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頭維護
寒冬清晨,一夜大雪,庭院裏的地上,草木上,早已蓋著一層層厚厚的白雪,下人們正默默地清掃著院中堆積的白雪。
江淵身披著鬥篷,懷裏抱著暖爐站在門前透氣。
此刻天已放晴,縷縷陽光透過薄霧照映在皚皚白雪上,染成了一地的金輝。
“郡主……”雲竹無奈地在身後喊著。
不知何時來了興致,江淵將手中的暖爐遞給了雲竹,自己跑到院中玩起了下人們還沒清掃到的那部分雪。
她用雙手捧起一小團雪,接觸掌心時沁涼無比,漸漸化作一攤水,從指縫間流出。
正在江淵玩得起興時,她的餘光瞥見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朝她緩緩而來。
於是她嘴角偷偷地狡黠一笑,又捧起地上一大團雪在手中,不顧雙手已凍僵,默默地將手中的雪用雙手搓捏成了一個白色的小雪球。
她起身朝著榕與走去,雙手捧著雪球故作悠閑地背在身後。
在江淵玩雪開始的那一刻,榕與便在遠處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也心知她此刻臉上意味不明的笑意代表著什麽。
但榕與並未想閃躲,心底無奈地歎笑,他很難理解人類為什麽喜歡打雪仗,互相往對方身上砸雪球,還玩的不亦樂乎。盡管那樣,他依然配合地迎接著她即將到來的舉動。
“將手攤開。”江淵興致勃勃地湊到他跟前,眼有光彩地看著他。
榕與怔了一瞬,意想中砸到身上的雪並沒有如期而至。
他緩緩伸出手,一個雪白渾圓的雪球被放到了自己手中,一股股冰冰涼涼的觸覺從掌心傳來。
江淵本來也是準備將手中的雪扔向他的,但不知怎麽的,當靠近他時,看到他那張俊臉,突然就有點不忍心了。她喜歡的少年,就連向他身上扔一團雪球,她都是舍不得的。
榕與看著手中的雪球,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團雪,沒什麽特別的。卻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透亮,鍍著一層金色的光。
再抬頭看這團雪球的主人,睫毛撲閃,眼有輝耀地望著他。一張白皙如雪的臉上,烏黑如墨的青絲上,也都沾著縷縷晨光,明豔異常。
“阿淵,進去。”榕與垂頭視線不經意掃過她的手,發現江淵的雙手已凍得通紅。他微皺著眉頭,語氣認真地命令道。
“好。”江淵抬頭望著榕與笑道,她深知他這是在關心她,這一點認知使她心生歡喜。
站在屋簷下的雲竹心有不悅地瞪著榕與。這個榕與,從他來到郡主身邊那一天起,便是一直直呼郡主的小名,對郡主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一個小小的貼身侍衛,竟絲毫未將郡主放在眼裏,也從未向郡主施禮,簡直沒有一點尊卑之分。
如今倒還越發過分,竟命令起郡主來了。唉?怎麽郡主還在對他笑啊,在她印象中郡主有那麽好脾氣嗎,就真容得了他?
榕與江淵二人自然不知道此刻雲竹的內心憤懣。
江淵聽話地從院中走到屋前,從雲竹手中拿過暖爐,抱在懷中取暖。
她正欲進屋,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於是轉過頭來,向院中的榕與說道:“好不容易今日天色晴朗,陽光照著也算暖和。榕與,下午時你陪我在院中的廊亭中下下棋如何?”
榕與站在院中望著她,毫不猶豫地朝著她點了點頭。隻要與她待在一起,哪怕與她坐在院中同她發呆度日都是願意的。
見榕與點頭答應,江淵便滿意地被雲竹扶著回了房。
下午時分,冬日暖陽,照得人愜意慵懶。江淵已經在院中的廊亭中,她坐在用毛絨軟墊鋪蓋的石玉凳上,一手撐著腦袋抵在石玉桌上,一手拾起桌上甜味點心,悠悠閑閑地等著榕與。
她那時突發奇想,想趁著父兄公務在外的時當,用一用父王珍藏多年的那副漢白玉棋來試試手感,於是,她便讓榕與替她去父王的書房去取。
這頭的榕與已讓江遠柏院裏的小廝從書房裏取出了玉棋,交到他手中,正準備回去。
不料,卻被一道豔麗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榕與及時避開,想著從另一邊走,卻被眼前的身影又再次擋住了去路。
他不悅地皺著眉頭抬眼看向麵前的人。隻見一位新婦妝容的女人正麵有異色地看著他。
張如秋到院裏散步時,便遠遠瞧見了榕與。眼珠一轉,心底便有了算計的心思,於是便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當榕與抬眼看她那瞬間,她也不禁眼有驚豔之色,隻覺心中震然。難怪被萬千追愛的長明郡主會喜愛他,這個少年當真長得一等一的好。
可惜啊,侍衛終究是侍衛,如若生在侯門貴府,想必也是如謫星般高不可攀,成為眾女子的心之所向吧。
“你這侍衛,碰到本夫人為何不行禮?”張如秋正了正臉色,大聲斥責道。
榕與神色清冷暼了眼她,知道她這是在刻意為難他,便沒了耐心直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張如秋見榕與並沒有理會她,也未把她放在眼裏,這種自動被人忽視的尷尬使張如秋有些氣急敗壞。
“站住,一個小小的侍衛,竟然這般傲慢無禮,難道郡主院中的下人都是這般不守規矩嗎?”張如秋厲聲叫住了榕與。
榕與聽後眸光漸冷,利落轉頭快速閃到張如秋麵前,他毫不猶豫地伸出一隻手掐住了張如秋的脖子。
對方突如其來的行為讓張如秋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對方掐緊了喉嚨,無法喘氣。
“你幹什麽,快放開我們家夫人。來人啊,殺人啦!”張如秋身邊的丫鬟慌忙跑向院外大聲呼救。
張如秋的臉色由紅變紫,她能從榕與掐著她的力道中感受到對方是真的想讓她死。
她帶著乞求的眼神看著麵前冷心冷麵的男人,他漂亮的眉宇間卻盡是肅殺之氣,雙眸閃爍著如狼般犀利的幽光。
張如秋拚命的掙紮著,可麵前的男人卻穩如泰山般緊緊掐著她的脖子,絲毫未有鬆動的跡象。
張如秋隻覺得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身體開始疲軟,意識逐漸昏沉。她覺得自己今日快死在榕與的手上了。
“榕與放手!”這時,江淵驚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淵在自己院中遲遲未等到榕與回來,便自己前來父王院中找他。沒想遠遠地便看到張如秋身邊的丫鬟神色慌張地四處亂喊。
她心感不妙,快速趕往院裏,然後便看到了此刻眼前這令她震驚的一幕。
榕與轉頭看向江淵,眼中的陰冷之意驟減,江淵無聲地向他搖了搖頭,臉上神色複雜。
她對這樣一麵的自己失望了嗎,她也害怕嗎?榕與抿緊雙唇,如是地想。
瞬時,他掐著張如秋脖子的手勁一鬆,收回了手臂,冷沉著臉立在了原地。
張如秋從他手裏突然得到解脫,她疲軟地癱坐在地,雙手捂著脖子,拚命地咳嗽喘氣,臉被咳得通紅。
她的丫鬟見狀,連忙上前扶起了她,拍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張如秋緩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她抬頭向榕與投去一道怨憤的目光,此刻的她發絲淩亂,衣衫褶皺,麵色難看,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至極。
眼前這個人哪是什麽俊俏明朗的少年,他就是一個瘋子,一個變態!
“真是放肆,你竟敢目無王法對堂堂的武安侯夫人痛下殺手,我看你不想活了!”張如秋盛怒至極,此刻隻想發作。
她邊說著,邊趁榕與沉思走神之際,迎上前去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狠狠地扇了榕與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院中,此刻院中的氛圍異常詭異安靜,所有人都凝神屏氣,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榕與扭過頭狠厲地盯著眼前的張如秋,像是一匹被敵方挑釁的野狼,渾身的殺意更甚,隻想一口撲上去撕咬對方至死。
張如秋被他盯得心慌,剛才他掐著她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她心虛地向後退了幾步,卻又不想輸了氣勢,故作鎮定地挑眉回盯著他。
榕與正欲動手了結眼前之人的性命之時,一道身影擋在了他前麵,背朝著他。
隻聽又一聲清脆的響聲在耳邊響起,江淵的巴掌也狠狠地落在了張如秋臉上。
“大膽,你竟敢打本郡主的人。”江淵眼神凜然,怒斥著張如秋。
剛才看到她扇了榕與一巴掌,她氣憤至極,仿佛像是自己被扇了一般。她心疼榕與,心疼死了。
張如秋用手捂著右臉,恨恨地盯著麵前的江淵,她頓時怒極反笑地對她說道:“嗬,到底是誰大膽,誰不把禮儀王法放在眼裏。江淵,不要忘了,我現在不是丫鬟秋棠,我現在是堂堂武安侯夫人,當今丞相之女張如秋。我想讓一個侍衛死是輕而易舉的事。”
“啪——!”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人前響起,一道手勁十足的巴掌落在了張如秋的左臉。
“不管你是武安侯夫人還是丞相之女,隻要本郡主想護的人,沒什麽護不了的。”江淵此刻正著臉色,一雙明眸斂著光緊盯著張如秋,擺出平日少見的郡主威儀與氣勢。
張如秋佝僂著腰,雙頰已是火辣辣地一片紅,嘴角還滲著血絲。她心知今日是無法與眼前這二人相抗,在這王府她是孤立無援的,便準備收勢而回。
“好好好,江淵你記住了,你我今日之怨,來日我必將千萬倍奉還。”張如秋狠狠地掃過榕與,看向江淵,然後憤懣地帶著丫鬟離開了這院中。
見張如秋一行人離開,江淵臉色恢複如常。她轉身麵對著榕與。
榕與此刻依然是一副清冷模樣,剛才那幕江淵依然心有餘悸,如果不是她上前擋在榕與前麵,恐怕榕與今日真會殺了張如秋。
她倒不是真的在乎張如秋本人的死活,隻是怕她死後,張丞相會借故發難於父王,榕與也會被處死,所以她不得不阻止。
她伸手輕輕撫過榕與被扇的左臉,白皙的臉上明顯有著幾道紅印,可想張如秋當時是蓄足了力的。
“疼嗎?”江淵心疼地看著榕與。
榕與抿著薄唇,搖了搖頭。
“我剛才扇張如秋巴掌,你……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夠溫婉,太過潑辣?”江淵低著頭,吞吞吐吐忸怩地問道。
畢竟通常男子都喜歡乖巧溫柔的女子。自己剛才那般凶狠,榕與會不會被嚇到,他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江淵心中有著忐忑。可是如果再選擇一次,她還是會像剛才那般維護他的。畢竟她不是聖人,做不到隱忍吞聲。她隻能以惡製惡,不然最終會傷了自己,也傷了自己愛的人。
榕與看著眼前重新露出小女兒姿態的江淵,眼中的冷光漸漸轉為柔和。
當時江淵那般舉動他的確有幾瞬的怔愣,但卻並未放在心上,也未覺得有何不妥。他不知為何江淵怎麽突然這麽問他。
這一世,他本就為她而生,為她而滅。於他而言,阿淵是什麽樣的女子,他亦趨之赴之。
“阿淵哪裏都是好的。”榕與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江淵驚喜地抬頭望他,眼中眸光瀲灩。她因榕與的回答而心生歡喜。
“那今日你與張如秋之間的矛盾為何故,我也不再過問。我相信榕與自有榕與的道理,不會無緣無故與人為敵。”江淵笑的一臉燦然,滿目流光。
榕與看迷了眼,不禁唇角也隨之上揚。
“父王的圍棋拿到了吧,走,回去陪我下棋去。”江淵牽起榕與的手身心愉悅地往自己院裏走去。
榕與低頭看著二人相握的手,兩手相觸,一涼一熱,最終就都是暖的了。
看著江淵在陽光下的背影,飄逸的青絲烏發隨風輕揚,她周身籠罩著一層金黃的光暈,明目耀眼,如夢一般。
旭日陽光,飛盞流霜。
榕與此時心中仿佛有數萬亂流,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最終匯成一片江海。
他反握住江淵的手,手心間傳來溫軟的觸感令他心潮湧動,已不受控,他突然想要更多。