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夢魘
第040章夢魘
趙錦諾僵住,這一聲雖然很短,也是阮奕的聲音……
但昏昏沉沉中,似是語氣和其中的親厚都與早前不同,這一聲「阿玉」喚得似是……有些過於親近,又讓人有些說不出的揪心。
月光下,趙錦諾彷彿還未反應過來方才突如其來的一幕。
身後是湖水微漾的聲音,月光灑在身下的人身上,月華清輝,映出一張比往日更加清逸俊朗的面容。
他雙眸緊閉著,眉頭微微攏起,透著說不出的安靜,溫和與翩若出塵……
先前被她捏住的鼻尖微微有些泛紅,一道泛紅的,還有她方才吹氣時,並沒怎麼顧及的朱唇。臉上精緻的五官,猶若鐫刻一般,透著說不出的風華絕倫……
趙錦諾喉間輕咽。
這樣的阮奕,會讓人在眼下的場合下失神……
方才短暫的一幕,她都不知是否是錯覺一般,但方才的擁抱和親吻,不應當是幻覺。她伸手撫上他臉頰,羽睫輕輕顫了顫,亦輕聲喚道,「阿奕……」
他呼吸均勻,方才被她撕開的衣襟里,胸膛微微起伏。
應是已無大礙,緩過氣來,只是先前在水中掙扎許久,又累又受了驚嚇,昏了過去。
他是沒有大礙了。
只是她同他都渾身濕透,才從月牙湖裡出來,她不知他早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方才情急,都來不及想若是被人看見會如何……
當下,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辦?
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不多,方才出神並未覺察,此時身後的腳步聲彷彿忽得將她從思緒中帶回,她心底忽得一個寒顫。她先前是半騎在阮奕身上幫他呼吸和按壓的,當時根本沒考慮這麼多,而眼下,若是被人看到……
趙錦諾慌亂轉眸。
見到來人時,卻愣住。
范逸臉色煞白,身側跟著的內侍官也一臉震驚。
幾乎是剎那,范逸轉眸看向一側的內侍官,沉聲道,「去尋個可靠宮女,帶身衣裳來,記住了,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現在就去!」
內侍官心驚膽顫頷首,而後腳下生風。
范逸上前,見她渾身上下都濕透,無論是頭髮還是衣裳都在滴水,應是才從湖中出來。
阮奕怕水,不會水,他知曉。
地上躺著的阮奕,明顯是昏了過去,衣襟被人撕開,應是,方才……有幫他按壓胸前,和恢復呼吸……
范逸臉色越漸難看,卻沒有吱聲。
趙錦諾起身,早前將溺水的阮奕從湖中拖著游到湖邊,先前又一直不定給他按壓,渡氣,一直緊張著,眼下起身,才覺身上似是連多餘的力氣都沒有。
范逸解下外袍遞給她,只是側目到一旁,沒有看她。她接過,也知夏日的衣裳在落水后不能看……
她裹緊外袍,眸間有緊張沒有褪去。
范逸半蹲下,仔細檢查了阮奕,呼吸平穩,旁的亦無大礙,應當只是昏過去了。
范逸轉眸看她,她眸間滯了滯。
范逸聲音很低,「阮奕沒事,他的事你不用管了,之後的我來處理,你自己小心些……」
言及此處,范逸噤聲,亦將目光瞥到別處,沒有再看她。
月色下,他面色清冷,他想不到說什麼,會比不說話更好。
很快,內侍官領了宮女匆匆跑來,懷中帶著給趙錦諾的衣裳。
因為是范逸交待的事情,內侍官和宮女應是一刻都未敢耽誤,跑得氣喘吁吁。
范逸看向那宮女,凌目道,「管好自己的嘴。」
宮女連忙低頭,「奴婢知道了,奴婢不敢。」
「走!」范逸朝趙錦諾道。
趙錦諾遂才跟著宮女一道離開,只是離開時,尚且還在回頭。
宮女在一側催促,「姑娘快。」
趙錦諾見范逸同內侍官一道將阮奕扛了起來,范逸,她自然是信得過的,他慣來重承諾,他若說將阮奕交給他,便會照顧阮奕周全……
這一路,趙錦諾心中都砰砰跳著。
彷彿來月牙湖的第一晚就如此不太平。
月牙湖周圍有更衣的地方,宮女領了趙錦諾前去,又守在外面。
等趙錦諾出來,宮女朝她福了福身,道,「姑娘可將衣裳交給奴婢,奴婢將衣裳處理好后再還給姑娘。姑娘不必驚慌,眼下這身是在溫泉處預留的衣裳,本就是給不小心在溫泉內弄濕衣裳的人準備的,若是旁人問起,姑娘應答便是。」
趙錦諾頷首。
濕衣裳在她手中,她反倒不好解釋,眼下,這般倒是圓得通。
「姑娘請隨奴婢來。」宮女從她手中接過衣裳,從近路帶她繞回了營帳處。
夜色已晚,女眷這邊差不多都已落腳。
趙錦諾回來的時候,帳中都是亮著光線的,在帳上映出道道婀娜多姿的身影,都是說話的聲音,並著言笑聲,似是洗去了她先前心中的忐忑,還了稍許寧靜。
很快,她亦到了帳外。
宮女朝她福了福身,而後快步離開。
趙錦諾深吸一口氣,掀起簾櫳入了帳中。
帳篷中其實寬闊,翻下四張床和放置物品的柜子,案幾,還有不少空餘的地方。
趙琪,沈綰和沈妙幾人本在說著話,見她回來,便即可中斷。
趙琪似是舒了口氣,「姐姐,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都想去尋你了。」
趙錦諾笑笑,「尋了半天沒尋到,又去溫泉里尋了些時候,找得久了些,最後才找到。」
沈綰溫和笑了笑,「趙琪險些說要去尋你。」
趙錦諾佯裝詫異,「我又不會走丟。」
沈妙疑惑,「錦諾,你怎麼換了聲衣裳。」
似是頭髮也有些濕。
趙錦諾循著方才宮女交待的,應道,「方才在更衣處沒尋到荷包,就去溫泉內看了看,沾濕了衣裳,後來那邊伺候的宮女說,有備好的衣裳讓我先換著,明日將衣裳洗好送回來。」
沈綰頷首,「是的,那邊是有備衣裳的。」
沈綰一句帶過,此事便也無人再提。
幾人又在帳中說了會兒話,趙錦諾心中想著早前阮奕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但趙琪同沈綰和沈妙兩人說得正在興頭上,倒也沒有怎麼多注意。
再晚些時候,周圍的帳中都開始陸續熄燈。
明日便是狩獵伊始。
晨間起,便要在大帳外的空地前集合,而後去往獵場內圍。再由皇后開弓射出第一箭,便算作今日的比試開始,贏得頭籌的人,在晚宴時,還會得陛下和皇后賞賜。
明日一整日的行程都是滿滿的。
她們帳中也開始陸續熄燈。
趙錦諾有點夜燈入睡的習慣,當下,心中本就藏了事情,沒有夜燈更睡不著。好在她的床靠近帳外,帳外的燈光能夠清淺透了些許進來,正好映在她的臉上。
她反覆想起的,都是今晚阮奕的臉。
她俯身給他呼吸,他擁她,那個不似早前的深吻,和口中那聲「阿玉」……
明明是阮奕,卻似,又不是阮奕。
她說不清那細微的差別。
趙錦諾不知這一晚驚心動魄后,自己是何時入睡的,只是胡亂做了一晚上的夢,似是都未停下過。
……
月牙湖處,范逸叫內侍官上前,兩人一起扶起阮奕,正欲離開,范逸餘光卻忽然凝在湖面近處的白點身上。
是阮奕那隻兔子……
「等等。」范逸朝內侍官吩咐一聲。
內侍官會意,自己扶住阮奕。
范逸起身,近處的水已很淺,那兔子也渾身濕透,目光有些明顯獃滯,應是在水中呆的時間太長。
范逸拎起它耳朵,它也明顯沒什麼反應,如何看都是一隻普通的兔子,看不出它哪裡有那麼好的精神,終日領著阮奕在京中到處跑。
范逸一手拎著兔子,一手扶起阮奕,往營帳處回。
他雖不知曉阮奕如何落水,卻也猜得到八九不離十。
聽說阮旭離了帳中,就知曉阮奕怕是要出事,他都將褚進幾人分開,就是怕他幾人會生事,沒想到還是沒攔住。
他們幾人應是想捉弄阮奕一番。
但阮奕不會水的事,京中沒幾人知曉。
這簍子惹得有些大。
今日若不是趙錦諾碰巧遇見,旁人許是真不會不顧名節去救一個傻子,今日不是他正好不放心,帶了人來尋,許是趙錦諾難以周全脫身,在阮奕身上,將名聲都毀了……
阮奕值得她這樣?
范逸心頭窩火。
一側,內侍官問,「侯爺,去何處?」
此時若回帳中,讓人知曉阮奕落水,隔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到母親和陛下耳朵里,屆時還不知會生出什麼亂子來,他也怕細了查去,會將趙錦諾牽連進去。
她本就難做,若是被人知曉,日後只會更難做。
阮旭既是被人支開,不會這麼快回來。
范逸應道,「先去我帳中,再讓盯著,若是阮旭回帳中了,讓人來只會我一聲,旁的稍後再說。」
內侍官應聲。
「你,這是做什麼?」顧城不知他出去一趟,竟帶了個阮奕回來。
他早前同阮奕有多不對路,旁人不知道,顧城不會不知道。
「褚進幾個人搞的,應不知道阮奕不會水,險些弄出人命。」范逸一面應聲,一面朝內侍官道,「給他把衣服換了。」
言罷掀起簾櫳,同顧城一道出了帳外等。
「人是你救的?」顧城詫異。
他沒有吱聲,當做默認,趙錦諾的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顧城也心驚,「若是真出人命,事情就大了。」
幸虧范逸給救了回來,只是,顧城又道,「稍後阮旭問起來怎麼辦?」
范逸沉聲道,「不要節外生枝,讓母親和陛下知曉……」
……
帳中,內侍官給阮奕換衣裳。
阮奕眉頭越皺越緊,額頭冷汗慢慢滲出,似是陷入夢魘之中。
他似是是做了一個冗長而沉重的夢,指尖死死攥緊。
夢裡,他從早前的天之驕子摔成傻子,在經歷諸多變故后清醒,步步位極人臣……
他喉間輕咽,但夢中最後一幕,卻是阿玉將他從月牙湖中救起,一遍遍給他按壓,呼吸,喚他的名字。
渾渾噩噩里,他有些難以置信,她貼上他雙唇,他忽然用盡所有力氣攬住她,親吻裡帶著近乎瘋狂的想念和揪心,「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