴則是看著龍鳳胎和阮奕,趙錦諾幾人,沒有說話。
趙府去宴府要些時候,龍鳳胎送別完,馬車緩緩駛離趙府門口。
很遠,雙胞胎還在揮手。
王氏嘆道,「錦諾就在京中,你們想看隨時都能去,怎麼搞得想送人出遠門似是的。」
龍鳳胎面面相覷,心中唏噓,都趕緊收手不揮了。
「回府吧。」趙江鶴出聲。
馬車行出去有些時候,阮奕才伸手撩起車窗上的簾櫳。
仔細回憶起這兩日同趙江鶴的接觸,這人喜怒很少形於色,確實城府很深。
不管他早前的猜測,是臆斷,或屬實。
這人都不容小覷。
……
宴府門口,傅織雲已在迎候。
時間緊,阮奕同趙錦諾沒有回阮府,直接乘馬車來了宴相府上。
今日休沐,知曉他二人要來,宴書臣今日推了手中所有的事情,安心在府中等他們。
兩人到書齋苑中時,宴書臣正在苑中的暖亭里煮茶。
脫了平日的官服,一襲白衣的宴書臣顯得尤為淡雅出塵。
趙錦諾似是頭一回見宴相煮茶,眸間不覺有些意外。
阮奕牽了她上前,解釋道,「爹在清閑的時候會煮茶,只是,我許久也未見過爹煮茶了,今日爹應當推了所有事情,在府中等你我二人。」
宴書臣看了他一眼,淡聲道,「坐。」
兩人果真上前,在他對面坐下。
煮茶是件極風雅之事。
在燕韓,更是國粹。
蒼月國中會煮茶的人不多,大都是些有閒情逸緻的讀書人。
宴書臣煮茶的時候淡泊寧靜,一襲乾淨白衣,動作若行雲流水,一分冗餘都沒有,氣度天成。
光是看著,便讓人賞心悅目。
宴書臣一面煮茶,一面同阮奕說話。
暖亭內,還燃了淡香。
氣氛雅緻又閑適。
趙錦諾忽然想,宴相年輕時應是極風雅之人。若是不在官場,應當也是謫仙一般的人物。
宴相同阮奕說會兒話,亦會同她說話。
宴相慣來體貼周全,同他相處,如沐春風。
言詞之間,第一波初沸成。
初沸是精華,一共就三杯,正好三人一杯。一杯又正好分三口飲盡,掩袖舉杯至唇間,茶香四溢。
趙錦諾心中忽得想起娘親,娘親似是也喜歡煮茶。
小時候的事已經很模糊了,她只依稀有些印象,也確實曾聽宋媽媽提起過。
沒想到,竟這般巧合。
宴相煮茶的時候,趙錦諾甚至在想,宴相彷彿也喜歡小蔥豆腐,空心菜……
宴相同娘親喜好的東西許多都相同,但記憶中,娘親與宴相的性子似是截然不同。
趙錦諾低眉笑了笑。
阮奕本在同宴書臣說話,兩人見她忽然笑了笑,都轉眸看過來。
趙錦諾莞爾,如實道,「我方才想起娘親了,似是娘親也喜歡煮茶,然後忽然想,宴相和我娘似是有好多喜好都相同……」
宴書臣和阮奕二人都怔住。
趙錦諾不解看二人。
「是嗎?」還是宴書臣先笑笑,而後淡然帶過,「那我同你娘親投緣。」
趙錦諾嘆道,「若是娘親還活著,許是真能感嘆一番。」
宴書臣淡淡笑笑。
阮奕則斂了笑意。
……
他們離開阮府的時候就已是巳時前後,馬車到了宴府就將近午時了。
一頓茶飲下來,不多時,便到了午飯的時候。
傅織雲在獨善閣備好了午飯,有他們三人愛吃的,還安排了幾樣時令的菜式。
平日在相府用飯,多是宴書臣給他二人布菜,今日,是趙錦諾給他們二人布菜。
是已然親厚熟稔。
宴書臣和阮奕都笑了笑,沒有戳破。
晌午飯用過,便在獨善閣苑中散步消,稍後還要回阮府收拾,明日便要啟程,今日府中和鴻臚寺中都還有諸多未盡之事,阮奕和趙錦諾不能在宴府都留太久。
臨行時候,阮奕支開了趙錦諾,「爹,小心些趙江鶴,我覺得他有些怪。」
宴書臣轉眸看他。
他特意支開趙錦諾,便是說起趙江鶴的事。
宴書臣雙手覆在身後,淡聲道,「我知道了,此事等你從南順回來再說。」
阮奕略微錯愕,聽語氣,宴叔叔似是留意過趙江鶴。
眼見趙錦諾折回,宴書臣輕聲道,「趙江鶴的事情晚些再說,還是老話,去南順的時候務必小心,即便看起來再安全的地方,也不一定全然安穩,出門在外,務必要謹慎仔細,還要當機立斷,見機行事。錦諾同你一處,你更需周全。」
阮奕拱手應是。
趙錦諾幫他取了先前落在獨善閣東西。
阮奕和宴書臣對視一眼,未留痕迹。
宴書臣親自將他二人送至宴府門外,馬車已在門外備好,宴書臣先前便已叮囑過阮奕,此時未同阮奕再多提,只是朝錦諾道,「在外聽奕兒的話,南順不比京中。」
「知道了爹。」趙錦諾輕快應聲。
宴書臣眼神中頓了頓。
這一趟離京,少說四五個月,他自知曉她后,似是未同錦諾分開過這麼長時間,這一路不可能不擔心,也必然捨不得。
宴書臣自然不能上前擁她,遂朝二人道,「一路小心,爹會想你們的。」
阮奕豈會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上前擁了擁宴書臣,輕聲道,「爹,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錦諾的,一定安穩帶錦諾回來見你。」
宴書臣輕「嗯」一聲。
阮奕這才鬆手,又大方道,「爹,你去長風時也注意安穩,我們回京中見。」
等他二人上了馬車,宴書臣一直目送馬車消失在眼帘中。
早前不覺得,眼下才不過眨眼功夫,他已經開始想念錦諾和奕兒了,這四五個月時間,對於一個失而復得的父親而言,似是真的有些長了。
很長……
……
先前自趙府出來,阮奕帶趙錦諾去了宴府,宋媽媽幾個則乘另一輛馬車回了府中。
雖未明說,但宋媽媽和阿燕,柱子幾人都是知曉的,二奶奶要同二公子一道去南順。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妥,但大人和二公子都首肯了,宋媽媽也不好說什麼,加之早前是大小姐的時候,趙錦諾便時常去南順,這回又有二公子一道,路上還是禁軍隨行護送,用趙錦諾的話說,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宋媽媽這才放心。
宋媽媽知曉她這番同二公子一道去,是要著男裝的。
她早前也時常扮作男子,輕車熟路,宋媽媽倒是不擔心。
只是出門在外,哪有不惦記子女的。
宋媽媽叮囑得便都與旁人不同,「吃飯要注意殷實,不要熬夜,途中不要同二公子鬧脾氣,多聽二公子的話,來月事不舒服的時候,記得用水囊捂捂肚子,給你帶上了,好好照顧二公子,也照顧好自己。」
趙錦諾聽她語重心長叮囑完,才伸手攬緊她,「知道了,宋媽媽。」
宋媽媽惱火,「又嫌宋媽媽羅嗦……」
趙錦諾瞪圓了眼睛,「不嫌,怎麼會嫌,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宋媽媽。」
宋媽媽奈何。
趙錦諾這才道,「記住了,宋媽媽先前說的我都記住了。」
宋媽媽看她,「重複一遍。」
「……」趙錦諾眨了眨眼,「我去看看磚磚吧,要走這麼久,要提前同磚磚說一聲,不然磚磚會生悶氣的。」
宋媽媽好氣好笑。
……
北閣內,似是柱子已同磚磚說起國她要出遠門。
磚磚見了,不住上前蹭她。
在新沂莊子上的時候,趙錦諾就時常外出,去南順的時候時日也不短,磚磚也都習慣,在家中也聽話。
只是早前她從新沂莊子上去乾州,又到京中,這裡同磚磚分開了七八個月,磚磚應是以為她不要它了,有些絕食,怏怏沒有精神。
這次她去南順,也要四五個月時間,她抱起磚磚,輕聲道,「我同阮奕要去趟南順,時間有些長,但是一定會回來的,你在家中要乖乖的,聽柱子和釘子的話,等回來了,我和阮奕同你一道玩分盤好不好?」
磚磚親昵舔了舔她。
其實她也捨不得磚磚。
阮奕先去了趟亭湖苑問候了聲譚悅,既而再去了苑中見父親,最後才折回了北閣。
明日啟程,每一處行程都有鴻臚寺官員提前安排好,保證每一日黃昏前後都能安全抵達落腳處,所以晨間出發的時間便要早些,以備路上便是有耽誤,也能順利抵達落腳點。
阮奕同趙錦諾一道,陪磚磚玩了些時候,才回了屋中。
明日早起,今夜都睡得很早。
一宿無夢,翌日,宋媽媽來喚的時候,阮奕已經醒了。
趙錦諾也在屏風后換好了男裝。
早前去南順時,換的男裝多英姿颯爽,這次要扮作出使隊伍中的跟班小廝,衣裳便儘可能的低調不起眼,加上她個頭同旁人比本就要嬌小,配上束髮,乍一看,真如面容清秀的小倌,透著與平日全然不同的風情,只是那雙眼睛,還是分明透著春水瀲灧。
阮奕吻上她嘴唇,悄聲道,「出門可以名正言順換個稱呼了,阿玉。」
她亦吻上他嘴角,「阿玉知道了,大人。」
他羽睫眨了眨,心中怦然一動。
阮奕特意囑咐了聲,馬車行至苑外。
趙錦諾上了馬車,宋媽媽朝阮奕道,「二公子,二奶奶就交給您照顧了。」
阮奕知曉宋媽媽不放心,遂寬慰道,「宋媽媽放心,我一定將人照顧好。」
宋媽媽這才笑了笑。
趙錦諾獨自坐在馬車中,這次隨行,府中沒有旁人跟著。
阮奕去了亭湖苑接譚悅。
馬車行至府外,已經有禁軍和譚悅的馬車在府外候著了。
稍許,趙錦諾便見阮奕領了譚悅從府中走出,此處是阮府,所以只是阮鵬程相送,葉侯和其餘鴻臚寺官員都在南城門處等候相送。
「怎麼不見二奶奶?」臨上馬車前,譚悅問起。
他要走,趙錦諾竟都不來送。
阮奕道,「她染了風寒,有些不便。」
譚悅微微攏了攏眉頭,前日還活蹦亂跳的……
但譚悅終究不好多問,等譚悅上了馬車,一行隊伍陸續浩浩蕩蕩往南城門處去。
阮奕也掀起簾櫳上了馬車。
終於啟程了,趙錦諾心中嘆了嘆。
阮奕伸手挑起她下巴,「你怎麼穿男裝也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