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還活著
因為他沒有答應那些人的要求,他就呆這裏來了。
這裏的條件很苦很苦,一開始來的時候傷口總是發炎流膿,密不透風的空間每天都像在做汗蒸,洗澡是什麽滋味已不知道,吃的飯總是黃黃的偶爾還帶著惡心的殘渣……
可他還是選擇活下去,每天在鋼板上刻一個“X”,那些人以為是什麽行動暗號,隔三差五就來研究一遍,每每這個時候他都要在心裏翻個白眼:傻逼,那是勞資媳婦名字的英文縮寫。
人之所以遺忘過去,是因為過去太苦,可他很幸福,他的過去有詩有酒有遠方,有家有愛有牽掛,那樣的過去他怎麽舍得忘?又怎麽舍得放?
“Ifyourememberme,thenIdon"tcareifeveryoneelsefets.清兒,你會記得我的,對嗎?就像我記得你這樣?”
男人額頭抵在堅硬的鐵壁上,閉上雙眼,一滴眼淚潸然而下。
縱使滄海桑田,驀然睜眼你還還在心間,於是我可以放心的說,還好,我沒丟了你。
我沒丟了你,你還住在我心裏,如花笑靨不曾褪色,紅顏華裳不曾厭倦,晨昏旦暮裏,似水流年間,和你一起走過的朝朝暮暮都還刻在心裏,放在心上。
或許這就是愛情,無畏變遷,至死不渝。
可沒有一場相思,可以靠一個人單獨完成的,我的愛人,你還好嗎?
……
十一月,異國的雞蛋花開了又謝,故國的北疆已開始飄雪,我還在異地他鄉漫無目的的尋找傅君辭的身影。
我學會了簡單的泰語,能跟當地百姓交流,他們告訴我,如果有心裏放不下的牽掛,那就去拜拜佛吧,所有的你不知道和牽掛的事情,佛都會告訴你答案。
於是我去了真理寺,由純紅木和柚木建造而成的真理寺雕梁畫棟,風格華美,供有曆代大師的舍利子讓人瞻仰。
我也去了雙龍寺,雙龍寺台階兩側的兩條長龍栩栩如生,金碧輝煌。然而,無論我走過多少路,拜過多少佛,我的愛人還是尋不見,找不著。
他仿佛成了一個代號,一個名詞,恒久的在我記憶裏,牽扯成不願麵對的執念。
我從未想過某一天,會為一個人執著至此,但隻要沒有見到他的屍體,我就願意一直執著下去,自欺欺人也好,矯揉造作也罷,我總要為他守著一盞心燈,苦等他姍姍歸來。
十二日,我照例去寺廟上香。這一次我選擇的是清萊的名片——白廟。
這是一個看起來就讓人賞心悅目的地方,整座白廟以純白作底,鑲嵌以白色塗料和玻璃亮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純潔如天堂。
我遠遠看著這樣的一個地方,不由得心生歡喜,一場歡喜一場愁,君辭,這千佛之國氣象萬千,若是你在身邊該有多好?
我想著想著,難免出神,一個不小心,自行車把手撞在一個小販的攤位上,於是“嘩啦啦”一聲,小販攤位上的東西零零落落的掉滿一地。
“討厭,你這個人怎麽這樣?走路不長眼睛嗎?”
小攤販用泰語罵起來,雖然我聽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他的凶狠的表情還是嚇了我一跳。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雙手合十賠禮道歉,一麵蹲下身幫助小攤販把零碎的東西收起來。而就在這一瞬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驀然響起。
“老板,這個多少錢?”
刹那之間,我仿似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呆呆蹲在地上,完全來不及反應。
“君辭,這是君辭嗎?”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向聲音來處。
一個男人站在商店櫥窗邊付款,他的臂彎挽著一個看起來明豔異常的女人。
風吹落葉,聲聲嗚咽,異國幻影,似假還真。
那張無數次在夢裏出現的臉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我眼前,在朦朧的淚眼裏陌生又熟悉。
我怔怔的看著他,怔怔的看著,不敢出聲,不敢呼喚,生怕一出聲,眼前的這幅畫麵又會碎了,碎成這段時間以來分分秒秒荒涼的模樣。
“她好像嚇著了!”
正在我怔愣時,男人身邊的女子指著我的方向,用泰語提醒。
男人聞言轉過身來,淡淡看了我一眼笑著說:“是的,老板的聲音有點大了,我們過去看看!”
語畢走過來掏出幾百泰銖遞給老板,然後跟老板說了幾句泰語。大致是和氣生財,勸慰老板不要計較的意思。
做完這些,他又拿出一百泰銖放在我腳下,然後雙手合十,轉身離去。
自始至終,他沒有多看我一眼,卻跟旁邊的女人有說有笑,溫暖的酒窩與如沐春風的氣質,翩翩如玉一如當年。緊接著,他們登上旁邊的一輛豪車,兩個人相偎相依絕塵而去。
一道來不及捕捉的豪車殘影,就這樣快速的消失在快車道上。
如花非花,如夢非夢。
我蹲在地上,手忙腳亂的繼續收東西的動作,細碎的菠蘿醬黏黏的在炎熱的路麵上敷著,我的雙手也被砸碎的玻璃渣劃破,鮮血順著刺破的指尖淋在地上,不爭氣的眼淚也順著臉頰嘩嘩嘩的流下來。
我確定這個人就是他,不是因為容貌相似,而是那發自靈魂的心心相印。真正的傅君辭,那個刻在我命魂深處的傅君辭是別人裝也裝不出來的。
我找到他了,他還活著。
他不認識我,一點都不認識。他的眼裏沒有往日的柔情,他的話裏沒有心疼的憐惜,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也與我毫無瓜葛。
然而,這有什麽關係?
他還活著啊。
隻要他還活著,無論他身邊的人是誰,他過著什麽樣的生活,那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一點都不重要!
我蹲在地上,一時又哭又笑,又笑又哭,情緒支離破碎得像個孩子。
直到我的手落到他給我的一百泰銖上。
幹淨的一百泰銖,帶著淡淡的油墨香味,票麵為紅色,正麵印有泰國國王普密蓬·阿杜德照片,背麵為鄭信大帝。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他給我的時候毫無褶皺,但我撿起來的時候卻在紙幣邊上多了一道凹痕。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又不是在故事裏,哪有那麽多失憶的情節來增加故事衝突?
如果傅君辭根本沒有忘記我呢?沒有忘記我,他就肯定知道我不缺錢,我不缺錢,他還給我一百泰銖,他想向我傳達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