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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半瓶醋

  第049章半瓶醋

  內侍官撩起大帳簾櫳,順帝入內。


  見皇后坐在小榻上,望著帳中的清燈出神。


  「阿錦。」順帝開口喚她。


  皇后似是才回過神來,緩緩抬眸看他,鼻尖微紅,「炎哥哥,安平過世了,很早之前的時候……」


  似是只有這麼這一句,便不怎麼出聲了。


  順帝低聲道,「我知曉了,方才阿逸給我提起過,錦諾自幼在新沂的莊子上長大,安平在她兩歲時候就沒了。」


  「阿炎,宴書臣知道嗎?」皇后問。


  順帝應道,「他知道,他親自去過一趟籩城驛館看錦諾,還同錦諾和阿逸一道從籩城回的京中。宴書臣自己不會不知道,錦諾長得同安平一樣,同他也掛像,他不會猜不出來……」


  順帝繼續,「聽阿逸說,宴書臣與錦諾一處時,會問她看什麼書,會問她瑣碎小事,會隱晦問起她小時候,但大都端著一幅長輩的親近姿態,應當是……不會認回這個女兒了……」


  皇後轉眸他。


  順帝嘆道,「安平已經不在了,對宴書臣來說,最重要的,便是趙錦諾的安穩。朝中的舊臣已經換了一波,眼下還認得安平,也記得安平模樣的人應當不多了。但若他貿然認回趙錦諾,旁人又都會將目光放在趙錦諾身上,自然而然,也會牽扯出安平來。廢帝的事情雖然過去了,今日也太平,但不見得朝中從此往後都太平,若有一日,你我不在,他亦不在,京中又生了事端,朝中舊事重提,錦諾是前朝遺孤的身份,屆時物是人非,能護住錦諾安穩,甚至是錦諾日後孩子安穩的,又有幾個?這是一個做父親的人深思熟慮的結果……」


  皇后亦噤聲。


  順帝又道,「我讓人去過問了,宴書臣早前本已離京,往月牙湖獵場這邊來了,但出城后十餘里,又折回了京中,他心中自然是在為錦諾打算。他昨日沒來月牙湖,便是想過,照眼下的場景,他認為最好的方式便是不戳破錦諾的身份,默許趙錦諾嫁給奕兒,以阮鵬程在朝中的地位,阮鵬程與他的交情,錦諾在阮家會比在旁的地方都安全。他不來,便是告訴你我,他不想認錦諾。但凡他想認這個女兒,他昨日都會來月牙湖一趟!分明都出京了,卻還是轉了心思,決定將錦諾嫁給奕兒……」


  順帝攏眉,「阿錦,我是擔心阿逸。」


  「阿逸怎麼了?」皇后問。


  順帝眉頭攏得更緊,「阿逸喜歡趙錦諾,他來營帳的時候,特意囑咐了四平的人,將趙錦諾的營帳同旁人的換了,換了沈洪清的兩個女兒,這是京中出了名的好相與的人。又囑咐人多加照顧,怕趙錦諾吃虧。今日見你留話,還特意跟來,是怕趙錦諾出岔子不好收場,所以自己乾脆來盯著。他二人早前在新沂就認識,阿逸對她有心思,又不怎麼顯露,他二人的身份不適宜在一處。他若是與錦諾在一處,日後知曉錦諾的身份,兩人無法自處……」


  他捂住額間輕嘆一聲。


  皇后伸手撫過他眉心,范允過世后,柏炎是將阿逸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在教養,時時處處都顧及范逸,待范逸也比旁的孩子都要嚴苛得多,父母之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他是想讓阿逸日後有自己的憑藉,而不是空給他一個范侯的殼子。


  順帝重重咳嗽了幾聲,這幾日似是不曾斷過。


  皇後有些擔心,「阿炎……」


  順帝寬慰,「無礙,小疾。」


  見她娥眉微蹙,遂又伸手,牽她到膝間落座,「阿錦,等明年你生辰,我們回趟雲山郡吧,總說回去,卻一年拖一年……」


  他溫和笑笑,「近來時常想起我們二人剛在一處的時候,如今柏念都滿十五了,時光如梭,再長大些,都要各自離家了。」


  她亦攬上他後頸,「我陪著哥哥……」


  順帝眸間笑意,俯身吻上她嘴角,大監會意揮了揮手,撤走旁人,亦熄了大帳中的燈……


  ……


  翌日晨間,趙錦諾是被喧鬧聲吵醒的。


  帳中沒有夜燈,她睡得不踏實,近乎是天明時候差不多睡著。


  眼下,卻忽然被營帳外的喧鬧聲吵醒,正有些懵。


  趙琪正好撩起簾櫳入內,笑嘻嘻道,「姐!去不去?」


  「去哪裡?」趙錦諾一臉睡眼惺忪,昨日清晨都不似今日這般吵鬧。今日還少了大帳前的帝后開箭,眾人直接去獵場內圍的觀禮台處便好,她不知帳外在鬧什麼?

  趙琪笑道,「月牙湖啊,聽說可好玩了,大家都去看了,走吧,姐!」


  趙錦諾見沈綰等人都去了,也不好就自己留下營帳中,簡單洗漱,也換了一身騎射服便,跟著趙琪和最後剩下的幾人一道往月牙湖去。


  月牙湖畔果真衣香鬢影,人影綽綽。


  不知道月牙湖畔什麼事情如此熱鬧,趙錦諾等人還未走近,就聽人在湖邊高聲念著詩,諸如「我與乘風歸去」之類,周遭都是笑聲。


  趙錦諾和趙琪面面相覷,遂又繼續在念詩聲中往湖畔留空的地方去。只見三四人並排站在月牙湖畔,都脫了鞋襪,一道高聲齊齊念著詩,場面一看便分外滑稽。


  趙錦諾都忍不住低眉笑了笑,更勿說周遭的圍觀貴女和世家子弟。


  很快,第一段落便念完,只見排在首位的那人想也不想便上前,「噗通」一聲,徑直就往月牙湖中跳了下去。


  剛剛才到,還沒摸清套路的趙錦諾眼睛忽得都看直了。


  周圍卻都是歡呼聲和鼓掌聲,還有口哨聲和叫好聲。


  趙錦諾這才看清,湖中不止方才跳湖的一人,還有先前就應當已經跳下去的兩人。


  只是這些人雖然都已跳進月牙湖中去了,還在一面撲騰著水花,一面繼續同岸邊上的同伴念著詩,極其『大義凜然』,場面委實有些好笑。


  再等念到下一段時,果真還有一人繼續跳下湖中去。


  趙琪已捧腹。


  周圍的貴女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錦諾聽一側的人說道,「褚進這幾個,平日里就在京中揚武揚威的,誰都不放在眼裡,這回不知道吃錯什麼葯了,竟當眾在這裡念詩跳湖!」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既好笑又解氣,肯定是得罪什麼人了……」


  早前那人又道,「上一次褚進出醜,似是還是阮奕尚好的時候。」


  另一人詫異,「昨日見阮奕不是好了嗎?當不是阮奕做的吧?」


  ……


  趙錦諾也忽得想起前日里阮奕落水的事來,怎麼想都有些蹊蹺。


  當日郁夫人說阮奕不會水,不會水的人大都不會自己去落水,按這麼說,小傻子不應當是自己落水的……


  莫名的,趙錦諾也聯想到了某人。


  今日近乎營帳中的女眷都來了月牙湖畔看熱鬧,不知道京中的世家子弟可是也都來了?

  那阮奕可是也在?

  趙錦諾下意識環顧四周,想尋尋阮奕的蹤跡。


  但月牙湖畔的人實在太多,又都是身著大同小異的騎射服,很難一眼就將人找到。


  幸虧周圍的人注意力都在岸上和湖中念詩的人身上,沒人多注意到她這裡,她也終於在稍遠的地方看到阮奕,今日也穿了一身騎射服,身姿挺拔,神采飛揚,乍一看,竟叫人微微怔住,很難移目。


  他身側也站著一個同樣穿著騎射服的男子,二人在一處說話,那人背對著她,阮奕卻是正對。


  她也剛好能看到阮奕面上的表情,知曉對方應是阮奕熟絡之人。


  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笑著,也不時看看跟前念詩跳舞的場景,卻不像旁人笑得這般歡暢。


  陽光落在他身上,熠熠生輝,比旁人更多了幾分風華絕倫。


  他本就生得好看。


  恢復正常的阮奕,更是氣華高然,風采卓然。


  趙錦諾很少這般遠遠打量他,忽然就想這般遠遠地,安安靜靜得仔細看他。


  ……


  不遠處,阮奕正同袁開陽一道說著話。


  袁開陽低眉笑笑,「我就知道是你做的,一面念詩一面跳湖,虧你想得出來。不過這幾個傢伙也當是該教訓教訓了,聽聞早前險些氣得京兆尹告老還鄉,也一道翻去馬場,給劉太尉的馬上了個顏色,嚇得劉太尉都不敢認自己的馬。」


  阮奕笑笑,不置可否。


  袁開陽嘆道,「阮奕,你總算好了。」


  阮奕頷首,眸光柔和。


  袁開陽搖頭,「我妹妹終日都在問你怎麼了,我實在都快瞞不下去,後來聽說阮尚書和郁夫人也不準備瞞了,這京中都才知曉你的事。」


  袁開陽話音剛落,身後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二哥,阮哥哥!」


  兩人相繼轉眸,見是袁欣上前。


  兩人對視一眼,都眸含笑意看向袁欣。


  「阮哥哥,你……好了?」想起早前的經歷,袁欣似是還有些小心翼翼。


  阮奕微微頷首。


  他有印象,早前因為大白的事,他曾將袁欣凶哭過。在最早的記憶里,似是從那次相遇后,他與袁欣再沒了旁的交集。所以在印象中,袁欣是開陽的妹妹,也時常跟在他二人身後,比旁人都會更親厚熟悉。


  阮奕溫和笑道,「都長大了。」


  終於聽到他正常的一句話,袁欣心中委屈得都快哭出來,「阮哥哥,你總算好了……」


  ……


  不遠處,趙錦諾轉眸。


  兩隻手的食指指尖在身前輕輕對了對,心中似是倒了半瓶醋一般,酸溜溜想——可以得很,逢人都溫柔。


  還不如個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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