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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清明

  第027章清明


  這一晚,趙錦諾心中踏實。


  躺在床榻上,想起今日同宴相在一處,說了《曆山遊記》,又說了其他好幾本書,宴相都認真聽著,眸含笑意,溫文如玉……


  她很喜歡同宴相一處。


  有股莫名的親切在其中。


  像是……親近的長輩在聽她說話,亦像和善的老師在同她討論書冊和功課,更像……趙錦諾心中不合時宜得想,更像一個慈父,在同久別的女兒隨意閑聊……


  她心中唏噓。


  父親卻不會。


  父親待她多淡漠,總共同她說過的話,似是還不到今日宴相的零頭……


  不知日後還能否見到宴相?

  或是,能否再能得他空閑的時候,這般同他一處說話,探討書冊……


  不過,她心中又豁然通透,這樣高不可攀的人物,今日能放下手中的事,在暖亭中耐著性子聽她說這麽久的話,她應當知足了。


  趙錦諾笑笑。


  還有幾日便要抵京了。


  京中與她是陌生的。


  她亦有些想念大白兔和大白了。


  她唇邊微微勾了勾,想起桌下那雙清澈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睛,朝她天真溫和得笑著,他同他的大白一處和她招呼點頭,在江船上他偷偷親她,她眸間的錯愕……


  她慣來有點夜燈入睡的習慣。


  她朝著那盞夜燈,輕聲道,“大白兔,晚安。”


  而後轉身向內側躺下,很快安穩入睡。


  這一宿,她似是睡得尤其好,亦做了一宿美夢。


  似是夢見了宴相的藏書,歎為觀止,又似是夢到和小傻子一起吃了麻辣兔頭。


  ……


  這一宿,宴書臣徹夜未眠。


  腦海中全是錦諾早前那句,娘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他從未想過,安平已經不在了。


  在很早的時候……


  ——宴書臣,書都拿倒了,說,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宴書臣,我們日後若是生個女兒就叫錦諾吧,錦者美好也,諾是一諾千金,錦諾就是你我之間的誓言……


  他伸手捂住額間眉心,似是巨大的悲慟從中而來,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滾吧,宴書臣,我日後都不想見到你。


  ——難道我要向他柏炎跪拜,給他叩首,稱他陛下,對他感恩戴德,和助他造反之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那我有什麽麵目去見容家的列祖列宗,去見父皇母妃?

  ——宴書臣,我若同你在一處,你何以安身……


  他指尖微微顫抖著,眸間皆已淚目……


  她不在了。


  已經不在了……


  很早之前,就已經不在了……


  他指尖扣入掌心,猶若剜心蝕骨。


  屋中的燈火亮了一些,直至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


  這一宿,趙錦諾隻覺睡得極好。


  翌日醒來,晨曦微露,似是心情都好了許多。


  今日還要啟程往京中去。


  這一路與範逸同行,範逸走得早,又最為守時。他自己守時,便也最反感旁人遲。


  同範逸一道,就連平日在府中慵懶慣了的祖母都不大敢作遲。


  她亦是早起。


  剛出苑中,卻見驛館的小吏快步朝苑中來,“大小姐安好。”


  是特意來尋她的。


  她福了福身。


  小吏朝她道,“大小姐,侯爺讓下官來知會大小姐一聲,今日要晚些出發,不著急上路。”


  她意外,溫聲問道,“這位大人,可是有什麽事?”


  小吏笑了笑,應道,“下官是聽說宴相忽然要同侯爺一道回京,但宴相手中還有些事情未完,所以要耽誤些時候,侯爺這裏便也跟著要晚些再出發。所以,侯爺是怕老夫人和大小姐這處等,就讓下官逐一說一聲。”


  宴相一道?

  那……豈不是她這一路回京都能見到宴相了?


  趙錦諾心中莫名湧起一抹小歡喜,嘴角微微勾起,朝小吏道,“勞煩大人了。”


  小吏應了聲“不敢不敢”,這才轉身離了苑中。


  趙錦諾心中唏噓,她昨夜臨睡前還在想,什麽時候能再見宴相?今日就聽說宴相會同範逸一道回京,那便是往後的四五日,她都能遠遠見到宴相,許是還能同他一道說話……


  六月底,已是盛夏,滿苑草木葳蕤,鳴蟬不已。


  趙錦諾卻覺心中繁花似錦。


  ……


  等到巳時過後,趙琪來了苑中,“姐姐,聽說了嗎?我們這一趟回去,要和宴相一道呢!”


  宴相是國中重臣,是陛下最器重的臣子,也是天下讀書人心中推崇之人。


  國中便是連孩童都知曉宴相。


  何況趙家還有官職在,王氏的娘家亦在朝中任吏部要職,趙琪聽說宴相要一道同行,同趙錦諾聽說時候一樣驚喜!

  趙琪托腮歎道,“聽說宴相本人溫文爾雅,見過的人都說如沐春風,還說宴相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男子,隻是一門心思都撲在朝中之事上,到眼下都未娶妻,也有說宴相的夫人早亡,宴相心中一直記掛著夫人,所以一直未娶,連兒女都沒有……”


  趙錦諾倒是未曾聽說這麽多。


  昨夜在暖亭中同宴相相處,她心中還感歎過,宴相的子女該是多好福氣,但今日聽趙琪這麽一說,趙錦諾心中忽然替宴相惋惜。


  不知為何,她忽得想起在暖亭告辭時,宴相忽然問起她的書可是同娘親一起念的,她早前是同宴相說起過,娘親說每人讀書讀出的感悟都不同,隻是後來她說起娘親過世許久,她當時光想著娘親去了,眼下才想起那時宴相臉上的笑意漸斂……


  宴相真是一個好人,所以會念及她心中對母親的思念。


  趙錦諾淡淡垂眸。


  ……


  稍許,驛館小吏來請,說範侯這端都收拾妥當了,請老夫人動身。


  趙錦諾先前和趙琪就到了老夫人苑中,一道陪著說話。老夫人早起之後,忽得聽說要延遲,心中很有些不願意,隻是聽趙則之說,是為了等宴相。


  老夫人遂多問了句,宴相是誰?

  趙則之才同祖母道,宴相是百官之首。


  老夫人眸間的不滿遂消去。


  馬車都停在驛館外了。


  眼下,趙則之扶了老夫人往驛館外走去,趙琪和趙錦諾兩姐妹走在老夫人身後。


  驛館外,數量馬車和侍衛都在等候,趙錦諾遠遠見範逸同宴相在一處說話,見到這邊有人出驛館,都相繼轉眸看過來。


  趙錦諾看了宴相一眼,亦不敢多看。


  正好聽範逸朝宴相道,“是趙府的老夫人,還有趙江鶴的子女。”


  宴書臣循聲看來,亦朝老夫人頷首。


  老夫人也端著回禮,“見過宴相。”


  趙錦諾錯覺,先前宴相同祖母說話時,和善朝她看了一眼。


  各自上了馬車。


  趙琪和趙則之還在同老夫人興奮得說起宴相,趙錦諾在一側聽著,目光瞥向另一輛馬車中。


  範逸正同宴相一處。


  同朝為官,範逸自是同宴相熟悉,範逸說話,宴相正認真聽他說話。


  趙錦諾不由多看了兩眼。


  馬車內,範逸正同宴書臣說起,“陛下讓我去新沂查陸家和盛家之事,這次陸建涵犯這麽大的事兒,受牽連的人不少。若光是陸建涵,這倒也罷了,宴相你知道早前盛家還有三個女兒,兩個姑爺都同陸家走得近。我在新沂也調查過,這二人手腳都不怎麽幹淨,這波要是徹查,怕是盛家這兩個姑爺都得牽連進去。既是陸家,又是盛家,實在波及太大了些……”


  宴書臣看他,“如實告知陛下即可,陛下心中自有準則,不會有失偏頗。陛下讓範侯你去,便是知曉你不會偏袒。陛下要知曉的隻是實情,若陛下想放任盛家過去,便會讓李家著手去查,也查不出來個究竟;陛下若是想重辦盛家,讓去新沂的人就不會是範侯你。所以,範侯無需多心,當如何便如何……”


  範逸歎道,“宴叔叔,你果真了解陛下。”


  宴書臣莞爾。


  馬車緩緩駛離驛館,宴書臣看向窗外,沒有再說話。


  範逸見他心中有事,便也沒有再出聲打擾。


  宴書臣思緒到了別處。


  ——你同阮鵬程二人,怎麽好得像穿一條褲子似的?

  ——那是,他日後若是有兒子,就是我半個兒子!若是有女兒就是我半個女兒!

  彼時安平無語……


  眼下,他才知曉她一直記在了心裏。


  旁人許是猜不到,他心中卻清明。


  心思如她,才會費勁周折,讓錦諾同阮奕定親……


  錦諾姓宴。


  是他和她的女兒。


  她是想以這種方式,將錦諾送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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