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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來是他

  “林女士說話還真是幽默,沒錯,我是個主刀醫生,專門給人做手術那種。”


  他點頭,淺淺一笑,雙頰兩個大大的豎酒窩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溫暖。


  我本來隻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尷尬,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這一時間倒不知說什麽好了,尷尬中隻聽他繼續說:

  “做我這行的,生生死死見多了,有時說話就難免冷血。但對於活著的人,我總歸是希望他們好好活著的。”


  “畢竟,活著多好啊,隻要活著就能看見春暖花開,看見花好月圓,而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人世間還有什麽事情能大過生死呢?”


  話題說到這裏一時變得有些沉重,我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手機掉鐵軌下麵,也許我的賬單可以從打開的第一條短信鋪到第十條。


  孩子生病的花費,不誇張的說我這個月的工資就在這上麵。至於工作,馬上太陽升起,九點鍾的聲音敲響,劉萌給我的三日之期便到了。


  而老公,我那孽畜的老公,今晚照例沒有回家……


  “都什麽年代了,沒想到還有人煲這樣的心靈雞湯。”


  也許是黑夜給了我傾訴的勇氣,我靠在車窗上笑得悲涼。


  “人生的事或許沒有一件能大過生死,但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事情卻太多了。”


  “傅醫生是安全線上的人,哪裏知道你手術刀下的眾生。有人債台高築,收入微博;有人身單力薄,獨自飄流;有人妻離子散,不名一文;有人天各一方,獨自逞強……”


  “這城市,看著華美燦爛,但哪個角落沒有無數靈魂在深夜裏焦慮不安?不是人健康了,生命就健康了,生存還是生活,一字之差,繆以千裏!”


  “哦?!”傅君辭再次笑起來,“沒想到林女士看起來單純,倒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你說的我都承認,但不知道你想過沒有,他們為何會焦慮不安?”


  “這世上的人至少有一半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做什麽,而更多的人,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前者自傲,後者卑微,模棱兩可,到處碰壁,自然不存在所謂的安全線。”


  “世界上所有的安全線都應該與你的目的相向而行的,同向,你跑一步有一步的收獲,背向,跑死馬拉鬆也沒結果,這才是現實,活生生的現實!”


  我啞口無言,就這家夥的口才,做醫生怕是屈才了!

  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沒有附和我觸景生情的感傷,卻從另一個角度詮釋了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則:要活下去,就得看清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你得接受自己在某些方麵是真的不行。當然,也要確信自己在某些方麵,有天賦的本能和異稟。


  那我有什麽天賦異稟?

  我陷入沉思!

  然而這麽一會兒,家已經到了,傅君辭替我打開車門抱下孩子,近距離接觸他胸膛,我才發現他身上這股氣息,這種淡淡的像梨花一樣古樸不失清雅的香味,讓我隱隱覺得似曾相識。


  “到底在哪兒見過?”我本能的閉了閉眼,驀然間一個畫麵闖進腦海,我抬起頭來,怔怔的問:“昨天晚上六點到八點之間,你是否在清水麗雅坐過地鐵?”


  “是呀!當時忙著趕一個手術!”傅君辭一臉驚訝,“你怎麽知道?”


  “你是否撞了一個人?”我咬牙切齒!


  “好像是!”傅君辭摸摸頭,一臉無辜,“可是我道歉了呀!”


  “道歉?”我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你還有理了?知不知道因為你這一撞,我損失了身上最貴的財物,在地鐵站滯留了一個小時,清零了零錢罐,隻能用老年手機,看病不能智能繳費,隻能現金排隊,完了還因為無法打車在醫院門口迎風吹差不多一個小時……”


  “你……你是……”傅君辭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被我撞了的大……大姐……?”


  “大姐?你什麽眼神?沒事去看看眼科好嗎?”


  我一把扯過毛毯蓋在兒子身上,本來要給他的車費也塞回包裏。


  “好你個傅君辭,好人也是你,壞人也是你,一遇上你就沒好事兒,你是老天爺派來給我添堵的吧?”


  然而傅君辭卻全然沒有闖禍的自覺,他微微一怔後即淺笑起來:

  “原來你半夜三更坐那兒哭就是因為這個,你不早說,手機因為我的原因丟了我賠你就是了,至於嗎你?”


  “是不至於,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了?”我怒吼,“丟一個手機不會顛覆我的世界,但它的價格可以……”


  “好好好,可以,可以,你說可以就可以!”


  傅君辭伸手打開車門坐上去:

  “明天下午六點醫院門口,我賠你手機,不見不散!對了……你脫口秀說得不錯,哪天混不下去了可以考慮轉行!”


  說完話腳下一轟油門,白色凱迪拉克一個漂亮的旋轉漂移,迎著初升的朝陽消失在晨曦裏。


  留下我一臉疑惑:“脫……什麽秀?”


  ……


  我抱著孩子回家,母親還歪歪的靠在沙發上淺眠,似乎已經等了一夜。


  “媽,起來帶尚尚去睡吧!”我叫醒母親,將兒子放在床上拉被子蓋好。


  此時是早上五點半,估摸著還能再睡一個小時,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夢裏的世界有花綻放,在春日的陌上,一朵兩朵黃色的小花零星地開著。


  一個人影緩緩的向我走來,我拚命的睜開眼想看清他的模樣,但無論如何努力都是徒勞。


  “你是誰?”


  “你是誰?”


  “你是……”我驀然間坐直起身,時間已經指向六點半。


  來不及回憶古怪的夢境,我趕忙起身。


  今天是周五!傳說中的惡魔之日,黑色星期五,也是劉萌說的三天時間。


  她說給我三天時間,但我想了三天還是沒清楚她給我這三天時間是用來幹嘛的,看我表現還是等我滅亡,總之,這莫名其妙的命題,我是真的悟不出來。


  花兩個小時轉車到公司,劉萌並沒有什麽特殊表現。


  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撐到下午三點,這時劉萌過來了,她遞給我一份打包的試卷說:“林姐,周末毛校完這些試卷,下周一下午三點前交給我!”


  我接過試卷,數了數份數:“六十份?毛校?”


  毛校意味著什麽?查重查漏查所有,字詞句段篇,看得見的錯誤要改正,看不見的錯誤要複核。


  最要命的,凡涉及詞語解釋必須要查字典,錯別字必查,文本正誤必查,標點符號必查……


  兩天時間六十份,我啥事沒有都得加班加點,更何況我還得送尚尚去醫院?我難為情地看著劉萌,想著怎麽寬一下時間。


  “林姐,你這表情是嫌多嗎?”劉萌掃我一眼:“別告訴我你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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