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步步為營
沈清玄一麵說話,一麵給我倒茶,並親自端起來遞給我。
我知道老家夥安的什麽心,伸手大大方方的把茶接了,當然,對於他那個故意在我手上抹了一下的手,我就當是被蒼蠅叮了。
我抬頭看著他甜甜一笑說:“叔叔如果真的喜歡運動,以後有的是機會,如今婆婆在我家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我就是想來陪陪叔叔也沒這個心境啊,您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
老家夥點點頭,他再好色都到了一定的年紀,如今也不是得心應手的時候。
況且我今日已經給足了他臉麵,比起我,他更在乎實實在在的利益。
所以在一番你來我往的交鋒後,他隨手拿起我遞過去的文件開始看起來,而文件上寫著的便是這些年沈氏一族在J縣經營的產業,大概七八千萬的樣子。
“喲?嗬嗬,沈清洪這小子不錯啊,還能把沈氏這隻老臭蟲盤得這麽肥。”
沈清玄盯著上麵的數字,深沉的眸中出現一絲貪婪,但他顯然也不是好忽悠的,簡簡單單地翻看一遍後,他陰惻惻地笑了笑,說:“這些東西,沈清洪那老小子不會給你,你從哪兒來的?”
我抬頭笑眯眯地看著他:“我說了,我今天過來隻是代替婆婆問消息。”
“你婆婆恐怕也做不了主?”
“做不做得了主,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但我們家有多少能耐,叔叔卻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眼下我們隻關心一點,能不能讓我大哥活下來?!”
“是嗎?”
談話一時陷入僵局,沈清玄開始沉默,沉默良久,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溝壑縱橫的老臉浮起笑容。
“我可以試試!”他說,“法理不外乎人情嘛。雪兒,你放心,沈思品是我們沈氏子孫,我會盡力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好!沈叔叔有心了,如果我大哥能活下來,我們全家都將不甚感激!不過今日見您是婆婆私下托付,還請叔叔不要說出去。”
說完話,我告辭離開。
而就在我離開不久,沈修慕的車也開到相同的地點,但這一次談判的內容跟之前全然不同。
這一次,全都是實實在在的,無論沈清玄開口要多少,沈修慕都得給多少。
“清兒,這件事情你為什麽要參與其中?”
直到我坐到車上,傅君辭還是不太明白我為何要來這一出。
“我怕沈清玄不知道沈家有多少財產,把價格要低了,沒辦法讓沈家一夜回到解放前!”我靠在車後座,疲憊的閉上雙眼。
“可是你這樣,相當於給沈清玄留了把柄,那份文件……”
“文件是假的,上麵都隻有大概數據,沒有產業實名。我的目的隻有一個,給沈清玄製造一個沈家資產龐大的假象,讓他有底氣對尚氏敲骨吸髓,至於他最後能拿到多少,那是他的本事。”
“清兒!”
漫長的沉默,沉默好久,就在我差不多要睡著時,一隻手伸過來覆在我手上:“清兒,很累吧?”
“嗯?”我偏頭看他,“你說什麽?”
“恨一個人,很累吧?”傅君辭指尖嵌進我的手裏,十指相扣。另一隻手則伸出來,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撫摸我的臉頰,清澈有神的雙眼裏漾滿心疼。
“我的清兒,曾經是那樣溫暖豁達的一個人啊,是什麽樣的恨才能讓那樣的女孩兒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此的機關算盡,步步為營?”
我刹那間淚水濕了眼眶。
“每個人都要成長的,不是嗎?當我一個人在寒夜裏抱著孩子瑟瑟發抖,當我被人設計差點送上流氓的床,當我一個人跪在冷雨秋風的南疆古寨,當我聲嘶力竭尋不回亡靈一訴衷腸……”
“君辭,我體諒他們的種種艱苦,理解他們不得不如此的因由,可沒有人曾對我所受的傷害說過一聲抱歉啊?”
“所以……我怎麽還會一直是最初的模樣呢?我也要成長,學會一個人抵擋生命裏的驚濤駭浪,一個人收拾餘生的雨雪風霜。”
“不然,在人心善變這條路上,誰又能比誰高尚?我們……都不過是時間裏的蚍蜉罷了,無論你或我,都有變的那一天,不是嗎?”
風過無痕卻如刀劍,讓山河大地傷痕累累,雨落無聲卻似镔鐵,讓千年頑石水滴石穿。
在時間的消磨麵前,人是脆弱的,情感是脆弱的,諾言是脆弱的,永遠也是脆弱的。
萬物不變的規律無非萬物在變,無論是我,傅君辭,還是沈修慕,我們誰能抗得住人事變遷?又有誰熬得過歲月如煙?
我們不過都是在消磨著骨子裏的倔強,刻意把自己打造成刀槍不入的樣子,盡量讓自己光鮮亮麗一點,華麗燦爛一點,最後好說服自己,這一生我還過得不錯,僅此而已。至於這不錯的標準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清兒,對不起,沒能早點將你放在身邊,是我此生最大遺憾!”
傅君辭的眼眶紅了,他用力將我擁進懷裏,用他寬闊的胸膛溫暖著我冰涼的雙手。
“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愛情,也不會再對人心抱有幻想,可餘生時光悠悠,我總會向你證明的。清兒,我愛你,無論你是天使還是魔鬼,公主還是蛇蠍,我都一如既往,愛你,護你……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
下午,沈修慕打電話給我,說沈思品的命保住了,但沈清玄獅子大開口,要沈氏為此付出八千萬。
邊城小縣,如此損失可謂釜底抽薪,沈清洪自是不情願,要沈修慕自己掏這筆錢,父子兩人為此鬧得不歡而散。
沈修慕打電話給我時百般無奈,氣呼呼的抱怨說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沈思品出事後跑前跑後委曲求全的是他,最後倒成了他的不對,還要他出錢又出力?兒子又不是他的,憑什麽惹了禍事卻要他承擔?
利益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曾經他爹把我送到別人床上都能麵不改色勸我大度的沈修慕,這一次終於是老虎發了威,直接甩了電話說這筆錢他一分都不會出,沈清洪要兒子就出錢,不要就算,從此之後沈思品是死是活與他無關。
彼時我跟著傅君辭在七號酒館學箜篌,他握著我的手,唱歌給我聽:
“看你飛遠去,看你離我而去,原來你生來就屬於天際,每一滴淚水,都向你流淌而去,倒流進最初的相遇……”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傅君辭唱歌竟然如此好聽,好聽得耳朵都能懷孕。可我記得,當時J縣他明明唱得很難聽啊,難聽得讓我垂死病中驚坐起,難道他這技能還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