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窮誌短
“砰”一份文件砸在我桌子上,上司劉萌站在我麵前,“林姐,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符號的意思?”
我身子前傾,努力看向小李手指的方向,那是一份被畫得亂七八糟的試卷,我用紅筆將其中語句不通的地方圈畫出來,改了一句上去。而小李說的,就是我做的那個標記。
“這是修改符號!”我小聲回答。
“什麽修改符號?”劉萌接著問,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完了……”我心中一緊,趕緊回答,“這是替換符號,因為改動的地方占了三行,全部標記看起來太雜亂,所以我用括號代替了圓圈,看起來清爽些。”
“看起來清爽?”劉萌怒吼,“我沒有要求你清爽,我這次給你的要求是學會使用規範的校對符號。”
“林姐,熟練運用標準的校對符號是作為一個編輯最起碼的職業技能,你連最基本的職業技能都如此糟糕,你讓我怎麽給你過關?”
職業技能?
我滿臉疑惑,我隻是想讓稿子看起來美觀一點而已,又不是不知道這裏要用圓圈,這跟我是否具備職業技能有什麽關係?
“我知道這裏要用圓圈才規範,可是它有三行,每行畫圓圈不是太淩亂了嗎?”我推了推眼鏡分辯。
“誰讓你畫三行?”劉萌一臉關懷智障的表情,劈手搶過我手中的紅筆,畫個大圓圈把三行都容納進去。”
“看到了嗎?不用三行都畫,一個圓圈也可以規範又幹淨!林姐,我之前隻是質疑你的態度,現在我質疑你的腦子!聽明白了嗎?我質疑你的腦子!”
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劉萌抽出文件夾中我的轉正申請扔給我。
“你拿回去吧,我簽不了,再給你三天的時間,這是最後機會,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
我背著沉重的背包走出辦公大樓,天陰沉沉的,正是晚春四月的天氣,一排整齊的藍花楹在放肆的狂風中顫抖。?
我叫林清雪,是個辦公室文員,半年前來到公司,HR說三個月給我轉正,但一直到三個月又過了九十天,我還是個拿著底薪的底層膿包。
但我沒有選擇,因為這個職位周末雙休,節假日正常放假,還有五險一金,雖然到手工資低了些,但比起一個月承諾給幾萬卻在前麵加個“有責”的“九九六”們好太多。
所以,盡管一直不能如願轉正,我還是厚著臉皮在公司呆了下來。
不過如今看來,這恐怕也隻能是個夢想了。
“叮鈴鈴……叮鈴鈴……”手機響起,我拿出手機,上麵顯示老公的電話號碼。
我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伸手劃開接聽鍵:“老公,怎麽了?”
老公情緒低落:“媳婦,我今天發工資了……”
我心中馬上有不祥的預感。
老公就是前麵說的拿有責底薪那種,業績好的時候收入一飛衝天,不好的時候全家吃涼拌菜。
但我並沒有什麽怨言,畢竟作為一個二十八歲才月薪三千的老新人,無論生活還是事業,我都沒有挑剔的資格。?
“發工資是好事呀!”我笑著安慰他,“三千不少了,咱們兩個人加起來也有六千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怎麽一點進取心都沒有?難道你就一點好好活著的想法都沒有嗎?”
老公冷哼。
“你什麽時候才能有點追求?叫你去考試不去考研不去考公也不去,白瞎了個本科文憑,快三十歲了還頻繁跳槽拿底薪,你到底要混混混到什麽時候?”
我沉默,一時無言以對。
“你自己不看看如今是個什麽情況,馬上尚尚幼兒園要開學,學費四千多,房租也到期了,下半年租金八千多,還有車險兩千多……這六千塊錢夠做什麽……”
“還好意思比下有餘,你看看你做的那是什麽工作,一月三千多的工資,夠你去來的車費嗎?對了,說到工作,你不是這個月轉正嗎?你們領導給你簽轉正申請沒有?”
我:“沒有……”
“沒有?”老公的聲音驀然提高,“不是說三個月轉正嗎,這都六個月了,你還沒轉正?”
“誰說不是呢?!”我蹲到地上,眼前像電影開幕式一樣慢鏡頭回放今天的種種,“我沒有做好工作,領導說暫時不給我簽字!”
“不給簽字?”老公冷笑,“也對,像你這樣聽不進人話又不愛學習的職場老菜鳥,是我也不會給你簽字啊,因為你的價值也就隻有那麽點!”
“你永遠記住了,二十歲的人在職場犯錯,叫‘蠢萌’,三十歲的人在職場犯錯,那就隻有‘蠢’沒有萌,做人做事,帶點腦子!”
說完煩躁地掛了電話。
我緊緊握住手機,眼淚瞬間掉下來,止也止不住。
“林清雪,你怎麽就這麽點出息呀!你就不能罵回去嗎?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窩囊的沉默?”
我用力的錘著自己的腦袋,回答我的隻有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上的聲音,每一滴都以風騷的走位極致渲染出四個大字:“人窮誌短”。
“人窮誌短”,多好的詞語,“人”“誌”,名詞;“窮”“短”形容詞,兩個形容詞後置表示強調,人不重要,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窮”就得“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站起身來,擦幹眼淚迎著料峭春寒走出去。
待坐上公交車才拿出手機點開文字編輯器,打算趁著坐在公交車上搖晃的一個小時完成早前接下的一篇公眾號推文。
“什麽是狼狽?真正的狼狽不是痛苦了可以去河邊走走,去夜店狂歡,去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而是你連處理情緒的時間都沒有,便要抬起頭來接著奔赴下一場更狼狽的人生!”
我熟練的在手機上編寫著開頭語,這篇文章,我給它取名“下一場”。
這是我昨天接下的一篇公眾號推文,價值50塊,兩千字。
今晚七點半交稿。
所以,我沒有哭的時間,一點都沒有。
以上種種,便是我每天的生活。
這操蛋的生活,每每總在我以為境況不會更壞的時候呲牙咧嘴的告訴我:“不,還有更壞的!”
而我對它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