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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雨夜

  第096章雨夜


  「近來可好?」趙江鶴溫聲問道。


  趙錦諾自新婚過後便尚未回門,眼下,是新婚後父女二人第一次見面。


  「好,就是阮奕朝中有事耽擱,還未尋得時間回門。」趙錦諾亦溫和應聲。


  父女二人的對話平淡得似一汪沒有波瀾的死水。


  趙江鶴頷首,「朝中之事要緊,大局為重。」


  趙錦諾福了福身。


  宴書臣眸間淡淡。


  明顯覺察身側的目光似是有意無意看向自己,宴書臣佯裝未覺,嘴角略微挑起,朝趙錦諾道,「奕兒有心了。」


  言罷,目光這才自然的轉到趙江鶴身上看了看,又順理成章再看向趙錦諾,「我同趙大人正好一處說起朝中之事,沒想到錦諾你來了……」


  趙江鶴亦笑笑。


  宴相方才那段話是對錦諾說的,但在錦諾面前,說的不是「我同你爹正好一處」,而是用的「趙大人」這樣的字眼,雖然並無不妥,只是刻意避過這兩字,讓趙江鶴心中早前的端倪,越漸明顯。


  兩人都平常笑笑,都不顯露。


  趙江鶴則朝趙錦諾道,「趙琪和則之都很想你,我聽他二人說起過幾次,近來會去阮府看你,只是王家族學里這一段功課太多,晚些時候許是就會來尋你。」


  阮奕沒有陪同她正式回門之前,她亦不好單獨回趙府去見龍鳳胎。


  更況且,她對祖母和王氏並無尋常人家女兒出嫁之後的想念。


  趙錦諾應好,禮貌問道,「祖母和母親可好?」


  「很好。」趙江鶴亦未多聲。


  宴書臣是頭一回見他二人在一處,是父女,對話中卻透著說不出的怪異和梳理。


  宴書臣微微垂眸,掩了目光的複雜神色。


  既而,趙江鶴在身側請辭,「宴相,那下官告退了,戶部之事,摺子會重上。」


  宴書臣淡聲應好。


  趙江鶴朝他拱手行禮。


  宴書臣微微頷首。


  趙錦諾同趙江鶴是父女,沒等宴相開口,此時也理應相送。


  宴書臣目光鎖在他二人的背影上,想起方才錦諾喚「爹」的一幕,趙江鶴分明意外。但後來故作平常的對話,要麼趙江鶴是真沒有起疑,要麼,這人的城府確實有些深了……


  趙江鶴是他調入京中的。


  入京之前,他對趙江鶴並無印象,說明趙江鶴不在迫切想要躋身朝堂的名單中,也未拚命表現想憑藉政績建樹入京。


  他調趙江鶴入京,是給阮鵬程做助力。


  入京之後,他看得出趙江鶴的才幹在戶部員外郎之上,戶部這一窩人都是人精,趙江鶴能在戶部的亂局中得以自保,且穩妥行事,是有些能耐的。


  所以,這樣一個有能耐,有城府,卻默默無聞做了十餘年的乾州知府,不急不躁沉得住氣的趙江鶴,要麼是心思不在朝堂上,要麼便是一個陰狠利落的人……


  宴書臣緩緩斂了目光。


  相府不小,從書齋苑中到相府門口要走上些時候。


  宴相平日深入淺出,府中的丫鬟和小廝不多,一路從書齋苑中往大門口去,只遇上了一兩人。


  趙江鶴是生面口,身著官服,應是朝中命官。


  但趙錦諾同阮奕常來府中,下人都認得是「少夫人」,見了她都紛紛行禮,連帶著問候趙江鶴。


  「你時常來宴府?」趙江鶴不動聲色問起,語氣似是再平常不過。


  趙錦諾在他身側稍後些,應道,「阮奕常來,我會跟著一道來。」


  阮家同宴家的關係早前便走得近,此番陛下下旨,阮奕向宴書臣敬過茶,認了宴書臣做義父,所以走動更為頻繁,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趙錦諾並未多想。


  忽得,趙江鶴眸間卻微微滯了滯,似是腳下也駐足不動。


  趙錦諾跟在他身後,險些撞上。


  雖然她見趙江鶴的時候不多,但以她對趙江鶴的印象,諸事皆波瀾不驚,沒有理由會應她先前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有如此大的反應。


  趙錦諾詫異抬眸,「爹?」


  趙江鶴眸間仍有驚疑在,卻似是在趙錦諾的這聲「爹」之後,猛然回神來,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淡然神色,嘆道,「剛才忽然想起朝中之事,走神了。」


  趙錦諾也覺得他先前的反應不應當同阮奕有關。


  趙江鶴如此說,趙錦諾也覺得應是先前同宴相在一處,眼下心思尚在其中,和她說話只是隨意而已,但心思悉數還在朝中之事上,趙錦諾也沒怎麼放心上。


  趙江鶴又輕聲道,「我看宴相待你親厚?」


  趙錦諾以為他是因為先前同她說著話,心思卻明顯走神,生了歉意,才特意主動尋話說的,趙錦諾應道,「宴相待人多親厚,同旁人也大都一樣,許是同女兒投緣的緣故……」


  這一句投緣,說明她自己亦有覺察。


  趙江鶴不動聲色拿捏了幾分,繼續道,「你早前便同宴相認識?」


  祖母和王氏都知曉,趙錦諾猜想祖母和王氏是沒有同他說起過,遂道,「和祖母一道,從乾州回京時,在環城驛館遇到過宴相,當時正好在苑中同宴相說過一會兒話,後來宴相也正好要回京,便一道回京了。」


  趙錦諾沒有隱瞞。


  趙江鶴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正好,也行至大門口附近,趙江鶴緩緩停下腳步,「到這裡就好了,不送了,回去吧。」


  趙錦諾朝他福了福身。


  趙府的馬車已經在相府大門口等候,趙錦諾雖未送到大門外,但還是禮貌看著車夫放下腳凳,看著趙江鶴撩起簾櫳上了馬車,看著馬車緩緩從相府門口駛離了之後再轉身離開。


  ……


  馬車上,趙江鶴面色陰沉。


  若非今日錦諾一聲「爹」,他不會注意到錦諾同宴相一處時,他二人生得掛像,且是很像。


  站在一處的親厚,如同父女。


  又偏偏這麼巧合,宴相沒有妻室,也沒有兒女。


  京中高官,年輕俊逸,溫文儒雅,學富五車……


  ——每一個她口中形容的詞語都能和高居百官之首的宴書臣一一對上。


  趙江鶴眼底越漸黯沉。


  安安躲得人是宴書臣。


  這無疑於一個晴天霹靂。


  怎麼會是宴書臣!

  趙江鶴的雙手隱隱有些顫抖,眼底些許猩紅。


  起初時候,他真相信了她是被朝中高官拋棄的妻室,也多勸她,「一個對自己妻室始亂終棄的人,不可靠,您日後別念著他了……」


  後來,她終於忍不住嘆道,「趙江鶴,你是傻的嗎!說始亂終棄明顯就是假的啊,他若是對我都始亂終棄了,我還喜歡他,我腦門被夾了嗎?你是不是天天讀書讀傻了啊?要始亂終棄,也是我始亂終棄他啊!」


  他奈何:「你既然喜歡他,錦諾也有了,又何必……」


  她托腮笑著看他,「他害死了我全家啊,雖然我家中似是也沒幾個好人……」


  他惱火,「那……你還喜歡他做什麼?」


  她不以為然,「這種事情我也控制不了,從年少時候的偏偏少年郎就開始喜歡他,都喜歡了這麼多年,成習慣了,就像每日要吃飯,要喝水,要睡覺一樣……他又不是一件衣服,怎麼會說不喜歡就不喜歡?」


  他看她。


  他其實知道,她最擅長的,便是用這種無理取鬧偽裝。


  果真,良久之後,她才沉聲道:「無論隔多久我都喜歡他,這種喜歡就似刻在心底的烙印,這種喜歡,就是無論在不在一處,無論他恨不恨我,都沒關係,也都不重要……」


  他忽然想,他有多羨慕那個人……


  趙江鶴緩緩闔眸。


  從宴府出來,腦海中的蛛絲馬跡似是慢慢匯聚一處。


  再響起,是阮鵬程到乾州巡視的時候。


  ——「這個阮家是戶好人家,得想個辦法讓錦諾和阮鵬程的兒子定親……」


  她早前在京中,對京中的人事都再熟悉不過。


  他想,阮家在京中應當是素有善名,所以安安才想將錦諾嫁到阮家去,畢竟她在京中待過許久時日,也是……某個高官的家室,那自然對京中的高門邸戶都是熟悉的。


  他仍有遲疑,「阮家都微至兵部侍郎了,門第會不會太高了些?日後諾諾嫁過去,若是受欺負,一點法子都沒有……」


  趙家不過是乾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戶。


  安安不以為然,「阮鵬程就一個兵部侍郎,門第能有多高?」


  他詫異看她。


  安安輕咳兩聲,粉飾太平道,「我是說阮家是戶好人家,怎麼會欺負錦諾?錦諾嫁去阮家才不會被欺負,我肯定!」


  他當時是沒想明白她哪來的肯定!


  是因為阮家的名聲?還是阮鵬程的為人?

  只是現在的他才想明白一件,當時的他永遠不可能想明白的事。


  趙江鶴緩緩睜眼。


  方才錦諾的一句話提醒了他——阮奕常來宴府,所以她常跟著阮奕來宴府。而在陛下下旨,讓阮奕認宴書臣做義父前,阮家同宴家的關係本就走得近。阮鵬程同宴書臣的關係非比尋常,阮奕也一直是宴相半個兒子……


  安安心中所謂的好人家,其實本就不是阮家在京中是有善名的人家。


  而是阮鵬程同宴書臣的關係。


  她是想將錦諾送回宴書臣身邊——亦如當下。


  趙江鶴攥緊掌心,忽然想起早前王氏質問他的話。


  「趙江鶴,你就這麼怕見到趙錦諾,這麼怕想起安氏嗎?你這麼怕想起她,是為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虧心事,這麼怕想起安氏,連帶著自己的女兒都怕見到?」


  趙江鶴攥緊的掌心,似是隱隱顫抖。


  想起多年前的雨夜,他與同僚飲多了酒,安安到江船上接他,那天晚上的電閃雷鳴,酒後他質問她為什麼他同王氏混在一處她都視而不見,質問她為什麼不喜歡他,質問他究竟哪裡比不上早前那個人!


  他記得他撕裂了她的衣裳,記得他掌心撫上她腰身,記得親吻她時,鼻間都是她發間的馨香……


  他是失去了理智,卻被她一巴掌拍清醒他時,他無地自容。


  更是他,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暴風驟雨的夜裡,在之後的撕扯中害她落水,頃刻吞噬在波濤洶湧的曲江上。


  趙江鶴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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