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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意外陪伴

  三月三,上巳節,俗稱“女兒節”。


  這日,許多未嫁之女皆三五成群地紛紛走上街頭,她們歡快地逛著街市,以此慶祝屬於自己的節日。


  少女們這天皆是精心打扮一番,個個都是麵若桃花,笑如春風,煥發出妙齡少女該有的光彩。


  她們歡聲笑語,姿態婉轉,裙袖翩飛,猶如遊曆在天府的仙娥,是今日街市最獨有的風景,所以今日也是少男公子們盛裝打扮,精心出門上街的主要原因。


  江淵已在府中休養身子幾月有餘,她的身子在一天天地恢複,現今能如以往一般正常生活,不用人時時跟隨左右了。


  但雲竹依舊是不放心,依然寸步不離地照看著江淵。


  女兒節這日清晨,雲竹扶江淵起床梳洗打扮。


  昨日趙雲音便約好了今日一同出門逛逛街市,嘉卉今日有事,便隻剩趙雲音與江淵二人一同外出。


  隻是江淵自己梳洗打扮好都已經用過早膳好一陣了,卻遲遲未見趙雲音上府來找她,江淵等得有些不耐了。


  “雲竹,我們先出門吧。”江淵在院中摘下一株淺粉海棠拿在手中細嗅把玩。


  “郡主,不等懷安郡主了嗎?”雲竹在身後替江淵披上輕紗褂子,輕聲問道。


  江淵搖了搖頭:“今日外麵這般熱鬧,懷安那丫頭興許又不知去哪裏瘋玩,早已忘了找我這茬兒了,就不必在府中苦等她了,我們先出府吧,找人留個口信在府中就行。”


  “是。”


  雲竹跟著江淵慢悠悠地出了府。


  江淵已在府中悶了許久,早已厭煩了,如今重新上街,看著熱鬧的人群與街市,這才恢複一點人氣來。


  即使沒有榕與在身邊,她也想每天開開心心地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不願自怨自艾,如若以後再能與榕與相遇,她想那時的自己依然是最好的自己。


  江淵與雲竹在街上閑逛,沒有叫上多餘的隨從,那樣太過招搖,她就想像個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般過著今日的女兒節。


  但即使無意,有些人卻天生就是備受矚目的,比如江淵。


  憑她的身姿樣貌,即使低調地走在人群湧動的街市上,卻避免不了來往行人的對她投來或欣賞,或攀比,或嫉妒的目光。


  江淵自當無視路人紛紛對她投來的目光,她端正著身子,走得貴氣非凡,她天生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所以她也早已習慣。


  雲竹一直緊隨著江淵身後,生怕人群撞到了自家群主,雖說郡主身子差不多已經恢複了,但還是經不起人群的擠壓與碰撞。


  這時,前方不知是從哪裏來的一支舞獅隊伍,人群開始攢動,紛紛向舞獅隊伍奔去。


  本就擁擠不堪的人群,經過這樣突然地波動,江淵與雲竹被人群分散了。


  “郡,小姐,小姐。”雲竹向著人群四處呼喊,卻隻見紛紛湧動的人流,不見自家郡主的身影。


  而江淵也在尋著雲竹的身影,她欲逆著人流回頭找雲竹,卻被人群左碰右撞,擠出了人群,摔到了路邊的一處石階旁。


  她忍著疼,艱難起身,看著街上越發多的人流,她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如果榕與還在的話,他一定能護好她的。


  在街市的另一頭,一架華麗寬敞的馬車正緩緩向人群這邊行進。


  江裴安坐在車內,掀開窗簾望著窗外熱鬧攢動的人群,不由地頭疼起來。


  “馮喜。”江裴安淡淡開口。


  “殿下有何吩咐?”馮喜隔著車簾恭敬回話。


  “換條路吧。”他實在對這種鬧騰人多的氛圍適應不良。


  “殿下,今日是上巳節,街上皆是這般熱鬧,恐怕無合適的路可以過往。”馮喜有些為難地回答。


  江裴安妥協地靠在馬車內,他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馮喜未等來江裴安的回應,便繼續吩咐人往前行進。


  越往前行進,馬車的速度越發緩慢。江裴安又再次掀開窗簾看窗外的情況。


  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鑽進了他的視線。


  長明?


  街上人頭攢動,隻見江淵有些狼狽地站在街邊的一處石階上茫然地看著人群。


  江裴安隻覺太陽穴一跳,他閉了閉眼,放下了窗簾。


  不要去管她,直接忽視掉她,繼續向前走就好。


  馬車漸漸與江淵擦肩而過,她的身影被慢慢甩在了車後。


  隻是啊,一閉眼回想著她剛才那副迷茫無辜得像隻被遺棄的小貓般的可憐模樣,江裴安終究是沒法丟下她不管。


  “停下。”


  江裴安突然開口,馬車驟得停了下來。


  “殿下?”馮喜不解,怎麽殿下又突然開口讓人停在了這鬧騰的人流裏。


  “長明。”江裴安掀起窗簾,回轉過頭向離他不遠處的江淵喚道。


  江淵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喚著她,她立馬抬頭四處尋找,隻見不遠處江裴安正坐在馬車中,掀開窗簾一臉冷淡地看向她。


  “江裴安。”江淵一臉驚詫地低喃著他的名字。


  這大概便是她與江裴安之間複雜的牽絆吧。


  明明二人隔著一個心照不宣的巨大秘密,相互疏遠,卻又總是在對方最需要時忍不住想拉對方一把。


  “上馬車。”江裴安淡淡地向她示意上他的馬車。


  江淵猶豫了幾秒,便聽話地艱難穿過擁擠的人群,被馮喜扶到了馬車裏。


  江淵與江裴安並排而坐,二人緊緊相靠,使江淵能聞到江裴安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檀香。


  外麵人群擁擠,馬車行駛緩慢。而馬車內二人皆是無語,車內一時氣氛冷到極點,使江淵有些局促不安。


  她悄悄地往邊上挪了挪,使自己與江裴安拉開一些距離,每次麵對江裴安,她總是這般慌亂緊張,無所適從。


  江裴安將江淵的動作看在眼裏,不知怎麽,心中有些不悅,於是他神情寡淡地盯著江淵,冷聲開口:“要不要再放你下去?”


  聽到江裴安突然發話,江淵立馬停止了挪動,她低著頭顱,手中緊緊地絞著衣裙,沉默無聲。


  江裴安看到她這副緊張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


  明明幾個月前,他曾在山中救她性命,與她狼狽地在山洞中度過雨夜,第二日她還曾肆無忌憚地在他背上大哭一場。


  如今想來,仿佛已過了許久,二人的關係又回到了原處。


  她,還是這般怕他。


  “那日謝謝殿下相救。”江淵心中一直記得江裴安曾救她一命,她也是準備找個時日當麵向他道謝的,隻不過不料今日這樣意外相見。


  江裴安頗有詫異地看著江淵,原來她都記得啊。


  “怎麽,短短幾月時間,你是嫌自己身子恢複得太好,便又開始出來瘋玩了,身邊也不帶個婢女隨從。”


  江裴安邊說著,邊傾身慢悠悠地從小案上提起茶壺往茶盞裏倒了杯溫茶遞給江淵。


  “我,我與我的婢女走散了。”江淵接過茶盞,看著手中的溫茶,心裏還是不禁一暖。


  一個人隻有把注意力全身心放在你身上時,才知道你需要什麽。


  此刻的她就需要一杯溫茶解渴。


  她舉起手中的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江裴安從她手中接過茶盞,又為她倒了一杯遞給她。


  “馮喜,先去武安侯府。”


  “是,殿下。”


  江淵聽到江裴安要送自己回府,她立馬有些著急地放下茶盞。


  她抬頭看著江裴安那神情清冷的俊臉,和他周身發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


  她心中猶豫,麵上卻有些著急。


  “有話就說。”江裴安冷冷地看了一眼江淵,便知道她定是有其他想法。


  “那個,就是,那個我才剛出來沒多久,還沒怎麽玩的。”江淵聲音越說越小,最後說完,便嘟囔地低下了頭。


  明明自己也沒做錯什麽,連父兄都是支持她出府走走的,可是遇到江裴安,她就無法直接幹脆地拒絕他的決定。


  江裴安看著江淵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仿佛自己欺負了她一般。


  正在這時,外麵的馮喜隔著門簾突然請示:“殿下,前方有舞獅隊伍人流過多,恐難以行進,是否直接亮明身份,讓大家避讓。”


  “不必了,停車吧。”


  馬車又突然停下,江裴安起身一把抓起江淵的胳膊走下了馬車。


  他回頭交代馬車上的馮喜道:“你們先駕馬車回府吧,本王待會兒自己回去。另外派人去武安侯府帶個口信,以免他們四處尋找。”


  “是。”


  江裴安拉著江淵,與她一同走進了人群裏。


  江淵緊跟著他,不解地開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不是沒玩夠嗎,今日我便陪你玩夠再回去。”江裴安未停下腳步,一臉趣味地轉身回著江淵。


  江淵有些詫異江裴安的回答,她怔愣地立在原地不語。


  江裴安見江淵並未表現出欣喜的模樣,不由地皺了皺眉,她不願意與自己待在一起?

  “算了,還是送你回府吧。”說著,江裴安便甩開江淵向前行走。


  江淵一時情急,便顧不了那麽多,她立馬追上去拉住江裴安的袖袍:“江裴安,你剛說的要陪我玩,怎麽又突然反悔了?”


  江裴安見她一臉焦急的模樣,才知她並不排斥自己與她待在一起,他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那便跟緊我,不然就把你丟在此處。”


  就這樣,江淵拽著江裴安的袖袍,兩人一前一後地穿梭在熱鬧的街市上,人群裏。


  江淵有想過無數可能與她一同遊走在熱鬧的街市裏的人選,卻始終沒想過那個人可能會是江裴安。


  江淵看著江裴安高大的背影,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次上元燈節,她偷偷帶著他出宮遊玩時的場景。


  因為她一路左看右看,哪裏都想去湊湊熱鬧,時常讓江裴安一頓好找。


  那時的江裴安也是如剛才那般威脅自己,如果不跟著他,就把她丟下。


  而那時的她聽後也是如今日這般,緊緊地拽著江裴安的袖袍,跟著他的身影走。


  那是他倆唯一一次一同出宮遊玩的記憶。


  後來回宮後被皇上知道了,便罰江裴安在禦書房外跪了一夜,江淵心疼,便再也不敢帶江裴安出宮了。


  哪想如今,二人還能意外地有這次一同遊玩的機會,而且還是江裴安主動提出的。


  江裴安嫌江淵走得太慢,於是便回身攬住了江淵的肩膀,與她並肩同行。


  雖然是攬著江淵的肩膀,但江裴安實則是在有意無意將江淵護在懷中,以免行人碰撞。


  江淵抬頭望著他那張冷峻的臉,此刻他正顰著眉,神情陰沉地望著前方,帶著她穿梭在人群中。


  根據對他的了解,江淵想,江裴安此時一定很難受。


  江裴安最討厭的人多又鬧騰的地方了,最討厭與人觸碰了。而此時的他,卻正忍受著內心的不耐,陪她擠在夾雜著各種異味的人群裏,她倒是越發看不懂他了。


  路上的行人時不時為二人側目,畢竟這樣容貌絕頂,貴氣非凡的男女實乃少見,想必是哪府的世家公子與貴府小姐吧。


  江裴安帶著江淵走出了人群最擁擠的一段路,而後的人流便稀疏鬆動許多,二人可以悠閑地看看路邊那些賣著各色物品的攤位。


  江裴安對這些東西興趣缺缺,他主要是陪著江淵閑逛。


  他負著手,慢悠悠地走在江淵身邊,看著她麵對各色稀奇玩物一驚一乍的驚喜模樣,讓他十分嫌棄。


  “怎麽,武安侯虐待你,給你的吃穿用度不好?”


  江淵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江裴安:“怎麽這麽問?”


  “這些粗製濫造的民間物品都能讓你這般歡喜。”江裴安嫌棄地暼了眼攤位上的那些木藝品,他實在想不通一個被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郡主,竟喜歡這些個做工粗糙的東西。


  江淵心裏暗暗地白了一眼江裴安,隻覺他沒有欣賞眼光,不懂民間玩物的樂趣。


  罷了,像他這般高高在上,傾心於朝野的受寵皇子,又怎麽會願意去親身體會民間煙火呢。


  江淵放在手中的木偶,繼續向前逛著,江裴安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側,隻見江淵在一處首飾攤前停下了腳步。


  “好看嗎?”江淵拾起一隻耳環在自己耳邊比劃。


  “怪難看的。”江裴安緊皺著眉頭看著攤位上這些質地低劣的首飾,冷聲開口。


  江淵對江裴安的回答不以為意,反正她早已習慣了他這般紮人心子的話。


  她在攤位上左挑右選,終於選中了一支榆木簪子。簪子款式簡單,通身全是用榆木製成,沒有一處其它的點綴。


  “稀世珍寶誰人不愛,隻是這些個稀奇好玩的民間藝品我同樣喜歡。這些使我感到不是長居雲端,而是真正地活在這世間。我啊,生來就是個熱鬧的人。”


  江淵邊輕聲說著,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膽子邊將江裴安頭上的黑玉簪取了下來,換上了自己手中的木簪。


  嗯,真好看。很配他今日這身紫青祥雲袍。


  對江淵突如其來的舉動,江裴安有些猝不及防,他向後退了兩步,有些微怔地盯著此時一臉滿意的江淵。


  他伸手欲取下頭上的那支木簪,卻被江淵意外地伸手攔住。


  “江裴安,這支木簪襯你,好看的。”江淵一臉欣賞地瞧著江裴安,瞧著他頭頂的那支木簪。是真的好看,使江裴安少了平日的幾分陰沉之氣,多了幾分淡雅隨性之意。


  江裴安對別人碰他頭發,有著本能的抗拒,更何況他是一個威儀有加的皇子。


  “放肆。”江裴安嚴聲嗬斥江淵,那幽暗微眯的眼神,仿佛要將江淵生吞了一般。


  “你送了這支月牙金釵給我做生辰禮物,今日我便用這支木簪來還禮。”江淵指了指自己頭頂戴著的月牙金釵,絲毫不受江裴安斥責的影響。


  “嗬,你倒是不讓自己吃虧。”江裴安冷笑地靠近江淵,陰沉著臉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這丫頭那時在車中與他坐在一起時,表現得那般緊張無措。這時又對他這般大膽無禮,自己倒是有些看不透她了。


  看著江裴安冷森陰沉的模樣,江淵心中還是有些沒底的。大概自己此刻沉浸在這熱鬧的節日氣氛裏,一時興奮地忘了分寸,也忘了彼此的身份和如今二人的生疏的關係。


  江淵懨懨地垂下了頭乖乖認錯:“對不起,殿下。是我一時貪玩忘了分寸,我幫你重新換上自己的簪子吧。”


  見著眼前突然向他認錯示弱的江淵,江裴安竟一時不知該如何發作了。


  “咕咕——”一陣怪聲在二人間響起。


  江淵捂著肚子,紅著臉,尷尬地看向江裴安:“不好意思,是我失態了。隻是,我實在有點餓了。”


  江裴安突然有點後悔今日自己一時興起陪江淵遊玩的決定。


  他看著眼前一臉窘迫又一臉委屈的江淵,最終還是妥協了:“走吧,前麵有一處酒樓。”


  江淵乖乖地跟著江裴安進了前方的酒樓,他讓酒樓老板為他們挑選了二樓一間環境清幽的雅間,然後隨意地點了幾個招牌菜便讓小二下去準備了。


  等菜式端上來時,江淵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但又礙於江裴安在身旁,她不好放開來吃,隻能一小口一小口斯文地淺嚐著。


  江裴安早已看穿江淵的心思,可他也不想直接與她說明,便自顧自地吃著飯菜,並不理會她。


  一頓飯下來,江淵隻勉強填飽肚子,吃得並不盡興,隻有等回府了讓人做些夜宵給自己吃了。


  那日,江裴安難得有耐心地陪江淵在街上左停右走,東逛西看玩了一天,雖然大多時候江裴安都是沉默少言,即使開口,也不是什麽中聽的話。


  但江淵依然玩得很開心,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出來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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