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訴衷腸
檔案家屬簽名欄寫著的名字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沈修慕!”
時間是四月二十八日。
也就是說,在我帶著孩子因為打不到車而流浪街頭的那些日子,我的丈夫陪著另外一個女人在另一個醫院做流產手術。
“這有什麽?!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流行這一套嗎?!”
我笑著說,牽強的理由欲蓋彌彰。
然而低下頭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鼻尖酸澀,被刻意壓製許久的眼淚突然間像開了閘門爭先恐後的滾出來。
“傅君辭,你真是……真是……”我手指了指他,一句話說不出來,蹲下身將頭埋在臂彎裏,哭得撕裂而無聲。
“清雪……”
他手搭在我肩膀上,想說什麽卻被我使勁推開,我憤怒的朝他嘶吼:
“傅君辭,一定要這樣嗎?你一定要把我的傷口**裸的剝開,以此來顯示你的高尚嗎?你為什麽不放過我,我跟你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一定要抓著我的痛苦不放?”
原來那些傷害是過不去的,不管自己表麵裝得多麽百毒不侵,那些以為抬起頭就不會落下來的眼淚還是會隱藏在記憶深處,隻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便毫無征兆的流下來。
而過往的一切痛苦和傷害也會像冰封的浮萍,每逢春暖花開便聞風而動,讓你明白傷痕是一種生物,一種一旦種下就會在人的心裏不斷生根發芽甚至瘋長的生物。
它不會破碎,也不會消散,隻會隱藏在內心深處某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裏,等著在某一個脆弱的瞬間給你致命一擊。
“林清雪,你這是逃避,他是你的丈夫,是無論多大風多大雨都應該陪你走過這一生的人!”
傅君辭手落到我肩上,溫暖卻疼痛,關懷也隱忍,他緊緊的抓著我的肩膀,柔聲勸慰。
“清雪,錯付了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錯了,還要堅持不懈地走下去。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一個沈修慕,生命既然給了你可以反抗命運的資本,你就應該放任恣意地活……”
“可是逝去的歲月怎麽追?這些年錯付的情感怎麽收回?六年啊,我愛他是漫長的六年,是不管不顧的六年,是為了他可以入死出生的六年……”
我歇斯底裏,撕心裂肺,情感的崩潰在一瞬之間這世間,留下的裂痕卻無盡綿延,說好的放下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說好的不愛又有幾人能真正的瀟灑地離開?
我可以麵對他的背叛雲淡風輕,可以坐下來步步為營謀劃讓他身敗名裂的局,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傷心,不心疼。
“我曾經那麽深,那麽卑微,那麽義無反顧的愛著,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的對我……為什麽……為什麽……”
我淚如雨下,每次遇見傅君辭都這樣,靜如處子動如瘋兔,時而瘋癲,時而無助。可是除了他我又能向誰去說,說了又有誰信我?
人生唯一的一次愛上別人,為他還債為他守身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低頭做人婦……這些年我最美好的憧憬,最純淨的信念,最無私的愛情都給了這個人,可是他,他不珍惜。
而如今讓我心如死灰的僅僅是沈修慕的背叛嗎?不,我絕望的以後我再也沒有勇氣這樣愛一個人。
這世間,愛到深處才發現所托非人,和情到深處才知愛而不得,都是愛情裏最殘忍的事情。
“既然你都知道那已經是逝去的東西,為什麽還要去追?”
傅君辭皺眉,“如果你舍不得的僅僅是那一段歲月,那何不嚐試開啟一段更好的歲月去填補?如果你舍不得的僅僅是那份為愛癡狂的情懷,那現在開始為愛癡狂也不算晚。”
“清雪,世間所有的情事,都需要對等的尊重和付出,聖母式的愛情隻能感動自己,感動不了別人,明白嗎?!”
“可是那樣,我會失去家的!”我抱頭痛哭,“傅君辭,你知道沒有家是什麽感覺嗎?”
“沒有家的感覺,就像你花費所有的時間和精力,一塊磚一片瓦的蓋起了一所房子,你滿以為可以在這座房子裏白雲蒼狗,世態炎涼,直到白發蒼蒼,直到入土為安……”
“可是突然地有一天,大地震了,房子傾塌了,你從廢墟中灰頭土臉的爬出來,才發現房子沒了,家沒了,你植跟的土壤……也沒了……”
“傅君辭,你明白我的感受嗎?我不是賤,不是弱,而是我想要的隻是一個家,一個我可以住在裏麵與世無爭安然老去的家……”
沒有老虎與兔子的故事,沒有混亂不堪的疼痛與牽扯,我毫無底線的懦弱背後是對家的那點卑微渴求。
就像誇父逐日,追逐生命裏唯一的一抹光彩,哪怕終將灰飛煙滅也不放棄執念。這就是我的執著。
我不是怕,更不是沒勇氣反抗,而是不想失去這最後一點溫暖,不想重新一個人孤獨的對抗全世界。
“清雪……”
傅君辭心疼的看著我,良久,突然眼眶就紅了,他強勢地伸手將我擁進懷裏,再不管什麽男女有別。
“清雪,我也是個沒有家的人……你說的這些,不也是在給我捅刀子嗎?”
我這才想起來,早在我之前他便失去了家,他失去家的方式比我的更傷情,更慘烈。
雖然他很少在我麵前表現出傷感,但我知道每當午夜夢回時,這個隻出現在偶像劇範本中的男人也一定無數次淚濕枕巾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輕聲說,在他眼淚落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放棄了掙紮,反手抱住他,任自己像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裏哭到麻木。
人與人之間再陌生也總有些情感是相通的,就當是……互相安慰吧!
像兩個風雨中的人,共撐一把傘,走過一段路,待到雲銷雨霽,待到霧散天明,再揮手,再告別……
我如是想。
……
“先生,你的酒溫好了!”
酒保的聲音打斷了曖昧的氛圍,傅君辭放開我。
盛夏的晚風帶來舒爽的涼意,遠處青龍江的娛樂一條街播放著趙雷的《成都》。
日式風格的桌子上,精致的骨瓷托盤盛著兩壺溫熱的酒。
“來吧,哭夠了,我陪你喝酒!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一場醉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場……今夜,我護你一程,好不好?”
“好!”我笑笑,單手拎起一瓶,這才想起,自從結婚後,沈修慕對我喝酒這件事控製極嚴,平時若沒有什麽事是不會讓我喝一口的。
如今想來,有什麽關係呢?如果要反抗一個男人,就從他最介意的事情開始吧!我仰頭喝下一口烈酒,辛辣的味道入喉,嗆得眼淚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